小苏继续在思考。

    王巨今天是放开了,没办法,想做事了,必须找朋友,更想找小苏这样的朋友。所以必须将他的脑子说得“开窍”。

    “兼并之害,当真没人知道?秦朝暴政不算,西汉外戚篡国我也不算。东汉呢?实际说起来,王莽变法,也同样是兼并害的!再到东晋,孙恩之乱为何?再到我朝,王小波与李顺之乱为何?”

    不但在宋朝,后世继续来。

    华人与狗不得入内,难道不知道吗?但为什么有那么多“带路人”?为什么有那么多攻击母国的香蕉人?当真没有一个强大的母国,他们会活得更有尊严?

    一样的道理!

    “你们看到的只是会产生骚动,但有没有看到真正的危机?辽国比西夏好一点,但也不能称为老实,比如宋夏开战时,他们为何陈兵幽云?为何岁币从三十万变成了五十万?西夏就更不用说了,无论给多少岁币,他们一直就没有老实过!然而这个积欠无疑就是一个大火药包。积欠一天不解决,这个危机就一天无法化解。陛下与介甫公必须在短时间内解决,那么不敛财,还能有其他什么好办法?”

    小苏开始沮丧了。

    “我再说一件事,郑白渠不是我自夸,做得很好了吧。但有没有做好?没有!为何,且听我说,我为了减少麻烦与冲突,并没有真正查没隐田,只是逼着他们将隐田变成了明田。另外我还带着他们注意商业。隐田变成了明田,是多交了税。好了。问题来了。是多交了税。然而因为得到很好地灌溉,他们收入实际在增加中。转移到商业上,财富积累更快。也就是他们越富就越富。”

    “我再说一下贫困百姓,因为我分了一些新得的耕地,又能灌溉,能喘一口气了,不过这些地终有限的,虽然能丰收。以后国家税务必然会倾斜,必然会加重,因此勉强不过能维持温和生活罢了。但有灾害呢?就算灾害还能自保。二三十年后,人口增涨后,这些地又不够用了。但另一外少数一群人正在积累更庞大的财富。遇到困难,兼并又再度开始。子由兄,我说的你会意了吧。看似我做得不错,实际只是治标,没有治标,仍然为郑白渠未来的中贫困百姓埋下了一个超级大的火坑。就是这样牵就。我离开后,依然有许多豪强对我不满。”

    “这还是有郑白渠之灌溉之利牵就。若没有呢?子由兄,不做事便罢,一做事受益者未必感谢,受害者必然仇恨。但一个个不做事,如何了得。难道继续让这个积欠发展下去,最后三亿,五亿,十亿?到了那时候,天下揭竿而起,不知道你我又何去何从?子由兄,你打算怎么做,从逆贼谋反,或者任由逆贼杀害?”

    小苏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那不可能。”

    “不可能?现在人口一千三百多万户了,象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到达两千万户是四十年,还是五十年。兼并又是如此的厉害,两千万户了,你以为我说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那怎么办?”

    “子由兄,看这些变法,不能看其法,而要看其变法的背后。国家两大危机,一个危机就是眼下的积欠与空虚的国库,想一想,英帝大行,陛下都喊没钱用了,不得不只出三分之一的赏赐,河北大旱了,国家任由灾民自生自灭,去年黄河两处决堤,经济稍缓一点,然而陛下还不得不拿出内藏库的珍珠与香料便卖救灾,一旦辽夏联手举国来犯,用什么财政来御敌啊?说仁政,都想仁政,但没有钱帛,用什么来仁政哪?”

    “没想到啊,没想到。”

    “子由兄,你能关心国家前途,很不错了,至少我感觉你比富公高尚。”

    小苏啼笑皆非。

    “但也不能怪你,你不知道真相嘛。因此国家当务之急,是将这个积欠填补上,使国库略有盈余,这个道理与置兵一样,我可以不穷兵黜武,但不能不备武。”

    “敛财是对的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不好意思,最后得出一个结果,那就是对的。但准确的做法,就是以后如何矫正。我再说桑弘羊,本来这是一个容易遗忘掉的名字,因为介甫公变法,这段时间屡屡提起,都说是小人,奸臣。然而子油兄,若无桑弘羊,汉武帝后期的经济能恢复过来吗,若无桑弘羊打下的基础,能有昭宣之治么?霍光很了不起,但将他放在汉武帝后期的国政当中,看他会不会有良策,将财政转好?但我为什么说他了不起,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他及时地将桑弘羊变法中的一些弊病收了起来。你我现在资历浅,地位低,暂时不是你我的舞台,因此何必急之。最明智的做法,不是参与,不是争执,不是吵架,而是观看,思考,以便几年后你我同时成长起来后,大家联手,学习霍光那样,及时的将变法中的一些弊病收起来,等到国家财政转好,将一些真正属于真正敛财的法门,慢慢地杜止。这才是智者所为。”

    “可我在条例司哪。”

    “放心吧,你屡屡反对介甫公,介甫公还会让你呆多久?”

    “但你也到了条例司。”小苏又让王巨说得气乐起来。

    “别说,我正苦恼着呢,看如何能谢拒这个职位。”

    “你也不参与?”

    “现在参与了,以后有什么资格参与到收当中?难道让我做两面派,那种没节操的人?”

    “哈哈,”苏辙与张载同时乐了。

    “然而我不参与,但我对介甫公表示理解。实际子由,有的我也在做了。”

    “这个我知道一些。”

    “还有你知道的,却想不到的。”

    “何?”

    “比如南方的木棉。大家看到的是我替朝廷敛财。然而随着南方开发。人口就会向南方转移,并且是自发地转移。这也是疏散人口压力的一个办法,并且我还在思考其他法门。”王巨道。

    这就得要感谢宋朝了。

    因为宋朝内治政策上比较开明,没有闭关封锁,也不禁止人口流动,所以人口对流动不排斥。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南宋一度将市舶司置到马六甲海峡。

    否则就是有了好办法,百姓在闭塞的政策环境里。本来就是一个思念故土,不愿意离开家园的民族,那么只有强行迁徙,强行迁徙会有多麻烦。看一看曹操强行将汉中百姓迁到关中的结果。

    再看看唐朝多次发出诏令,鼓励百姓迁于宽乡,有没有成功?

    强行迁徙的代价太大了。

    但这次南方迁徙一旦成功,那么它就是一个极好的试范,会起到无比的作用。

    小苏讶然道:“难怪介甫公下诏令,责令福建路南方各州,将下五等户迁往广南。”

    “责令?”

    “刚下的诏书。”

    王巨想拍脑袋。正想着强迁坏处呢,来了!

    这个王安石。敛财真敛疯掉了。明白,理解,前年去年是劝说,有不少百姓过去了,但这个是自发自愿的,数量仍远远不能达到王安石的需要。既然是赚钱的行当,何不索性强行迁民。一为国家谋利,二是替这些下五等户寻找一个出路。

    然而沾到强迁,能有好事么?

    不仅如此,王巨将王安石的坊场河渡抢走了,不过没有完全抢走,那就是酒税,全国大多数州府榷酒都是盈利状态的,但有极少数州县情况不佳,或者盈利不多。这也是胥吏官吏管理不善出现的毛病,想根治很难了,或者说到了积重难返的时候,因此不如索性也将整县整县的榨酒经过实封投状法,由价高者所得经营。

    也就是将宋朝所有不良资产,一起拍租出去,再加上火药赚来的一些利润,最后所得将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但这些不清资产清点起来也很麻烦的,一是清点,二是必须由官员做出一个格理的估价后才能拍卖,所以它的时间很长,最少还得有三四年时光,才能大约地清点出来。

    这个争议不大,况且连这条也反对的话,那么国家当真不想好了?

    王巨不由地叹息一声。

    然而怎么办呢,迁就迁吧,反正未来变法虱子多,也不怕痒了。

    “子安,今天听君一席话,我全然明白了,这一切,就是为了敛财,那么再无疑问。”

    “不过子由兄,虽然是敛财,但你心中怨气消解了吧。”

    “就不知会敛到何时?”

    “这几年内是休想停下了,”王巨说道。一是积欠,二是河湟开边,三是西夏不时地侵犯,还要分一些到军费上,再说王安石这些变法,不是一次性推出来的,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因此直到熙宁七年,恐怕财政还没有真正的扭转,然大旱到来,赈灾不力,让反对派们找到攻击理由了。也就是到熙宁七年,五年后,财政还没有完全变好。

    但这一世不同,自己提前在推动,另外还有蔗糖与棉花这两个真正的开源,不知道到了那时会不会好一点。再者,也不知道赵顼怎么想的,他想经营西夏,即便自己劝,王安石下,赵顼还不会停下敛财的步伐。

    天知道呢。

    但王巨话锋一转:“然而话说回来,在这几年,你我有话语权吗?到了扭转过来时,我们也有了话语权,那时再说话,岂不是更好,更明智?”

    “子由,子安的话,你应当听进去的。”张载插了一句。

    “恩师,未必啊,也许有人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想攀龙附凤,附和某些权贵上位呢。”

    “你别拿我开心,”小苏道。

    “那就释然了?”

    “不释然奈何?”

    “好,释然了,我们就吃酒吧。”王巨道。他看重小苏也有其原因的,一是小苏的立场可以拉拢,二是以前他在京城科举时,两人就有来往,关系也算不错,这就是基础。

    王巨在找朋友,吕公著也在找朋友。

    王安石一直向吕公著示好,吕公著没有当成一回事,这个心态就不对,南方人就是坏人哪?王安石也不是好惹的,一怒之下,将他换成了御史中丞,恶心了吕公著。吕公弼被逼辞职,赵顼破例没有同意,继续将吕公弼留在西府。但当真事情就结束了?没有。只要吕公弼一天还呆在西府,吕公著一天就不好进谏弹劾。反过来说,只要吕公著一天还呆在御史台内,吕公弼就会尴尬一天,不好做事。一个任命,封住了吕公著的嘴巴,捆住了吕公弼的手脚!

    然而吕公著同样也不是好惹的角色。

    因此他迅速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了不起的人,程颢。

    为什么要找朋友?

    看看庆历新政,范仲淹等人当真很了不起吗?他们只是一些地方官罢了,真正的大佬是章得象、杜衍与吕夷简、晏殊他们。两相对比,就象现在的吕惠卿与富弼文彦博那样的差距!

    为什么能成功上位,抱成了团,互相鼓吹,于是君子在此,诸神避位。

    后来失败是新政没有具体的策略,光在哪里打压异己了,并且韩范分裂,让政敌找到了契机,将他们击败。实际当时的情况,也如欧阳修朋党论所写的那样,小人不成朋,君子才能成朋,是君子党成了朋党,所谓的小人们还真没有结党成伙。

    然而失败了吗?失败的是庆历新政,他们政治生命并没有失败,正因为这种结团成伙,一个个迅速又上位了。

    再到濮仪之争。

    韩琦多厉害啦,背后还有赵曙,前面还有欧阳修。为什么言臣们与他们三个大佬战得平分秋色,正是因为言臣结成伙了,虽然地位远不及。然而人多力量强大。生生将赵曙拖到死,濮仪也没有真正落实下去。

    现在反对派实际真的很可怕,由司马光为枢纽,串起来几条让人望而生畏的线,第一条主线,司马光,吕公著,文彦博。

    第二条主线,司马光,吕公著,范纯仁,吕诲。

    第三条主线,司马光,富弼,王拱辰。

    还有未来的第四条主线,司马光,韩琦,欧阳修。

    可怕的四条线,如果论资历,每一个人都能将眼下的王安石爆出十万八千里!

    但这张网还在扩大。

    张载上位与王安石无关,而是文彦博,文彦博不好出面,于是让吕公著推荐。不过让他们失望,张载对变法不是很排斥,因此没有与他们站在一起。

    俺不会为了富贵而改变自己立场,节操有了,王巨也尊重了,但官场上也就那么一回事了,早晚得回家种田!

    拉拢张载不成,但儒坛上还有一些有名气的人物,比如大程。

    大程风尘朴朴从下面回来,王安石召见,两人语。但张载不说井田制了,大程依然将井田制抛出来。当然王安石也想井田制啦,人人耕地一样多,不得买卖,不得转让,兼并问题也就解决了。但能实施井田制吗,因此王安石十分失望,仅给了一个秘书省著作佐郎的身份。他失望了,大程更失望了。

    吕公著的召见,来得正是时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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