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她做鱼饵,”二妞说道。

    做鱼饵很危险的,往往鱼钓上来了,鱼饵也被鱼吞下去。

    “二妹,你不用担心,就象我在华池镇,我们一起是鱼饵,最后有没有被西夏人吞下去?”王巨安慰道。实际这件事结束,王巨已经替马瑶瑶安排了一个更好的去处,但那要征求马瑶瑶的同意。

    王巨准备搬家,不过最后又巡察了一次,七镇。

    这是王巨替数县留下的一个政绩。

    郑白渠修起来,等于凭空增加了两万多顷良田,足以多容纳十万户以上的军民。

    因此王巨在筹划时,与数位知县协商,在交通发达的地方留下七块空闲地皮,由各县从县库里拨出一些资金,筹建了一些房屋,做为未来商业交易的草市,实际就是小镇。再将这些房屋租赁给商人,未来各县便有了一些额外的收入。

    这个方法不是王巨独创,宋朝的京城与一些大城市,同样有许多官屋,官府将它们租凭出去,谋得租金,多归“左右厢店宅务”管理。偶尔也会替州县学修一些房屋,让他们租赁出去,支持州县学资金费用,性质与州县学的学田一样,不是教授带着学子去耕种,而是让州县学去收租子,再用这个钱担负州县学的日常费用,比如房屋修葺,教授薪酬,笔墨纸砚费用等等。

    只是现在房地价略有些不合理,一般京城一个象样的房子,一月租金只有十几贯,二十几贯,比如宋真宗的妹妹嫌自己的驸马府狭小,便将隔离张家的宅子租下来。这个宅子不小,但月租只有十五贯。如果想再节省一点,不要小楼房。不要小花园,那么几贯钱便可以租一个小四合院。

    但积沙成塔。官宅多啊,所以这个收入也不小。

    可在王巨眼中这个价格太便宜了,京城带花园的小宅子,每月租金才十几贯,不到一万人民币,还不便宜吗?

    不过时代感不同,在宋朝眼中,这个房租还是很贵的。许多大臣也“敏锐地察觉到商机”,包括晏殊他们,也经营房产,谋取租金。

    因此不能指望能获得多少租金,但某种程度上能让各县未来手中有一些活动资金,那么也不会过份剥削百姓。

    它只是王巨的顺带而为。

    但办了,就要将它办好。

    正好自己坐镇,还有一些震慑力,于是王巨督促各县,务必迅速将它们修好。不然以后这些地皮必为豪强侵占。

    所以王巨写了那一行字,国贫民不贫。

    这五个字有些笼统,实际在这五个字的背后同样暗藏着一个巨大的危险。贫富化严重,财产集向少数人集中,九成的平民贫困,国家贫困。

    不过它也是一个机会,不管钱在哪一类人手中,国家总体财政还是有钱的,有钱才好办。

    比如建这些镇子。

    激进式的除暴安良,劫富济贫,那肯定行不通。

    即便公平的征税。也会造成很多矛盾。

    若是用一些平和的手段,如现在这种小镇法。可也很困难。自己在这里,手中有很多劳力。又恰巧挤出了地皮,但其他地方呢。然而宋朝官员调动不休,在这么短时间想取得成效不易。因此有一些方法,然而再细想,同样困难重重。

    反正很多方面,即便王巨,也没有想明白。

    王巨未转完,侯可的调令就下来了。

    “子安,韩公到相州了,我担心会有影响。”赵度说道。

    朝堂上发生的事,王巨都不大清楚了,赵度更不清楚。

    但赵度敏锐地察觉到韩琦在郑白渠里面的功劳。

    司马光弹劾了王巨种种,虽然是添油加醋,但不完全算是空穴来风。

    然而王巨在下面继续做,上面却一点动态也没有,这也是不对的,或者说上面有人罩着了,那么这个人会是谁?无疑就是韩琦。他不是罩王巨,而是罩郑白渠。当然,王巨若没有能力,渠没有修好,却将下面弄得乌七八糟,那么韩琦会带头将王巨活活踩死。

    现在韩琦离开东府,去了相州,谁还来罩王巨?

    “赵度,不要小看了官家。”王巨说道。

    可能会有麻烦吧,但这个麻烦也不是麻烦,况且韩琦是罩定了郑白渠!

    “回去吧。”王巨又说道。

    开始搬家。

    来到“新居”,王巨诧异地看了看屋子,然后道:“杨指使,你们这样做可不好。”

    杨指使说道:“王评事,我们听说年底王评事将要迎娶李家小娘子,所以兄弟们都纷纷表态,不能让王评事太委屈。”

    “这很不好,”王巨走了两步,又说道。还是茅草屋,不过屋里地面都铺了青砖或方石,墙壁上镶上木板,因此王巨又说道:“这还是茅屋吗?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杨指使说道:“王评事,这是兄弟们的一片心意。”

    “算了,赵度,你估算一下修这栋茅屋花了多少钱帛,过几天将这个钱帛补交给渠库。”

    “喏。”

    “这不好吧?”

    “杨指使,我平时再三戒令你们,做事要公正,特别不能克扣下属薪酬,但我自己也要带头,才能有说服力。当真我住好房子住不起?”总之,这次杨指使与诸官兵们是好心办了坏事。

    只是因为是好心,王巨便没有再斥责了。

    杨指使走后,赵度说道:“子安,若以我之见,不过还是回延州举办婚礼。”

    婚期很快就到了,本来王巨打算将二妞送到杭州的,但李家来人说,李贞带着王巨的二叔,以及三弟,包括李贞本人,也都从杭州回来了。在这时代。从杭州到陕西,一来一去,会有多麻烦?

    然而李家慎重。王巨没办法拒绝。

    但婚礼如何操办,在哪里操办。王巨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赵度又说道:“子安,实际去延州也不远,向朝廷告几天假还是可以的。”

    王巨在深思。

    主要这个渠事儿多,得罪的人不少。所以才有了赵度这个提议。

    “再说吧。”王巨最后道。

    然而不久,赵祯便派了中使前来下旨。中使是王巨的老熟人,那个黄姓太监。

    “见过黄中使。”

    “王评事,多礼多礼了,”黄公公笑咪咪地说。

    “黄中使。为何朝廷突然下诏,让我回京述职?”王巨替黄公公沏上一杯茶问。

    黄公公嘴张了张,王巨会意,让其他人下去。

    “王评事,是司马公弹劾你,说你什么豢养私兵,滥用私刑,乃是国贼……”

    “停,他说我是什么?”

    “国贼。”

    “我是国贼?”王巨让这两字雷里皮焦肉嫩。

    “王评事,不要说你了。官家听后也瞠目结舌。不过官家刻意让咱家来陕西下诏,非是为了责备你。不过你也知道,官家年青。这些士大夫饱读诗书,官家辨也辨不赢。”

    岂止是辨不赢,这是一大群经验丰富,战斗力强大的老猫,在逗弄一个小老鼠呢。

    “韩公下去后,官家好不容易拢回一些权利……唉,这都象什么话,官家想做一些事,然而举目茫然。不知何人可用,因此下诏你进京相助。而且官家也知道你在下面辛苦了,王评事。你照照铜镜,咱家都看不下去了。”

    “有什么不对吗?”

    “你看看你这手,还是士大夫的手吗?再看看这脸,还是那个传闻中的美男子吗?”

    “得,别说,我肉麻,说正事。”

    “官家怕你担心,刻意让咱家前来下诏,但不用急着去京城,以渠工为主,什么时候能抽开身,什么时候再去。”

    “渠工没有大问题,”王巨想了想说。自己只是去京城述职,时间不会耽搁得太久,而且他也知道赵顼想做一些事,是什么事,这件事若是做好了,国家财政就会慢慢变得健康。

    为什么经营郑白渠,为什么要财政健康?

    王巨想有作为,能离开这两条吗?

    “黄内侍,这大半年来,朝堂发生了什么?”王巨问道。

    黄公公听到的内幕也有限,但比自己肯定知道的多得多。司马光对自己下手了,自己不能打无准备之战。

    黄公公也不隐瞒,别人不知道,但知道王巨在赵顼心中的地位,他一五一十地将他所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韩公这样下也好。”

    “是啊,宫中两个太后也是这么说的。”

    王巨仔细地想了一想。

    黄公公又说:“但司马公不当对王评事发难。”

    “无妨,韩公一下,群龙无首,个个都想上位。”

    “想上位?”

    “虽我最后考虑到朝堂的影响,高拿轻放,不过我一对付的是隐田,二变相地对付了兼并,三讥诮了高利贷,有的人会对我很排斥了。再说,以司马公的保守,重视尊尊,本身对我就会很排斥,韩公在,他怕坏了郑白渠大计,怕韩公动怒,不敢发难。韩公下去了,他还能忍耐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韩公在中书时,他一声不吭呢。”

    “那是,不过他虽借着韩公之势捞了不少好处后,韩公一下,他不大好捞好处了,因此也想找一个契机,继续捞取好处。”

    “咱家还是不大明白。”

    “他对我排斥,恐怕也有一些保守的大臣对我也排斥,并且我岁数小,资历浅,官职低,也便于打压,只要他一领首,马上就会有人随之呼应,几件事做下来后,大家就会视他为头领,这便是最大的好处。”

    “不会吧。”

    “论天下权谋之术,司马公当为翘楚。黄内侍,你再想一想范公与韩公如何上位的,不过范公可没那么多私心。并且你可以将我的话回宫后,原原本本禀报两位太后与官家。”

    那个高官没有权谋之术?

    但真与权谋术沾上关系,恐怕皇上与太后,都不会喜之。

    黄公公想了一下。他哪里能想明白?

    “黄中使,你回京后立即禀报,我将渠工安排好了。立即进京述职。”

    “好。”黄太监迅速回去。

    王巨将手下几个门客喊来,陶青与黄良才学比赵度胜过了一筹。阅历却很不足,赵度圆滑,可见识也不足。不过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人多主意多,所以王巨想听听他们的想法。

    “司马公想对付你,事儿有点难办……”赵度说道。

    毕竟两人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人物。

    “透一个底,以前我进京科举时,官家当时为颍王。对我少年时的一些事迹颇感兴趣,与我略有往来,对我印象也不恶。”

    “有这回事?那就好。”

    “也不能说很好,官家终是年青,这些人富有经验,若是处理不当,说不定能逼得官家将我当成牺牲品,与士大夫们苟和。”

    “这倒要注意。”赵度道,不仅是现在的赵顼,即便当年的赵祯能称为动操有术了。但在诸位士大夫相逼下,狄青也成了牺牲品。

    “子安,司马公对你会抱多大的恶感?”黄良问。恶感也分成好几种的。一种是轻微型的,一种是不死不休型的,若是后者,那就严重了。

    “这样说一说吧,首先说军事。你们也知道司马公在修一本书,陛下亲自命名为《资治通鉴》,还没有修完,但说明司马公对历史十分精通。”

    “那是好事啊。”

    “未必是好事,你们想一想前面的王朝。秦朝是胡人灭亡的吗?内部崩溃的。汉朝呢,外戚当权。西汉末落。东汉更是如此,外戚专权。宦官干政,然后黄巾暴乱,东汉瓦解。西晋更不用说了。隋朝亡于暴政。唐朝武将专权,导致安史之乱与藩镇割据,后面又因为兼并导致黄巢暴乱。因此在前面的朝代中,胡虏虽是威胁,但不是致命性的威胁。只要内政不出现失误,国家就不会灭亡。”

    “似乎是这个道理。”

    “但到了我朝,不是这个道理了,看看辽国如何让燕云百姓忠心的?他们已找到了一个胡汉共融的办法。然而司马公不会这样想,相反的,他从历史上看到的,由于王朝过度扩张,反而造成了国家穷兵黜武,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因此他的性格渐渐变得苟安。”

    “苟安也不好吧。”

    “希言,当然不好了。继续象这样下去,我朝必亡!”这个就扯远了,王巨又将话题收回来,继续分析司马光的性格:“其次司马公饱读诗书,出身名门。”

    三个门客额首,司马家族据传是西晋那支司马家族后裔,那可是真正的皇族。而且他们又听到一个传言,司马光父亲司马池年幼丧父,为了安心读书,将几十万贯家产分给了叔伯父们。那还是真宗年代,可想司马家族拥有多少财富?

    王巨继说道:“另外在司马公人生历程中,也经历过一次战争,那次在丰州我军大败,似乎司马公参与了其中的策划,至少是他默准的战争。这次惨败让他记忆犹新。并且他的官途,多是判官,通判、推官之类的幕僚官与监督官,没有过总掌一个大州的经验,有可能也难以察觉**做事的艰难。”

    这样一分析司马光的背景、人生历程,司马光的性格也就出来了。

    性格保守,对战争排斥,自觉地维护着儒家的尊尊,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自觉地维护着统治阶段的利益,这个统治阶段不是皇帝,而是各个大地主与官户权贵们。

    然而再看王巨做法呢?

    他对苟和排斥,推广的是齐民之策,而且不是赵普式的齐民,更彻底,并且自己带头。

    “那么说来,司马公与你无法通融。”赵度说道。

    “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应当会是吧,”赵度不确信地说,虽然他做了多年胥吏,为人也圆滑,不过见识的高官并不多。

    “那就勿用置疑了,现在两种做法,一是委婉地回答司马公,一是倚仗官家对我还有点信任,司马公现在威望还不足,对司马公展开猛烈的反击,你们再想一想,两处做法的优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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