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言,我一语,总而言之,就是要互相伤害,要同时增加商税。

    韩艺等他们说够了,才缓缓说道:“你们说的很对,若以交税税额来算的话,商人缴纳的印花税兴许是比不上地主的,这我也承认,也没法否认。但是你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地位和特权。朝廷给予地主、士绅那么多优待和特权,给予商人的是什么,是各种限制。朝廷要将两者的税额提升到同一条水平线上,没有问题呀,但是,商人的地位也得提升到跟地主一样。既然你们都说要公平,那就方方面面都要公平。”

    此话一出,官员们全都沉默不语。

    韩艺永远都只让他们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老千惯用的伎俩,给你一个更坏,你就会觉得世界是美好的。

    这地主为什么总是能够压着商人,不是因为他们够聪明,而是因为他们是特权阶级,他们跟皇帝是一个阶级,皇帝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地主。

    而商人又刚好被限制,这其实不公平的。

    但是国家政策,不可能做到公平,只能说维护大局。

    虽说这钱是少了一点,但是拿着这一点多出来的税收商人的社会地位,这明显就是不划算啊。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不是要公平么,这就很公平啊,每个人交税,都是希望国家好,自己能够更好,我交的税是最多的,但是受到限制也是最多的,这商人会心甘情愿交税吗?而且,这一次朝廷弄成这样,许多商人赔的是倾家荡产,也没有人为商人说一句公道话?”

    韩艺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这做人要厚道,国家是由不同的阶级组成的,每个阶级都是不可缺少的,你们不能只顾着自己。而且,商人其实交的税也不少,商人什么都得依靠契约,契约就得交印花税,这钱是很可观的,而且商人买地,他也得缴纳税收,另外,市税和山泽税,朝廷都不会取消,只不过是要重新修订。”

    长孙延突然道:“且不论这税收多少,但是这印花税有一个弊端,就是朝廷无法控制官员从中贪污受贿,地主的土地是很好计算的,但是朝廷怎么知道地方官府到底卖出去多少印花,如果要统计的话,这又需要大量的人力、无力,而印花税本来图的也是省事。”

    李治闻言不禁微微皱眉,道:“长孙侍郎言之有理啊!在这一场危机中,贪赃枉法真是令人触目惊心,朝廷一定要防止此类的事再度发生。”

    韩艺笑道:“陛下,根据臣估计,初期的时候,也就长安、洛阳、扬州、睦州等地是交税大户,其余商税不发达的地区,能够缴纳上来的商税也不是很多,微臣是建议将这印花税先当做给予地方州县的补贴,让它们恢复一下。至于之后,等到商人的印花税多了起来,朝廷再来控制。”

    长孙延好奇道:“这如何控制?”

    “依靠发明创造!”韩艺道:“最开始,印花是官府盖章,但是之后,可以控制章印的颜料,甚至于用贴花的方式来限制,这贴花就是贴一张纸上去,只要朝廷控制住贴纸的秘方,并且对此是严格保密,然后发到各地官府去,账目的话,就按照贴花去算,这非常简单。而且,我相信这也并不难以办到。”

    李治点点头道:“对呀!这法子倒是挺妙的。”

    这跟代金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要保证这个贴花人家生产不出来,那就行了。中央只需要算清楚我发出多少,还剩下多少,就直接按贴花的数额算账就是了,你官员都可以让小舅子去卖,但是卖出去多少,你一文钱可别想少。

    韩艺道:“陛下,这妙是妙,但是印花税有一个非常重大的前提。”

    “什么前提?”

    “就是神圣的君子契约。”

    韩艺道:“引起这一场危机,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就是违反契约,朝廷也好,商人也好,大家都在违反契约,大家都乱来,这才导致局势失控。而印花税是完全建立在契约上面的,如果朝廷不重视契约的话,很快印花税将会崩溃的,这是非常可怕的。”

    李治点点头,道:“那你对此有何建议?”

    韩艺又向李治道:“微臣建议成立一个税务局,专门用来调查税收的,尤其是那富商和地主们。其实一直以来,他们也都在想办法逃税,佃农就是他们想出逃税的办法。不过这一回朝廷一定要跟他们来真格的,他们要真有本事逃税,不让朝廷抓着,那朝廷没有话说,但是只要被抓着,那就必须要罚他们一个倾家荡产,绝不能姑息,以此威慑他们,因为在印花税的基础上,逃税就是在违反契约。不但如此,反正如今户籍也乱的很,朝廷肯定要再度统计户籍。

    微臣建议在户籍上面添加一个信用度,任何人违反契约,朝廷不但要在他户籍上给他一个不守诚信的标志,并且还要在当地公布出来,让他无法立足在这天地间。另外,任何涉及朝廷的事务,这些不守诚信的人都没有资格参与,包括科举,一个连诚信都不讲的人,就别召入朝中来害人害己,圣人都说过,民无信则不立,而国家是人组成的,那么国无信则灭亡。朝廷甚至可以将圣人说过的那些诚信之言专门分离出来,修订一本书籍,来教育大家,诚信的重要性。”

    这一回大家都不做声,虽然这明显是对地主不利的,但是他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他们也知道诚信是为人之根本,他们也不能说守信是错的。

    崔戢刃突然摇头道:“这不妥。”

    韩艺问道:“为何不妥?”

    崔戢刃道:“因为朝廷就经常不守信约呀,若不能严于律己,怎能要求百姓守信呢?”

    韩艺惊讶道:“你---你胡说八道,朝廷什么时候不守信呢?朝廷扛下西北那么大一笔债务,这就是守信的表现。”

    崔戢刃笑道:“就说征税的问题,朝廷若有战事突然发生,那也只能征税,但如果根据印花税,朝廷就没有权力征收多余的税收,与此像似的例子,多不胜举呀。”

    韩艺看向李治。

    不等李治开口,李绩便道:“他说得不错,但有些时候,朝廷也情非得已,如果爆发战事,朝廷难道就不管不顾么。”

    韩艺笑道:“这是情非得已,但往往亡国的开始,都是从情非得已开始。就拿这一场危机而言,李义府提前征税,导致百姓没有钱交税,百姓只能逃亡,世道就变乱了,得亏这两年外面没有战事,要是有得话,那更是雪上加霜啊!强征税收乃是杀鸡取卵,不到最后时刻,是不能轻易用的,哪怕是州县遇到灾难,宁可让官府关门,也不能强征税收来填补烂账,因为朝廷在百姓没有粮食的情况下,还去征税,那就是雪上加霜,到时还要花更多的钱去弥补,这一次危机就这样导致的。”

    李绩道:“可若不征税,朝廷哪有钱去打仗?”

    韩艺道:“这朝廷就得未雨绸缪,平时先存一些钱,专门应对突发事件,平仓法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法。”

    崔戢刃道:“也就是说这印花税跟均田制一样万年不变?”

    韩艺道:“那当然也不是,但是不能轻易改变,得遵循规矩来,好比说五年重新商定一次税率,甚至于十年,根据国家的发展情况而定,朝廷可以先颁布出律法,到时再调税,朝廷也有理可循,而且这也能够防止地方官府偷偷征税。既然朝廷要大家都遵守契约,那么官府就没有资格多征收一文钱税收。”

    长孙延突然道:“其实这也不是很难,朝廷只需要先将一些特殊情况给考虑进去,然后制定条例,用明文的形式来规定,朝廷始终掌握着主动权。”

    崔戢刃道:“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令我大唐律例变得非常繁琐。”

    长孙延道:“肯定会变得非常繁琐,但如果官员和百姓,事事都能够依照规矩办事,反而会减少许多麻烦。”

    李治知道这样做,肯定有利于国家的安定,大家都按照规矩办事,但是他前面一直没有做声,因为他也得权衡皇帝的利益,不能这些规矩制衡皇帝的权力,不过长孙延这一番话倒是令他稍稍放心,律法都是朝廷制定的,朝廷制定的,肯定得他来决定,他是可以将自己的权益用明文规定,他还是握有绝对的主动权,同时又可以约束许多人。于是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先得将律法都给列出来,才能做最后的决定,这事就交给韩艺、狄仁杰、任知古、长孙延、卢师卦五人去办吧。”

    “微臣遵命。”

    五人同时说道。

    李治又朝着李弘道:“太子你也跟着去学习一下吧。”

    李弘却道:“父皇,儿臣想学习如何修订关于诚信的书籍。”

    他非常喜欢看书,对于那个修订有关诚信方面的书籍,他很高兴去,至于那个税收如何去计算,他反而不是很感兴趣。

    李治也勉强他,因为每个太子都干这事,这修订书籍,是要人才的,很多太子经常利用修订书籍,来笼络人才,打造自己的班底,点头笑道:“好吧。”

    任知古突然道:“还有一个问题,多了这么多事情,而且还要成立税务局,那么人手可能不够呀!”

    韩艺笑道:“外面那么多官员闹事,还怕没有人么。各位,你们别精简官员的怒火都撒在我头上,精简那些官员其实跟我个人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希望朝廷严格遵守需求与供应的关系,朝廷若有需求,可以招人,但也可以减人,只进不出,那一定会出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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