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个大晴天,长空寒凉,终于透出了澄澈的蓝,晴日映着皎洁的雪,折射出一片晶莹的清澈,使人心情爽朗无比。

    阮小幺半晌好睡,精神十足,商泽谨一如既往的平静沉默,只是眼下却明显的两道青黑。

    宣明庭纳罕道:“泽谨,你昨夜做夜猫子去了?”

    对方毫无波澜回看了他一眼。

    几人趁着清晨,去了县衙,朱氏已在牢中被关了两日了。

    牢里头不见天日,处处弥漫着发霉的气息,沉闷的臭气混杂在其中,使人脑中昏晕。

    商泽谨与宣明庭为男子,不便入内,便只在隔间干净的屋中等候,阮小幺被拉着一块儿等着。不一会儿,禁子便将朱氏提了出来。

    眼前这妇人衣衫污损、发髻凌乱,面有泪痕,神色更是萎靡不振,但依旧能见着小巧的面庞以及端正的眉眼,若是妆束过,定然精致姣丽。

    阮小幺叹道:“红颜祸水,其实都是你们这帮子男人惹的祸。”

    商泽谨:“……”

    宣明庭:“我可没觉着漂亮的女人是祸水!”

    朱氏虽身处牢狱,却也知礼,垂头向几人拜了一拜,小声问道:“不知几位大人找妇人何事?”

    “大姐,我们是为了你相公被杀一事而来。”阮小幺道:“如今他们都说是你谋杀亲夫,你若有冤屈,不妨与我们说来。”

    不料,朱氏却摇了摇头,“我相公已死,我本当殉节,冤不冤屈,又有何分别?是我送去的饭菜毒死了相公,原本也当要抵罪的。”

    商泽谨道:“你话中之意,乃毒不是你所下。如此说来,那便是你婆婆虎毒食子。杀了徐三喽?”

    “不!”朱氏一惊,猛然抬头,求道:“婆母是相公亲娘,怎会如此狠毒?若真是要杀。那杀的也该是我才对!”

    宣明庭一直充当花瓶的角色,听闻此句,却忽道:“你们婆媳间果真积怨很深呐!”

    朱氏既是尴尬又是痛苦,只得低了头去。

    “大姐,我们先前去了一趟徐家。不瞒你说,徐母对你可是怨言颇多,例如不守……咳,之类,你瞧你也是个贞顺的人,那她又为何如此说你呢?”阮小幺道。

    她摇了摇头。很是心伤,“我真的不知……”

    阮小幺叹了口气,紧接着又随口问道:“对了,你还记得前日送给你相公的是哪些饭菜吗?”

    “记得,”朱氏道:“半条蒸鲤鱼。一碟野兔肉、一小碟腌白菜,还有一碗饭。”

    “没有酒水?”

    “并没有酒,只是一罐子热水。”她道。

    阮小幺点点头,并无所问了,看向商泽谨。

    商泽谨应了一声,起身向一旁的禁子道:“今日便罢,将朱氏带回牢中。好生看管,休要用刑。”

    人走后,阮小幺这才问道:“你们有没有去发现徐三尸首的地方看看?”

    “自然看过,”宣明庭先答道:“他周身之地乱成一片,想来死前挣扎了许久。”

    “那周围可曾发现什么东西?”她又问道。

    两人皆是摇了摇头。

    商泽谨道:“倒是发现了拖行的痕迹。我们一路沿着痕迹找过去,便发现了一些碗碟。似乎被人踢动过,散乱无比。”

    “方才朱氏所说,那应当共有四个碗碟,一个罐子……”她算了一下,道:“那处未少什么吧?”

    她这么一问。倒提醒了他们。

    两人对望了一眼。宣明庭疑惑道:“我分明记得,只有一碗三碟,并无什么罐子!”

    几人心中刹那间又点破了一片昏暗,那罐子定然是被人带了走!

    如此说来,蒙汗药竟是下在那罐水中,很有可能是凶手怕人验出,便连着罐子都带走了。

    阮小幺急急忙忙追上了朱氏,连着禁子二人,她们正走到入牢的大门前。

    “大姐,我还有个问题忘了问,那饭菜是你亲自做的吗?”她问道。

    朱氏点了点头。

    “水也是你亲自准备?”

    “是,”她答道:“水食皆是由妇人亲手料理,并未劳烦他人。”

    “那你准备水食时,可有人来过?”阮小幺道。

    朱氏很自然地摇摇头,“家中只我与婆母二人,并无他人来过。”

    “那就是说,你婆婆来过喽?”

    “这!……”朱氏似乎猜想到了她心中疑虑,即刻便道:“我做饭是在屋后的灶台,从头至尾只我一人,婆母在前屋,怎会来过?”

    阮小幺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她的胳膊,道:“我知你一心护着你婆母,我并不是怀疑她,但如今这很可能是一起入室杀人案件,若你不说真话,你婆母定然也会有危险!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徐家可就……就绝了!”

    朱氏被她吓得大惊失色,连面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忙一把抓住她,急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我与两位大人正在追查呢!你必须要想起来,当时那灶台有没有人来过、或者……你有没有离开过一时半刻?”她道。

    这回朱氏不再隐瞒了,她苦思了许久,犹疑不决道:“当真便无人了!只是……我水食都备好后,回屋穿了袄子,回来看时,正瞧见婆母从屋后出来……但这也无甚要紧啊!”

    阮小幺飞快丢下一句“多谢大姐,我明白了!”,便匆匆离开了。

    回了另一边,便叫住那两人,道:“我们再去一趟徐家!”

    谷阳村近几日闹得鸡飞狗跳,安宁不得。徐家有官差守着、老林子死了人的地儿有官差守着、连从丹徒县进村的小道儿上,也有官差守着,村民都不大敢出门了。

    徐母正躺在榻上,叹声叹气,周围的妇人少了几个,但还有三四个在屋里头,与她时不时说上一句。

    气氛正凄迷时,那扇破旧的屋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还以为是哪家送了吃的来。结果——又是昨日里见过的那三位大人。

    众人如老鼠见了猫似的,不端不正行了个礼便匆匆溜开了,徒留了徐母一人在屋中。

    那老妇人一见几人,便没好气道:“你们怎的又来了!”

    “我们来告诉您一件好事。”阮小幺道:“官府已批准每月发放抚恤金了。”

    “真……真的!?”徐母又惊又喜,也不摆脸色了。

    “在您儿子的案子破了之后。”她接道。

    徐母又拉下了脸子,简直要轰人了,“那你们快去抓人啊!到我这破屋子来做甚!”

    阮小幺看了看旁边的人。

    商泽谨道:“那就要看您对我们有多实话实说了。前日朱氏做饭时,你为何要去灶台?”

    “什、什么?……”

    “大嫂,你可得对我们说出实情啊!”宣明庭上前一步,笑道:“平日里向来是朱氏做饭的,怎的那日你就突然去了后屋?后屋处除了个灶台,可什么都没有。”

    徐母不自觉往后一躲,眼神便有些不对劲。别过了脸,声音也厉了几分,“大人说甚话?这是在消遣我老婆子呢!我自个儿家中,哪处不能去!”

    阮小幺一见她如此,便微微笑了起来。

    有戏。

    “那你说。你去后屋作甚?”宣明庭紧逼上前。

    “我、我没去!我何时去过后屋了!”徐母显然慌乱了,“是谁说的?是那贱人对不对!她自个儿杀了相公,还污蔑到我头上!”

    阮小幺的声音清脆又无辜,“我们只说你去了后屋,也没说怀疑你杀了徐三啊!”

    徐母自知失言,只别过头不去看三人,嘴巴似紧闭的老蚌。一句话也不说了。

    商泽谨冷冷命外头差役,“把徐母带去看着!在案子弄清前,谁也不许探看,也不许她擅自动作!”

    那妇人哭天抢地,被差役拖了下去。

    紧接着,他便开始命余下几个差役细细翻查这间屋子。

    方才一番话。几人对那徐母都起了疑心。只有一点,她为何要下手害自己儿子?

    这是件全无道理之事。

    通常无理之事,那只有两个字可以说通——好处。

    阮小幺只是设想,若有人给了她好处,让她如此行事。那想必屋中可以搜出些什么。

    衙役翻箱倒柜,屋前、屋后……连腌菜的罐子都翻查了一遍。

    阮小幺只在一边候着,不一会儿,忽有人高呼出声,捧着东西到了几人跟前。

    那是在徐母床榻底下挖出来的,一个小布包儿里,放着一锭银子,约莫有二十两。

    徐三家中有两亩地,年年只靠着这两亩过活,偶尔在老林子里打些野兔鸟雀之类的,不吃不喝二十年,恐怕也才能存上二十两来。

    一人道:“大人,这莫不是徐三儿赌钱赚来的吧?”

    “若是他的,为何不藏自个儿榻底下,偏要藏他老子娘这处?”宣明庭一口否认。

    阮小幺找来了个看着机灵的衙役,吩咐了几句,便让人走了。

    “你跟他说甚?”宣明庭很是啰嗦。

    她道:“查些事。”

    众人搜了东西,便要收手。阮小幺却道:“不急,再搜搜,若能搜到其他可疑之物便更好。”

    于是又这么耽搁了半天。

    半晌,有几人停了下来。

    一个面露疑惑,回道:“大人,小的总觉着,这些个隐蔽之处都似乎被人翻过了……”

    “大人,小的也觉得!”另一人道。

    两声一起,好些个衙役纷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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