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跑五方结束,下面的丑时与寅时的可以省略,这是与孝子们商量好的。下一次是卯时,也就是清晨五点。孝子们都睡觉去了,只剩高山寒与先生两人守灵。

    这人家真莫明其妙,竟然不孝到如此程度。留给高山寒与先生的宵夜都是剩饭剩菜,掺水的劣质酒。先生说这酒是当地酒厂生产的,两元钱一斤,这人家还掺了水。

    先生摇头叹气说,要是干其它行当的,这活可以不接。可是干我们这一行不行啊,只要哪里死了人家属请你就必须来。吃的是阴饭,要积阴德啊。

    高山寒点头承认先生说的对,两人都是干这一行的,有共同语言。高山寒从小随着师父干这一行,从来就不知道个怕字。他看死尸与别人看一段木头差不多。但今天他有点怕,从来没有过的怕。这事有点邪门,一阵一阵地头皮发麻。

    高山寒偶而抬头看了尸体一眼,问先生道:“老头脚上的红线怎么没了?”他一来就在老头的脚上系上了一根红线,这是防止阴魂四处游荡害人。他到目前还以为是阴魂要作祟,根本没想到是诈尸。并且打死都想不到,这老头的诈尸与一般的诈尸完全不同。

    先生说,是老头的大儿子解下的。他大儿子认为脚上系了红绳,会影响他老爸在阴间走路。

    高山寒摇头叹息,明明是不孝之子,却假马惺惺地装孝子。这是个什么人家,简直狗屁不通。

    高山寒举起筷子准备夹菜,再一次抬头看看尸体,突然大叫:“先生快跑!”

    先生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准备跑,仓促中回头看了一下,尸体已经站起,正向先生背后扑来。高山寒一把扯过先生,将他推出屋外,接着自己也拔脚就跑。

    已经迟了,老头抓住了高山寒的后背。高山寒大急,用力挣扎,所幸旧道袍不结实,“嘶啦——”一声响,道袍破了,高山寒得以挣脱魔爪。

    高山寒一个箭步窜到屋外,回头看看老头也跟着往屋外窜。高山寒心想,老头要是跑出屋外,肯定要引起村民的恐慌,甚至会有伤亡。急切中,高山寒又从老头侧面窜进屋内。进屋前,随手扯了一下老头的衣摆。

    老头随着衣摆转了半圈,跟着高山寒进了屋。堂屋不大,只有十七八个平米。高山寒就在堂屋与诈尸的老头周旋。高山寒知道不能进房间,被老头堵住就出不来。

    先生拿着一根大木棍在外面牵制老头。每当高山寒被逼到死角,先生就用木棍在后面捅。

    就这样纠缠了两个多小时。其中先生大声喊老头的儿子,竟然没一个搭理。有几个村民被喊声吵醒,跑出来伸头看看,没一个人敢于上前。这个不能怪他们,谁遇见诈尸都怕。

    这个诈尸很猛,猛到出奇。它不怕鸡叫,能维持身体平衡,跌倒还能爬起来。高山寒听都没听说过这样的诈尸。

    更让高山寒震惊的是,如此这样的又折腾了两个小时,天已经亮了。这诈尸竟然自己摸灵床上躺下来。这是什么情况?高山寒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打了一夜没起鸡皮疙瘩,现在结束了却更加害怕。

    老大单有余问:“你脸上的伤是诈尸抓的?”全寝室的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除了王朋,他出去贴换寝告示了。

    不是,高山寒回答:“是我自己慌乱中撞到门框上。当时不知道痛,现在才觉得疼得厉害。”

    众兄弟去校外吃早点。学校食堂的早餐没法吃,只能糊弄家庭条件困难的学生。稀饭、锅贴,稀里呼噜吃饱,兄弟们离席,高山寒却叫张秋生等一会,他有话要说。

    啰里叭嗦,其实就一句话,请张秋生今晚去帮忙。张秋生的眼睛睁得比酒杯还大,那老头今天不烧?

    不烧,农村还没实行火葬。张秋生却有不同意见:“这不是实行不实行的问题,都诈尸了,还不赶紧一把火烧了干净?”

    他家属不同意。张秋生又有不同意见:“家属不同意,叫家属去看场子。你就不侍候了,给多少钱都别去。”

    不行,坏了行规,我必须去。张秋生更加有不同意见:“什么破行规啊?他们家出了诈尸,还不愿烧,却要你去送死。你傻不傻啊?”

    我今晚要不去,那位先生肯定要死。高山寒说:“那位先生是个老实人,为人做事实实在在。要不是他冒死牵制,我恐怕已经被诈尸掐死了。”

    我去有什么用?张秋生说:“我又不会捉鬼,更不会与诈尸打架。我就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甚至连别人的葬礼都没参加过。”

    不是说你们麒林二十一中的学生经常与鬼打架么?高山寒说:“不是说无论什么妖魔鬼怪你们都敢打么?”

    谁说的啊!这不是害我吗?张秋生说:“我没事与妖魔鬼怪打什么架啊?我最大的爱好就是泡杯茶,端个小板凳看街。”

    那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高山寒说:“我今晚要不去,那先生可能真要死。诈尸还能自己回灵床躺下,这可不是一般诈尸。”

    你找李满屯与孙不武啊,张秋生说:“他俩是正宗修真人,你不找他们找谁?我只是普通人,诈尸不诈尸的与我没关系。”

    不是说你们干什么事都在一起的么?高山寒说:“修真界都说,你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干什么都是同进同退患难与共。”

    什么狗屁修真界啊,哪来这些屁话?张秋生说:“那些妖魔鬼怪,我是沾边都不沾。偶而碰在一起,也是他们打架我跟后面拣东西发财。”

    我与李满屯他们没交情,高山寒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这也是实话,李、孙二人根本就不将高山寒当修真人看,与他一起玩完全是看张秋生面子。

    好吧,我来帮你说。张秋生到隔壁小店打电话:“哎,老孙,你中午有时间过来一下。不过你要请我吃饭。为什么?郊区吧,发现一个大斗。年份吧,并不长,也就民国时期。也不是什么名人,只是一个土地主。法宝吧,想都别想,他不是修真人。古董也别想,土地主而已,也不是文人雅士。可是吧,说不定有钱,金元宝啊银元宝恐怕大大地有。哎,这事你可别告诉老李。这家伙身上钱比我们多,太叫人不平衡了。”

    经常受张秋生的骗,所以这小子说什么话,李满屯与孙不武都要认真仔细地推敲。今天孙不武想了一天,怎么样也想不出张秋生的话里有什么漏洞。

    张秋生要是说发现什么法宝,直接就当他放屁。天下哪有许多法宝让他发现了?张秋生要是说发现什么古董,也等于是放屁。他明知我对古董不感兴趣,每次发财都是法宝归我们古董归他。张秋生要是说发现美女,就更是放屁。明明已经到手的美女都要捣乱,他会巴巴地告诉我哪儿有美女?

    没法宝,没古董,也没美女。这个,出乎意料之外,不符合张秋生一贯风格。仅仅是个土财主,仅仅是一些金元宝或银元宝,比较切合实际。不说金元宝吧,银元宝也很值钱的。

    最重要的是,不告诉李满屯。李满屯比我们会过日子,钱是一样的钱,他腰里剩下的比我们多。这句话最符合实际,也最符合张秋生一贯风格,这小子就讲究平均主义。

    道理是想通了,张秋生的电话一点毛病没有。孙不武还是不放心,这小子鬼明堂太多,叫人防不胜防。

    孙不武还是找到李满屯,将张秋生的电话如此这般的一说。最后,孙不武摸着脑袋说:“老张不让我告诉你吔,你可得给我保密。”

    擦,这叫什么话?大家都是兄弟,怎么轻一个薄一个?我身上比你们多几个小钱是不假,可那是我抠牙齿缝勒裤腰带省下来的,怎么有财不带我发,难道勤俭节约也错了?

    不过李满屯也有点不放心:“老张不是骗我们吧?几十年前的土财主,他的墓轮得上我们去挖?”

    我想了一天吔,硬是没想出老张的漏洞在哪儿。说不定这回是真的。你也别说几十年前,几千年前的墓到现在没挖也有的是。不然就没了什么考古新发现。

    这倒也是,那我们就走一趟?孙不武却说:“什么叫我们走一趟啊?就我一人去!张秋生明说了,不能告诉你。你一去,不就露馅了?”

    这叫什么话?你们发财,却将我撇一边,天下就没这个道理!李满屯坚决要去,露馅就露馅。再说了,露馅也是露孙不武的馅。这事我不知道便罢,知道了,这个财是一定要发上一发的!

    几个人见面的争吵、斗嘴就不多说了。晚餐是孙不武请客。李满屯跑附近工地上偷了十字镐、铁锹、绳子,又花钱买了几把手电筒等一应盗墓工具。

    张秋生假马日弄鬼地说:“还缺少一样重要的东西吔。没这东西,恐怕很危险?”

    难道要枪?李满屯掏出一支八一扛,说:“老孙那儿还有一支。这样的火力差不多了吧?再说,你还有一支长狙呢。再再说了,你还有一个加强连的美式装备。”

    靠,又不是打战要枪干么?张秋生很认真很内行地说:“缺少一根黑驴蹄子。万一那土财主是个粽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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