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唱啊,勤工俭学啊,这你也看不出来?李满屯规规矩矩鞠躬,问道:“时盈盈同学,照顾一下买卖,点一首?也就五元钱,两杯橙汁而已。”

    时盈盈没回答点不点歌的问题,问道:“张秋生与孙不武呢?你们不是总在一起的吗?”

    哦,张秋生吧,在那儿打拳卖艺呢。本来是要摆地摊的,后来想想,还是节约成本为好。打拳卖艺嘛,拣几块板砖与鹅卵石就行了。

    时盈盈朝斜对面看了看,确实有一堆人围着。摇摇头,麒林市的这些同学都有毛病,不能与常人同日而语。又问:“那孙不武呢?”

    哦,孙不武啊,你看,在那儿。李满屯说:“干什么?在捏面人呢。这个也不需要什么成本。卖出去就赚钱。卖不出去就当饭,省钱。哎,你点不点歌?我们现在时间就是金钱,不能让你瞎耽误。”

    孙不武还会捏面人?时盈盈大感好奇。不理睬李满屯的啰嗦,离开座位向李满屯指的位置而去。

    孙不武是在捏面人。但他不卖,或者说买的方法与众不同。在他旁边有一个大木板,木板上画了一个大圆圈,圆圈分成十二等分,中心有一顶针,顶针上横放着一杆,杆的一头垂着一指针。顾客可以拨动横杆,横杆就转动,横杆停下指针停在哪条等分线上就按规定给面人。

    面人是十二生肖。最高奖是十二生肖全得,最低奖是一个生肖,如果落到空格就什么都没有。问题是空格比等分线大得多,一元钱一转,大多数人都是什么都得不到。

    一元钱,大多数人都不当回事,为的就是好玩。所以花钱来转的人非常多。再说了,孙不武捏的面人确实是好,简直是维妙维俏。

    时盈盈花了十元钱,转了十次,却什么也没得到。时盈盈气得跺脚,朝孙不武说:“你骗人,你们一伙就是专门骗人的!”

    我怎么骗人了?规则明摆在这儿,我又没拉你来转,孙不武懒得与时盈盈啰嗦:“去去,到一边玩去,别找我们穷人开心。”

    你还穷人?你要是穷人,天下就没富人!时盈盈知道孙不武这些人不打女生,所以敢与他争吵。其实吧,时盈盈是属龙的,她就想要一条面龙。孙不武捏的这个面龙太漂亮了,她喜欢。

    时盈盈又花了十元钱,终于转到一个小兔,找孙不武换了一条龙。时盈盈不在乎钱,二十元买了一条面龙,欢欢喜喜地去看张秋生打拳卖艺。

    张秋生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算是他打拳卖艺的场子。上身打着赤膊,下身一条牛仔裤,一条红布带子扎着腰,脚下是一双白不白灰不灰的球鞋。

    这身行头有点不伦不类,下身应当是灯笼裤或缅裆裤,鞋也应当是布鞋。明知这个买卖做不长,张秋生舍不得花钱置办行头。

    张秋生双手抱拳向四周行罗圈礼,嘴可没闲着:“梁临的父老乡亲们,各位老少爷们,各位爷爷奶奶们,各位叔叔阿姨们,各位小同学们,各位朋友们!你们好,我张三向你们行礼了,祝你们全家节日快乐,祝你们幸福美满,祝你们家的老人身体健康,祝你们孩子聪明漂亮——”

    时盈盈的同学说:“这人哪来这么多废话哇,没完没了的。”

    张秋生一边说话一边拍胸口,拍大腿,拍脚。时而抱拳作揖,时而拉个花架子。时盈盈看着好笑,说:“你听过一句俗话吗?天桥的把式只说不练。”

    本人姓张,在家排行老三,承蒙江湖朋友抬爱,叫我一声张老三。本人初来贵地,借这么一块角落。借这么一块角落干嘛?

    这位大哥说了,你是来卖狗皮膏药的。不,我不卖狗皮膏药。那又有人说了,你是卖大力丸的。不,我不卖大力丸。待会有人发现我卖大力丸,我就绕着这场子倒爬一圈。那大嫂又问了,你是卖耗子药的!耗子药我家倒有,但那是留着给自己吃的,舍不得卖。

    哪有家里留着耗子药准备给自己吃的?观众对张秋生的胡说报以善意的哄笑。

    张秋生又一次抱拳作揖,那大家就要问了,你废话连篇,天桥把式只说不练。老实说,你卖的是什么!我什么都不卖,我只是借贵方宝地打一套拳练一趟武。在梁临的父老乡亲面前献丑了。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的拳打得好,请各位朋友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请您帮个人场,给鼓个掌,呱唧呱唧几声。我向您鞠躬了,我向您道谢了!

    那位大哥说了,我身上钱少,只有十元零八毛,我拿不出手,我怕你笑话。这位大哥多虑了,我是块儿八毛不嫌少,十块八块不嫌多。您要是给个百儿八十,我给您鞠躬。

    “您要是给个二百三百。”张秋生将胸口拍得山响,辟里啪啦一通拍下来,然后说:“您就是大好人,大善人,您富贵长命,您升官发财,您走路都能拣着钱——”

    时盈盈的同学笑着说:“盈盈啊,你这个同学搞到现在一个拳都没打,一粒药也没卖,话倒说了整篓子的。”

    时盈盈笑弯了腰。拉着两个同学转身就走,不看了,给张秋生发现了不好。他二百三百都不嫌多,哪有许多钱给他?给少了不好意思,给多了我不服。

    走了不到二十米,就发现一伙人在争吵。正确的说,是两个中年人要打一个摆摊的。摆摊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人总是要死的。你家的人死了,总不能放那儿烂,是吧?所以呢,就要有人收尸。我这项工作的意义非常重大,你怎么能打人呢?”

    这话说得两个中年人更气,更要打。时盈盈看见地上摆着一个硬纸板做的广告“高道士丧葬一条龙服务:停尸、换衣、死者美容、念倒头经、超度、拜忏、起水、跑四方、寻龙点穴、做头七二七三七、联系殡仪馆。服务优良,信誉一流,欢迎广大丧属前来垂询。”

    两个中年人追着摆摊之人打。而摆摊之人只是避让,却并不还手。虽说是不还手,却比还手还气人,他嘴里就没一会停歇:“哎,这两位大叔,别打人啊。买卖不成仁义在,是吧?

    大不了你们家死人,那个啥,别找我就是了。其实吧,人死了,要及时烧了葬了。放那儿烂还是小事,关键是臭,还生蛆,尸虫是很毒的,还污染环境。”

    两个中年人抓狂了,其中一个跺了广告牌,另一个追着摆摊者拼命。令这人更抓狂的是,他打不着这摆摊之人,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被人轻松躲过。

    旁边人有在议论。有人说,这小伙子该打,说话怎能这样损呢!另一人反驳,是两个中年人先骂他的。人家在这儿摆摊好好的,没招他们,干嘛要骂人家?

    时盈盈不喜欢看打架。要是像李满屯那样的蛤蟆功,看看倒也值得。像这两位脓包,打人都打不着,就没什么看头了。

    时盈盈拉着两个同学往前走。路边一个摆摊算命的引起她们注意。算命的穿戴很古怪,扎个马尾辫却又戴一顶旧毡帽,三绺稀稀拉拉的老鼠须,脸上还扣一架茶色墨镜。穿一件藏青色中山装,下面却是一条脏兮兮地牛仔裤,脚上又是两块瓦的布鞋。

    算命之人面前摊着一大块白布。白布的顶头画一太极,底端画一八卦。中间写了许多业务范围,最主要的是问官、问财、问婚姻、问凶吉、指点人生迷津。

    算命之人正在做一笔业务。求他算命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算命之人正在信口开河:“时来命也通,行军跑马走上风。按照你的命势,这几年走的都是跑马运吔。”

    这人背着一个旅行包,胳肢窝时还夹着一手包,拿着一个果酱瓶改的茶杯,口音不是梁临本地,那模样就是一长年在外的业务员。凭时盈盈的聪明都能看出来,大过节的,不在家待着,可不是走的跑马运。

    可业务员不知道算命的在糊弄他哇。咝——,倒吸一口凉气,这都能看得出来,果然有点道行。业务员有点紧张地问:“先生,您看看我的财运在哪儿哩?”

    算命之人又问了一遍业务员的生辰八字,然后大拇指依次掐着其它手指的食、中两指节不断来回,嘴里咕哩咕嘟不知念叨着什么,最后很疑惑地说:“这位老板,你的命很怪吔。一般人的命都是五年一转,而你的命却是三年一转。”然后就直直地望着业务员不说话。

    怎么啦,三年一转就,就,就不好么?业务员着实害怕,战战兢兢地问道:“先生,您就照实说,有什么说什么。”

    也没什么不好,算命之人说:“三年一转五年一转都一样。关键是,你现在正处交运接运之时。这个时候最是难说。好,则气运亨通,财源滚滚。不好,不好嘛——”

    不好就怎么呀,业务员慌忙问道:“不好,不好,那个,会不会有什么灾星啊?”业务员见算命之人只望着他却不说话,连忙说:“哦,想起来了,钱还没给您。要多少钱啊?”

    这个嘛,不好说,算命之人看着业务员掏出的一叠百元大钞,莫测高深地说:“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可玉再么无价都可以拿钱买。而人命可以拿来买么?人命可以用钱来衡量么?

    所以说人命才是真正的无价,完全在乎一心。要认为自己的命值钱,你就多给一点。要是认为不值钱呢?那你就少给点。全在一念之间,全在乎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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