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雪过后,冬日的天气显得越发冷寒了。这样的日子,坐在马车前赶车,那凉飕飕的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在脸上一样,疼痛难忍。

    许满仓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抬手拉了拉毡帽沿,将已经被吹得开裂长了冻疮的脸再遮住些,再冲着冰冷的粗糙裂开的双手吹了两口热气。

    “满仓叔,你到车里坐会儿,我来驾车。”厚厚的车帘被从内掀起,许云涛探出身子来喊道,说话呼出的热气瞬间被冷风吹散。

    “你坐,你坐,叔不冷!”许满仓侧了侧身子抬手将许云涛按回车里,脸上噙出一丝笑来,“就快到了,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京都了。再说了,叔跟着你驾了这么多年车,那手艺可不是你能比的。”

    说到“这么多年”,他的眸光一闪,脸色忍不住沉了沉,咬牙骂道:“涛子你放心,等到了京都找到那兔崽子,叔定然把他绑了来,任你狠狠地揍他一顿。他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来,你们兄弟只是辞退他而没有重罚已是仁至义尽,没想到那兔崽子竟然不知悔改,竟然又偷偷跑到京都来了。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呢?”

    说到这里,他只觉得满腔怒气腾腾而起,捏着鞭子的手一紧,忍不住抬鞭在马背上重重地抽了一下。

    “他确实不是个东西!”许云涛气怒地捏起拳头,脸色如雨天的云朵,黑沉沉的。看着头顶阴沉的天空许久,他又低声道,“叔,这事不怨你们。生得了儿身。生不了儿心,你和婶子不必自责。”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许满仓艰难点头。眼眶中却泛出了泪意。

    他怎么对得起清明一家子?这么多年来,若非清明一家子提携照顾。他们大字不识几个,又没有谋生的手艺,怎么可能过上现在这样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却没想到,那兔崽子不但不知感恩,竟还受人挑拨生出野心,做起这种见不得光令世人唾弃的勾当,当真是打死他都不为过。

    再次抬起手中的马鞭,许满仓又欲抽在马背上。一抬头,却见前面迎面走来二人。他忙用力拽了拽缰绳,令马车缓下来,往马路右侧靠去,以免撞上对方。

    却不料,那两人却仿佛没有看到他的马车似的,径直不避不让地往前走着,且越走越散开,直至把他的马车逼得无路可走。

    “吁!”许满仓急急地拽住缰绳,让马儿停下来。看着同样停在马车前不走的人,不解而小心地问着,“两位壮士。出门在外不容易,还请行个方便。”

    回答他的,不是话语,而是其中一人突然拍出的一巴掌。

    “嗵!”

    许满仓没有提防他会突然出手,被重重一推,直接从马车前座上掉下,摔了个狗吃屎,发出一声痛呼。

    许云涛听到他的询问掀起帘子察看时,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眸光一冷,跳出了马车。冲着两人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位为何无故出手打人?”

    一面说着,他忙一面弯腰去扶许满仓。却不想那二人竟又二话不说,一齐冲着他扑了过来,其中一人抬手就是一个手刀,向着他的后颈重重砍去。

    呼呼的掌风让许云涛眸光猛地一跳,顺势一个侧身,再就地一个打滚,顺利避开,一个鲤鱼打挺后站起,沉声冷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架势,已经不像是走路时冲撞惹怒而起的冲突了,倒像是刻意冲着他而来似的。

    两人完全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只是因着他的顺利避开而冷哼一声,同时脚下步子急蹿,一左一右向着他扑去。一个左手成拳,直捣他的左侧腰际。另一个右手成掌,重重地拍向他的胸前。招式狠辣,充满杀机。

    许云涛只觉得从未遭受过的浓浓杀气扑面而来,心头顿时一慌,却容不得多想,再次身子一个后仰,重重跌倒在地,险险避开了那直捣腰际的一拳。

    但那朝着胸口而来的一掌,却没有因为他的倒地而收回,而是换了个方向,在他倒地的瞬间,重重地拍了上去,直震得他胸口一阵发麻,一股铁锈味迅速萦满口腔。他忍不住弓起身子重重地咳嗽了起来,却在下一刻,因为无力支撑,身子又重重地落回到地上。

    他毕竟没有像魏溱一般系统地学过武功,能在与他的打打闹闹中自学自悟到几个避险的招式,已是相当不易了,怎么可能有习武之人那般的应变能力,再避开对方变换后的招式?

    看着地上仿佛待死的许云涛,两名挺身而立的男子对视一眼,一个眼神交汇,其中离得最近的一人再次右手运势,朝他身上拍去。

    只要再来一下,这人就彻底地没气,他们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

    “涛子!”许满仓不知何时已经爬起,并抓住了车座踏脚处的一块旧木板,红着眼眶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出手的男子,“我跟你们拼了!”

    那男子发出一声冷笑,也不动身子,只出招的手换了个方向,直接朝着扑过来的许满仓挥去。却不料,他身旁无力动弹的许云涛却突然右腿一抬,直接朝着他的后膝处踢去,将他踢了个趔趄,许满仓手上的板子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背上,断裂成了两块。

    “找死!”那人咬牙挤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来,眸光一冷,转身一腿便踹在了许满仓的小腹上,将他踢到了数步之外,呲牙咧嘴地重重跌坐在地。

    而他右手却没闲着,食指、中指叉开,一个二指禅直接朝着许云涛喉头的要害处插去。

    “住手!”一声高喝令男子的动作一顿,而几乎同时到来的一抹暗影,令他眸光一凝,迅速收手侧身,闪到了数步之外。若是他再迟一瞬,那落地的石子,怕就要重重敲在他的额头上了。

    几丈开外,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正缓步而来,一双凌厉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那收手的男子:“冤家宜解不宜结,何事需出如此狠辣招数?”

    他虽来得晚些,却也隐约听见那倒地男子的质问,此人如此心狠手辣,必不是什么好货。

    那人与同伴对视一眼,眸光一眯,冷笑一声,手下暗暗蓄势,就准备同时出手对付来人和倒地的许云涛。却忽听得一阵马声,一行数骑疾驰而来,停在了那人身后,为首一人大声道:“副尉大人,那马太烈,跑得太快,属下们没追上,一时怕是找不回来了。”

    竟是军中的武官?

    那两人同时眸光一闪,看了一眼许云涛,知道今日怕是再难得手,同时身形一措,向着旁边快速离去。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许云涛试了几次无力爬起,只得躺着冲被称为副尉大人的中年男子拱了手,忍着痛意道,“不知大人尊姓大名,他日也好报此大恩。”

    “我们大人姓赵,单名一个前字,是新封的仁勇副尉,在军中可是出了名的百步穿扬,你只要一打听就知道了”中年男子身后一人快言快语地开口,脸上满是傲然之色。

    中年男子倒也不恼,只是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举手之劳而已,我看你们伤得不轻,在京中可有住处?若是顺路,我便捎上你们一段吧?”

    这边许云涛二人九死一生,终于虎口脱险,那边魏溱垂头耷脑地坐着马车,才来到京都郊外专门酿制酒的庄园里。

    偌大的庄园,占地极广,远远看去,竟跟个小镇似的。中间一条宽敞整洁的青石马路,将庄园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面是院落众多的庭院,屋宇长廊,小桥流水,环境极为优雅,既可作为魏家主子们消遣玩乐之地,又可接待往来的酒商宾客们。

    西面的大院落,则是魏记专门用来酿酒的,房屋更为宽敞高大。根据酿制酒的流程不同,各处院落各有各的功能,各有各的名称。却无一不酒气萦绕,香气扑鼻,置身其中,时间稍久,便觉得要醉了。

    魏溱直接到了东边的庭院里见了正忙得不可开交接待各处酒商的魏家三老爷,便带着小厮蓝风蓝雨直奔西面的酒窖而来,帮着他查看酒的灌装情况。

    “郎君,您怎么也来这儿了?”青松正将赶制出的酒瓶运送到了盛放酒的院落里,吩咐了他们如何装瓶加塞,走出酒窖时一抬头看到从马车上跳下的魏溱,忙恭身而立,出声唤道。

    作为原本应该同蓝风蓝雨一样时时守护在魏溱身旁的随从,不知不觉间,他已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自己原本的主子了。

    在苏雪带着绿茵、绿萝闭门不出悄然酿制葡萄酒的这个月里,他和青林更是马不停蹄,来无影去无踪。尤其是他,搜寻到琉璃镜的出处,派人赶往孙晨钰购买葡萄的小镇,按着苏雪的要求,将图纸送去让人秘密打造琉璃杯和琉璃瓶。每一件事情,都需要他不分白天黑夜的来回奔波。谁也不知道,这些关乎着魏记存亡的大事,竟然都是他带着人完成的。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嗯,辛苦你了。”魏溱冲他赞赏地一点头,“我来看看葡萄酒和白酒弄得怎么样了,明天可就要开始售卖了,别出什么岔子。”

    “已经在开始装了,不会出什么岔子。”青林向着方才走出的方向侧了侧头,肯定地道,却声音还未落下,忽听得内里传来一阵巨响,“咣当!”(未完待续)r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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