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衍锋,字莱儒(来如),山东莱阳县人,富家子弟。明朝末年发榜进士,只等皇帝招见和殿试选状元了。左等右盼,崇祯皇帝殉国,明朝灭亡了。青年杨衍锋对天长叹曰:“文不能保国。”遂从北京回到莱阳,诚拜于七为师,一心学武保国。杨衍锋跟随于七参与了第一次胶东农民抗清起义,后来又协助于七在胶东大传于氏拳,是于七的贴心谋士和得力助手之一。

    “师父,诸般布置皆在顾大人手中,此时顾大人正向丁大人了解情况,很快便会来请师父。”杨衍锋说道:“此番南行,弟子们算是开了眼界,既看见了广州的繁华,又看见了战阵厮杀,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于七顿时来了兴致,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让杨衍锋等人详细说来。

    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杨衍锋等人眉毛色舞地讲述起沿途所见,从明军水师的遮天蔽日,再到光复区呈现出来的勃勃生机,又说到了在广州岷殿下亲自召见,言语亲和,却是精明英武,所言所语皆中要害,最后又把他们作为观察员到江浙沿海参加了一次登陆扰袭之事渲染了一番。

    于七听得是心驰神往,连连赞叹,听到朱永兴说起抗清花费记账报销的话时,不禁哈哈大笑,环顾左右说道:“殿下可是小瞧我于七了,当我是守财奴,铁公鸡吗?待到顾大人来时,定要说个明白。这钱让他可劲儿花,倒要让殿下知道我于七的豪爽大方,让殿下知道我于七既要起事抗清,便能把身家全押进去。”

    “师父自然是胸怀远大,不是那些土财主可比。”杨衍锋恭维了一句。又郑重地说道:“殿下还特意交代,要咱们小心从事,在南方战事未腾出手时,仓促起事恐援助不及。山东举事,关系重大,要配合局势。切勿贪功冒失。”

    “鞑虏屡调山东绿营,其实山东的兵力是相当空虚的。”有人试探着说道:“殿下是不是过虑了?”

    于七想了想,一拍大腿,说道:“既是殿下特意交代,那便忍耐些时候,你们都听清了,记牢了。在外面不要太招摇,免得坏了殿下大事。嗯,殿下要咱们在牙山囤积粮草物资。那便分头去办,也尽量不要引起官府注意。”

    牙山,也叫钜齿山,栖城东七十里,主峰八百多米,方圆几百里,端的是易守难攻。抗日战争时期胶东军区司令、建国后大军区司令上将许世友回忆说:控制了牙山,居高临下。就控制了胶东;当年于七牙山兵败,主要是后山兵力不足。

    明军要在胶东进行登陆作战。如果于七能够提供物资和粮草,便能用有限的船只运送更多的士兵或更多的弹药。特别是从烟台、蓬莱登陆,到栖霞非常近,有牙山这个物资基地,则明军会减少大量的后勤工作,控制胶东会更加顺遂。

    于七安排徒弟亲信采购物资。正商议着运输的线路,以及如何不使官府发觉,那边已经派人来请。

    来到密室,挂山东巡抚衔的顾应慧,还有原情报局山东站的丁勉站长。正笑谈甚欢。见到于七,忙起身相迎。

    “于总兵相貌堂堂,看这走步的架势,便知是习武之人。”顾应慧开口便称呼于七所授官名,倒让于七愣了一下。

    丁勉赶忙解释道:“七爷于崇祯三年考取了武举人,任登州府最末总兵,如今朝廷给七爷官复原职,以后便要称总兵大人了。这位顾应慧顾大人,便是朝廷委任的山东巡抚,总管山东军政。”

    “啊?”于七吃了一惊,赶忙跪倒施礼,“末将于七,参见巡抚大人。”

    “于总兵客气了。”顾应慧伸手相扶,又请于七坐下,便开始了真正的议事。

    “要买鞑虏的官儿做?”于七听了一会儿,便有了迷惑。

    “没错。”顾应慧摊开一张从南方带来的地图,指点着说道:“不要大官,也不要其他地方的,就要山东沿海的。嗯,主要是登州府的。比如绿旗兵的小官儿,县里的衙役、巡检、把总等等。有些是不用花钱买的,在你的徒弟中应该便有,或者可以直接报名应募。目的呢,便是渗透进鞑虏的官府,甚至以后可能会加以控制。”

    于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渗透、控制,这似乎有点新鲜。

    “别小看了这些芝麻大的小官儿。”丁勉笑着解释道:“如果在清廷水师中有人帮忙,便可由海上沿水路直到栖霞,这武器弹药便能提前装备训练。你想想,若是起事时手中便有一支火器部队,不用多了,一千人便能横扫胶东绿旗兵。”

    “原来如此啊!”于七听到武器装备,立刻来了精神,说道:“好,这样好。买,咱就买官儿了。对了,殿下说末将的花费可由朝廷报销,这可实在是小瞧末将了。顾大人和丁大人所需多少,尽管支取,可莫要记账,末将可丢不起那人。”

    “哦,于总兵不敢作殿下的债主?”顾应慧调侃道:“殿下可是交代过的,能心向大明,矢志抗清,便是功劳一件,岂能再让功臣自掏腰包?”

    “巡抚大人说笑了。”于七有些不好意思地直搓手,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什么打紧。为了兴复大明,末将连这条命都舍得。”

    “于总兵真乃豪爽直率之人。”丁勉赞了一句,算是解除了于七的尴尬,又说上了正题,“于总兵手下多是习武之人,且遍布胶东,殿下有一设想,便要着落在他们身上……”

    于七凝神听着,越听越是心惊,他没想到他的那些五湖四海的徒弟,以及遍布胶布的武馆,竟然会有如此大的用处。同时,他的心中也油然而起钦佩之情,岷殿下能有这样的思路,岂是寻常人能够想到的?

    ……………

    崇明岛。

    随着翼国公马自德所统领的破朔军招募满员、装备齐全。又有得到郑家船舰兵丁补充而实力大涨的水师防护,崇明岛的安全得到了比较确实的保障,从袭扰江浙所迁移的百姓又为崇明岛的开发建设加快了速度。

    与崇明岛相距不远的舟山群岛,重建的速度也是惊人的。明军不断袭扰江浙沿海地带,使清廷的沿海迁界非但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倒使大量饱受其苦的百姓不用如何号召。便自觉自愿地跟着明军前往舟山,重新过上祖祖辈辈已经过惯了的沿海生活。

    而大量的百姓迁移,初期确实加重了明政府的负担,但挺过半年之后,效果便显现出来。兵源、劳力,以及生产出来的多余物资,为这场国战增添着胜利的力量。

    “看来决战的时候要到了。”崇明县县令陆文扬在码头上指挥着民众将物资从船上卸下,分门别类地运进仓库,心中算计着军队下一步的行动。

    再入长江。攻取南京,在陆文扬看来,这似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决战计划。从最近物资运送的数量,以及多数为弹药的依据,他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没有问题的。

    岷殿下正督师沿长江由西向东推进,要把江浙清军全部彻底歼灭的话,便非要动用水师的力量。东西对进,会师于南京。隔绝长江,这应该是最有力的决胜一招。因为明军海上水师的强大。为防清军渡江北逃,必然会倚仗海上水师的速度和力量。而西线的明军集团沿江推进的速度是无法保证达成这个战略目的的。

    “重头戏要轮到咱们唱了。”与陆文扬有差不多判断的还有第二分舰队的总指挥镇海将军杨彦迪。

    现在的明军海上水师分为三大舰队,锚地分别是福州马尾、舟山和崇明,由靖海侯邓耀、建平伯郑缵绪、镇海伯杨彦迪率领。经过一番打散安插,郑家前来投靠的舰船兵丁已经为明军水师所消化,即便是郑缵绪这个分舰队的总指挥。手下也没有了多少旧部。

    从袭扰次数的降低,以及在崇明的弹药的囤积情况,杨彦迪认为水师很快便要展开空前的大行动。以遮天蔽日的气势直入长江,隔绝南北,从而一举光复大江以南。

    这将是比郑成功长江之役的规模更大的一次联合行动。三支舰队很可能全部参与,除了水师外,总数已经扩充至两万的陆战队,以及以崇明岛为基地的破朔军,总兵力已过十万。如果再加上西线集团和闽省的灭朔军的话——

    “将军的判断确实无误。”原郑军援剿右镇都督林顺对杨彦迪的话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殿下算得仔细,既不让江浙清军提前渡江北逃,又不使水师过早行动,独力支撑太长的时间。”

    “是啊,这要掐好时间。”杨彦迪沉吟了一下,说道:“水师全部出动,再加上陆战队和破朔军,也足以隔绝长江,并且兵指南京城下。”

    “水师全部出动是不行的。”林顺摇头否定,“有些海船形体巨大,逆水而上,又不顺风,由镇江至南京这一段的江水较浅,需靠纤挽而行,速度太慢。当初延平王措置失当,收复镇江后本应由陆长驱,昼夜倍道,兼程而进,逼取南都。不过百里路程,最多三五日便可抵达。可偏偏要走水路,十天方到。鞑虏援军已至,南都不可攻也。”

    “殿下欲全歼江浙清军,南都却是不急攻取。”杨彦迪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你所说的巨船不适入江太远作战,确有一定道理。或者说,巨船入江后,速度将受影响,需要安排好舰队的船只顺序。”

    “正是如此。”林顺点头道:“中小船只可在前疾驰,巨船在后缓行,我军水师实力已胜延平王长江之役时,只要战术得当,必能成功。”

    “殿下提师复神京,以为社稷,复兴大业即移到龙盘虎踞的石头城,鞑虏亡无日矣!”杨彦迪声调激昂,表示着心中的乐观,然后扬手一指,“起帆出航,支援破朔军去。”

    翼国公马自德率领破朔军正在长江以北的苏中静海(南通)一带与清军对峙,作出继续西进。威胁江防重镇靖江的态势,牵制了大量清军,削弱了江南清军的力量。

    而总参谋部已经下达命令,要破朔军作好随时调动的准备。这一命令,也是杨彦迪等人认为入江作战很快会进行的重要依据。

    事实上,朱永兴作出暂时不攻武昌。留下征朔军镇守岳州,然后挥师攻取赣省后,整个大江以南的明军各部都开始行动起来。一个战略包围圈已经形成,直接指向了江浙的清军集团。

    荡朔军、殄朔军、灭朔军一部,明军兵分三路,从东、西、南三面压向赣省首府南昌。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十二月十六,三路明军聚于南昌城下。稍事整顿后。立刻便掘壕困敌,并作攻城的准备。

    此时大江以南的清军分成三大集团,江浙,武昌,南昌。而南昌清军之前又被抽调一部增援武昌,以扼止明军继续顺江而下。武昌清军面对征朔军和长江水师的牵制,闻听明军攻入赣省,只好急调了五千兵马增援。使武昌城中的清军达到了三万多。

    都统赫叶及瑚里布督促清军拼力死守,并率精骑出城逆袭。经过一番激烈厮杀,清军被击败回城,再无力出战。

    果然是惊心动魄啊!朱永兴虽然知道即便清军逆袭获胜,也无法阻明军攻取南昌。但刚才那一番步骑对抗,还有骑兵的对砍冲杀,依然让他感到震撼。

    “刚刚那名率骑兵反冲的将领何人也?”朱永兴稳了稳心神。偏头对平北侯夏国相问道。

    “回殿下,此乃总兵高得捷。”夏国相见荡朔军也露了一脸,微有得意之情,拱手说道:“高得捷骁勇敢战,通晓军事。临战向以少击多,实是一员猛将。”

    “甚好,孤记下了。”朱永兴记下这个名字,颌首微笑。

    夏国相心中一惊,先前要走了骁将王辅臣,这回是不是又惦记上高得捷了?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不该得意之下吹嘘。

    骑兵人才啊,朱永兴对此是求之若渴,凭记忆,凭观察,他是广为搜罗。西北一支骑兵,征战辽东还需要一支。与朝鲜洽谈暂借济州岛一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在那里将养马买马,并成立骑兵部队加以训练。时间很紧啊!

    三大集团清军,多消灭一个是一个。本着这个原则,十余万明军是作全歼敌人的布置。虽然要费些时间,但却是从全局着想。而随着壕沟围城,截断护城河水源,放水填沟,也在一并进行。

    兵力不敌,不可再出城作战。出战若再败,不仅使守城兵力减员,也将影响士气。清军逆袭失败后,心有余悸的穆占立刻从英勇变成了畏缩。趁城未被全部围困时急派使者四方求援,然后便是加固城池,准备倚城坚守。因为南昌城在穆占等人看来,城高壕深,足以抵挡数倍之敌的围攻。

    明初洪武十年(1377年),朱元璋命朱文正都督南昌。朱文正开始将城墙全部改筑成高二丈九尺、厚二丈一尺、深一丈一尺的规格,并对东、西、北城壕进行浚修。新筑的西城墙下一并挖出3000余丈的护城壕。自此,城壕由德胜门至广润门,宽十一丈,深一丈五尺,万余米的护城壕贯通全城。

    重新修筑过的南昌城墙内缩了三十步,废去五门,一共留下七座固定城门,七门司有各自的详细分工。南昌民谚“七门九洲十八坡”即由此而来。七座城门全部朝南,这项技术有赖于巧妙地工程设计与施工。筑城之始,工程便采用城门与城堡工事相结合的方案,在先代的城门之基础上,再加筑瓮城。瓮城由桐油、石灰、糯米汁砌巨砖而成,比城墙低三分之一,瓮城装配有千斤重的闸门。若战时,可将闸门放下以困制敌军。

    这样一座坚城,即便比不上南京,也差之不远。都统穆占不想弃城而逃,也觉得足以抵挡明军,以待援军赶来。

    事实上,南昌这座坚城也确实给明军带来了些困难,但绝不是不能够克服的。在岳州与长江水师分开行动时,明军从舰船上卸下了三十余门重炮,便是用作攻打城池。只是重炮在路上行进缓慢,落在了军队后面。另外便是坑道爆破,工兵们几经勘测试验,在失败了数次后,终于用边挖边支撑的技术手段解决了地下水位高的困难,从西面掘出了直通城墙的两条坑道。

    历史上,太平军“掀翻巨城,如揭片纸”,从湘南到苏南,长江流域无数重兵把守的坚城都在一声声巨响中轰然陷落。太平军还使用双向叠加的连环爆破法,即在不同方位埋雷击发或同一地点实施上下层连环爆破,上层先行爆破轰开缺口,待守军抢堵时再引燃下层地雷杀伤人员。运用这一战法,太平军所向披靡,令清军闻之胆寒,大骂“地道之计殊恶”。

    如今明军的工兵正在提前展现这一辉煌,无论是挖掘技术,还是爆破技术,都已经不比太平军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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