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是一望无边的、平滑、透明、蓝色的海。许多船只张着白帆,象是鸟的翅膀,漂在海面上。微波激起泡沫,形成一道边沿。

    清冷的碧绿的海波的摇荡,使方光琛觉得舒适。抬头凝望深远的碧空,那掠过的飞燕或是海鸥自由自在,恰如他的心境。

    一路行来,直至海边登船,方光琛没想到,明统区在以岷藩为首的政府的治理下,会如此安定繁荣。越向南越是如此,即便是他心目中明军强占的安南地方也是如此。街道上,人们熙攘;市集中,货物多样;小村子的书塾内,也是书声琅琅。

    这是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起初,方光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续观察数日后,他才肯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很多的东西都变了。越往南,看到的军人越少,几乎都是穿着另种军服的警备军在维持治安。大多数市井草民脸上都是安定随和的笑容,这与清统区的畏缩、闪避、惶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当然,方光琛也看到了百姓愤怒的样子。在昆明,他正好看到了一些“通敌卖国”的官员被当街押解。那时候市井草民抛弃了平和,甩开了懦弱,骂不绝口、攘臂挥拳,如果不是警备军尽力维持秩序,这些犯官肯定会被当场撕成碎片。

    其中有一个犯官还想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高喊着“君臣纲常何在,乱臣贼子当诛,岷藩与操莽同”。但这文绉绉的话转眼便被喝骂怒斥所掩没,石头、泥块、烂菜、垃圾披头盖脸,犯官立时是满身污垢、满脸唾沫脏痰。可谓是斯文扫地,狼狈至极。

    乱臣贼子又如何?方光琛的脸上浮起讥笑。他算看清楚了,老百姓管你什么正统嫡庶,什么宗族远近,谁给了他们安定,谁给了他们恩惠。谁赶跑了残酷欺压他们的恶人,谁能保护他们现在的生活,他们就会拥护谁。

    方光琛也知道那些犯官未必都是“通敌卖国”,但朱永兴已经在民众中制造了这样一种思维,反对他的领导,便是阻碍抗清大业,便是助清反明,便是欲使百姓重回水深火热。在目前国战的形势下,驱除鞑虏、保护胜利果实在人们心中已是第一重要。借此。岷藩可以回避忠君与迎驾,却把这些与第一重要的事情挂钩,从而得到民众的支持,不可谓不高明。

    一群蠢货。方光琛心中鄙视那些想螳臂当车的犯官,都是看不清形势的迂腐之辈,落到千夫所指、众相唾弃也是活该。

    “岷殿下挟力挽狂澜、擎天逆转之大功,借民心之势,有军心之助。谁能与之争锋?”方光琛看了一眼走近过来的张维翰,感慨道:“有功者王。定论不磨。明智者退避谦让,愚顽者弹指可灭,且顺应民心,大义昭然。”

    “方先生能做此想,亦是睿智聪明啊!”张维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岷殿下乃天降之圣人。光复神州,荡涤乾坤,舍他其谁?”

    方光琛有心想取笑张维翰几句,却迟疑起来,半晌才疑惑地问道:“果是如此吗?张兄。你我相交已有时日,便不能坦诚相告当日谶语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张维翰苦笑了一下,摊手表示无奈,“我亦不知究竟,只是照岷殿下原话而说。”

    方光琛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辽阔的大海,低沉地说道:“我本不信天问之术,但谶语一一成真,却令人不得不信岷殿下有鬼神相助。平西——嗯,吴将军亦是因此而难生抗衡之心,连番退避。”

    “晋王盛名无双,亦为殿下所折服。”张维翰又举了个例子,幽幽地说道:“殿下之思,深远难测;殿下之谋,神出鬼没。兼又仁厚,实乃百年不出的英明之主。”

    “能在短时间内将地方治理得欣欣向荣,激发出民众的同仇敌忾之心,收拢各部军将之力,确非常人所能为。”方光琛对此表示赞同,然后释然一笑,拱手说道:“若此次事情顺遂,我亦将投效殿下。张兄侍殿下久矣,还望可以教我,勿使殿下恶之。”

    “方先生客气了。”张维翰笑着还礼,说道:“在下确有些心得,敢不坦承相告。”

    “那便多谢张兄了。”方光琛伸手相请,笑道:“在下带了些西湖龙井,正好与张兄品茗细谈。”

    “西湖龙井,好茶啊!”张维翰笑得畅快,“海上品茗,雅事,雅事一桩!”

    ……………

    湖南为中路,川陕为西路,浙赣为东路,三路并发,扫清河朔。

    朱永兴与参谋部商议制定的大战略已经成形,但这并不就是一成不变,还要根据形势的变化,以及清廷的应对而进行调整。

    从各方面的情报来分析,朱永兴对于战争的胜利已是充满信心。综合实力的比拼,人心的争夺,清廷已落了下风,兵将越打越少,官员的信心也越来越低落,思变将是以后经常出现的事情。

    首先,清廷不仅禁海,还禁矿,从而失去了极大的财源;其次是战争一直未曾停止,清廷即便想推出稍微宽松的政策以收买人心,也是难以做到;最后一点则是武器装备,以及战争理念的差距,这恐怕更难弥补。

    在得到晋王李定国的表态后,朱永兴迅速扫清了一小撮“反*革命分子”的反扑,稳固了自身地位和影响的同时,更可以专心于战事。而且解决了此次小麻烦之后,军队不必因为调换将领而耽误行动,诸项布置便顺利地展开。

    而对于犯官的处置,朱永兴只杀了为首的三人,其他人连同家属都予以开恩赦免,流放河仙。这也是一种姿态,主要是向李定国表明自己不是滥杀之人,即便李定国建议全杀之以儆效尤,但朱永兴觉得这些人已无威胁。放宽处置亦无大碍。

    “女子放足,官府当予以嘉励,可适当减免赋税。”“颁发谕令,禁止女子缠足。如有违反——嗯,是民家便加其赋税一倍;是官家,则罢黜为民。”“谕令:自明年起。新滋生人口,免除丁税。”“着财政部加紧在闽粤桂三省设立海关,出台相关律例,以管理来往商船,并负责征收赋税。”“试办工商、农业银行,以小额低息贷款扶植民间手工业发展,鼓励农民购买牲口,添置农耕工具。”……

    朱永兴在机要室一连串的口述,查如龙等人赶忙记录。然后便会交给各部。有的马上就能颁布实施,有的却要订出章程再进行反复商议。

    既然战争已经转变为综合国力的较量,那内政便显得更为重要。女子放足,禁止缠足,是为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若照此施行,田中劳作的人很快便可增加半数。新滋生人口,免除丁税,则是在一定程度上废除了人头税。

    虽然人头税的效率高。但最不公平。这里所说的效率高,指的是可以用很小的税收成本征收到较多的税收。因为任何一个具备良好户籍管理的国家都使人头税的计税依据比任何一个其他税种简单。税款的征收成本可以非常低。所谓最不公平,指的便是收入最丰的富人和几乎无收入的穷人要缴纳同样多的税款,具有累退性。

    从朱永兴所知道的历史必然,有些政策显然并没有一步到位。这也是考虑到了战争的需要,以及人们的适应过程。有些政策更是试行试办,因为朱永兴已经意识到后世的经验不能照搬照用。还要考虑到时代的特点。

    军事上谨慎,政事上也小心。在战争进行到临近决战的时候,朱永兴更不敢过于激进,以致因为疏忽而造成混乱。

    交代完诸事后,朱永兴又坐到桌案后。提笔写信。第一封信是给湄河总督宗守义的,告诫他不可为一时之利而惑,盲目扩大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也就是规定粮田的数量红线,不可触及。要增加经济作物,便只能使用新开垦的土地。

    因为贪利而弃粮不种,由此引起灾荒的事例是有的,朱永兴对此深自警惕。有钱便能买粮,这或许有道理,但到底有意外的因素,不比自己手握粮食那么安全,那么放心。

    写完了第一封书信,朱永兴活动了下手腕,又给赵王白文选写信,命他调兵五千前往广西,归叙国公马惟兴指挥。按着现在的形势,吴三桂进攻滇省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依然重兵防守滇省显然是不够效率。

    第三封信则是给魏王马宝的,详细解释了主攻方向改变的原因,并通告了各路明军的位置和行动计划,要其不可松懈,最终进攻江浙还是会以灭朔军为主力。

    写完书信,朱永兴交给机要室官员,该加密的加密,该明发的明发,工作至此方告一段落。

    “殿下,这是您要的书籍,那总督派人快马送来的。”查如龙指了指墙边的两个大书箱,面带钦敬的表情。

    江南未定,岷殿下已经在谋划天下,这是何等的眼光和智慧。高皇帝英明神武,天纵奇才,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岷殿下现在的成就未达到这个高度,但假以时日,亦不难超越高皇帝。这书籍都是有关高皇帝朱八八,以及北伐灭元的。当初一看到朱永兴所列的书目,查如龙便是这样的念头。

    朱永兴睁大了眼睛,差点说“这么我”这三个字,压抑了一下惊讶,他连连点头,命人把书搬到后面他的休息室去。在机要室又呆了片刻,见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朱永兴便起身离开。

    办公室后面有舒适宽敞的休息室,这种超标的配置,在当时来说却很平常,特别是朱永兴的身份使然,他的所作所为在人们看来,已经是足够节俭,足够励精图治了。

    段琬儿正带着几个侍女将书箱里的书籍归置到书架上,见朱永兴回来,又忙着沏茶、上点心。然后乖女子拿着扇子,在旁给朱永兴打风扇凉。

    “殿下找来这么多书,是要苦读考状元吗?”段琬儿轻轻挡开朱永兴的咸猪手,眼睛向侍女那边瞟了一眼。笑着调侃道。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乐事,孤倒也想品品滋味。”朱永兴开了个玩笑,摆了摆手,说道:“让她们先下去吧。你拿本高皇帝北伐的,给孤读一读。”

    段琬儿微微抿了抿嘴角,脸一红,心中知道读书还是读书,可没了旁人,朱永兴还能有别的乐趣。

    下人回避,朱永兴便放肆起来,贴着温香暖玉,摸着纤腰翘臀。听着娇声念诵,人生大乐也。

    其实朱永兴行为轻佻,却并不是单纯取乐,而是确有疑惑需要从书中找到答案。

    朱元璋的确是一位在中国历史上创造了很多第一的统治者。除了是少有的由农民起义者而得天下的皇帝之外,还有一点也是值得称道的。那就是,他的与众不同的成功的统一的路线。

    纵观中国的战争历史,能实现大一统梦的,基本都是在北方发家。然后由北打到南,统一到南方的。而想从南方往北方打的也大人有在。不过能真正成功而最终坐拥天下的,却极为罕见。

    当然,这些对于朱永兴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而始终令他不解的是,朱八八在南方起家,一直都在南方与割据势力打仗。怎么一到北伐的时候骑兵就能与蒙古骑兵对抗了?好象他的百战铁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要知道,军队这东西是要靠实战锻炼的,就算朱八八能搞到足够的马(南方不产马),那骑兵的战术素养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出来的呀?还有徐达、常遇春这帮人,好象一下子就变成了骑兵将领。精通骑兵战术?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尽管朱永兴确实是志在天下,在表面上也是信心十足,但他却早就意识到南方的作战方式并不全适应北方。北土平旷,利于骑战,骑战之利不在于正面冲击,而在于机动扰袭。

    在合适的广阔地域,游牧民族对付汉民族的军队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作战方式,那就是从后面或侧面打击补给线,以及不停的骚扰行动缓慢的步兵行军队列。如果没有精锐的骑兵反制,光靠步兵的话,想打人家不跟你打,想追又追不上;每攻克一个地方,为了提防敌人骑兵穿插绕袭,还都要留兵依垒固守。如此一来,兵是越打越少,战线越长,危险越大。

    “……方今马少,全仰步军,必常附城垒,倘有不测,则可固守得全,以待援至,此上策也……”

    朱永兴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却有些不以为然。援至,步兵增援嘛,就不怕人家围城打援,将援兵在野外围困消灭?

    “……车骑并重,北方尤宜……”

    “……悬师深入,顿于坚城之下,粮饷不继,援兵四集,进不得战,退无所据,危矣……”

    “……尔等诸将,若出入塞上,非一、二千骑不得轻行……”

    挑挑拣拣,都读到朱八八建都北京,第一次北伐了,朱永兴也未听到对自己太过有益的东西。朱八八北伐中原,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河南,断其羽翼;拔潼关而守之,据其户槛;然后进兵元都,不战而克。可以说是势如破竹,少有与蒙古铁骑激烈战斗,或是遇到粮道被截,后路被扰袭的情况。

    “蒙古骑兵都跑哪去了?”连与元名将王保保的决战都没有惊天动魄之感,朱永兴觉得真是莫名其妙,“这书写得太粗略,有问题,你有时间再找几本写得详细的读给孤听。”

    “高皇帝吊民伐罪,用兵如神,胡虏或望风而逃,或不战而降,这有什么问题?”段琬儿不解地问道。

    “这个,孤不是说胜利有问题,而是说其中没有孤想知道的,就是骑兵来去如风,该如何制之?还有就是,朱重八是从哪里得到的战马,怎么练出的强横骑兵?”朱永兴笑着轻轻拍了拍段琬儿的脸蛋,详细解释了一下,“明白?”

    “懂了。”段琬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道:“那属下就好好翻阅记录,把有关这些问题的都整理出来,供殿下参考。”

    “也别累着了。”朱永兴搂过娇躯,关切地说道:“这么多书,一个人可读不过来。嗯,孤找些熟知历史的大学问家好好问问,兴许就有答案,不必埋头于书堆呢!”

    段琬儿柔声道:“属下愿意为殿下做事,再者也喜读书。”

    “喜欢读书好,孤却喜欢攀峰探幽。”朱永兴压倒段琬儿,开始在惹火的**上攻城拔寨,在伊人耳旁喃喃说道:“把喜欢的书列个目录,孤让那总督派人送来。龙池书院,万卷楼,聚,鼎立天南,何书没有?”

    段琬儿脸色绯红,娇喘连连,却已是习惯如此,只是将手帕放在头侧以备咬在口中。

    朱永兴却是喜欢这美女婉转承欢,却又强忍欢愉的样子,嘿嘿坏笑两声,口手齐上,愈发地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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