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挂断电话,心里陡生怨怼,她转过脸对刘家欢说,爸,我不回去了,马红辉他每天在外面喝得烂醉如泥,根本不管我,我现在怀了小孩,他不闻不问。刘家欢说,你在这里住些时可以,但总得回去。他不管你,公公婆婆总得管你。刘雪从话里听出,父亲没有留她继续住下来的意思,便开始整理东西,装进包里。父亲又说,你现在清理东西干嘛,你不是说在这里还住些时吗?刘雪说,算了,迟走不如早走。父亲沉吟一阵说,你果然要走,我也拦不住。雪儿,你怀有身孕,还是等你妈下班回来搀扶着你走吧!

    可是到了黄昏,杨琴韵还没有回来,刘雪不时朝店外张望,希望哪位从远处走过来的人就是她的妈妈。她心里有些烦躁,时而坐,时而站,时而绕着花店走。直到夜幕全部降临,杨琴韵还没有回来,刘雪便打手机问是什么原因,电话里却传来一个陌生人的话音,你是杨琴韵的什么人。

    我是她的女儿。刘雪如实奉告。电话那头说,你妈到医院去了,要照顾马红辉,马红辉病了。

    刘雪听电话里这么说,并不着急,倒添了几分怨气,自言自语地说,喝酒喝病了活该,看你还喝不喝?到了晚上10点多钟杨琴韵才回,说出马红辉的情况,其实他并没有病,只是喝多了酒满嘴胡吣。大家都以为他患了什么怪病,叫来他家人和一个朋友。当时,在花木盆景公司做工的岳母杨琴韵没走,也就跟随大家一起把已是酩酊大醉的马红辉送进镇里一家医院,医院给他打吊钟输液,药液尚未打完,杨琴韵就提前走了。

    杨琴韵望着大肚子的女儿说,你在娘家住些日子,快发动(临产)了再回去。刘雪说,我要回去,今晚不回去,明早一定回去,你送我。杨琴韵说,是妈对你不好吗?娘家人照顾你还不行?刘雪眼珠子一挪,凑近杨琴韵咬住她的耳朵低声说,妈,你不知道,我在家里住这么久,爸爸都有意思催我走,今天下午他说的一些话,让我听了心里不舒服。杨琴韵问,你爸说些什么?刘雪说,他说我,你总是要回去的。这不是催我走又是干嘛?杨琴韵嘘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雪儿,就住在娘家,要生的时候再走。要是你明天就走,妈还不放心,我看马红辉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你婆婆呢,喜欢打牌,根本不蛮管你的事;公公嘛,公司总经理,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听我的,还在娘家住些时,至于爸爸催你走,我去跟他说,他以后不会催你走的。杨琴韵讲了这样一席话,就走出厢房穿过堂屋到那边正房卧室去了。

    一会儿,已躺在铺上的刘雪就听到父母的吵架声,但听不清楚。刘雪一屁股坐起来,静静地听,心里很是不安,是不是妈妈为自己的事儿去教训了爸爸,爸爸不服就和妈妈吵起来了呢?她依然听不太清楚,干脆走下铺沿,轻轻地把门打开听,那门扇还吱呀地响了一下,几乎是在她开门的同时,就听到父亲的质问声,我哪里催他走?接着父母亲房间的声音陡然止住,直至宁静。父母亲是不是听见开门的声音,怀疑女儿出门偷听他们吵架。刘雪在堂屋里站了片刻,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厢房的铺上,心里依然不安。

    第二天早晨,杨琴韵正在洗漱、梳妆,这是她每天上班前,必做的“功课”。她一转身,突然发现大肚子的女儿站在身后,便说,雪儿,这么早起床干嘛?你多睡会儿,也好养养胎气。刘雪摇头说,妈,我要回去,免得为我的事,你和爸爸吵架。杨琴韵假装一本正经地说,我和你爸哪里吵过架?刘雪本想说,昨天夜深你们不是吵过架吗?别当我不知道。只见杨琴韵走出盥洗室对正在花店理货的刘家欢说,老刘,你过来。刘家欢放下手头的活就过来了。杨琴韵冲着他讲,雪儿说我们昨晚吵架了。边讲边向他使眼色,杨家欢很快领会到杨琴韵的意思,就对刘雪说,雪儿,你妈冤枉我,说我催你走,我哪里催走你?我说了两句,不是吵架,我怕你走,担心婆家人照顾不好你,还叫你妈劝你留下来呢。你现在正待产,情况特殊,在这里多住些时,我们是你的亲爸亲妈,怎么会嫌弃你呀?刘雪感觉到刘家欢讲的真话,有几分感激,便对他说,爸,那我就多住些时,还可以帮你们守守花店。

    傍晚时分,按常规,杨琴韵应该回家的,可是到了9点钟,杨琴韵还没有回家,刘雪并不在意,吃过夜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未出嫁前,这间房是她的闺房,出嫁后,这间房变成了她暂住的客房,又像是临时旅店,以前闺房里有女孩儿用的妆奁之类的扮俏的东西,眼下少多了,大部分随嫁妆带走了。譬如眉笔,现在就没有,打算明天到街上化妆品门店去买一支眉笔,给自己画画眉毛。她的眉毛有点淡,略画粗一点,更能突出一个成熟女人的韵味。这么考虑,她就对着一面镜子看,就像看着自己画了眉毛的模样儿,俊俏得让她增添了更多自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突然感觉右眼跳了一下,这跳的是什么兆头?她暗里自问,却不刻意去猜想。

    这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是父亲来了,正站在门口以讨论的口气对刘雪说,今日是怎么搞的?这么晚了你妈还没有回。正在看镜子的刘雪回过头,心里一梗,然后说,打个电话问问。

    是该打个电话。刘家欢很小气,家里有座机,却很少对外打(电话),大都是接听。这会儿,听女儿这么说,还真想打个电话问问。他转回身,穿过堂屋来到花店的电话机子旁,忽然电话响了,他抓起话筒按在耳畔接听,是妻子的声音:老刘,是你吧!刘家欢说,当然是我,连我的声音你都识不出来?我正想问你,这么晚了咋不回家?妻子在电话那头答非所问地说,雪儿在这里吗?刘家欢说,是不是要她接电话?她到睡房去了。妻子说,那我就跟你讲,你暂时千万不要跟她说,怕她受不了。刘家欢一阵惊悸,捏住话筒的手明显感觉蒙蒙冒汗了。他问,出了什么事吗?电话那头说,老刘,马红辉过世了。刘家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责道,你胡说。那边妻子继续在电话里讲,昨天,马红辉喝酒喝到打吊针,并不蛮厉害。可是今天中午几个朋友又约他去喝酒,他父母劝都劝不住。他到镇北一家餐馆,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就醉倒了,再次送医院,还没有进医院门,他就停止了呼吸。医生给的死亡报告称,他是死于药性与酒精中毒。医生问知马红辉昨晚输了液,连连说,打了头孢药水的人,绝对不能喝酒,喝酒就非常危险……

    他们夫妻在电话里说了好一阵子话,决定把这事儿暂时瞒着刘雪,打算让她生了小孩再说出来,现在说了,她心情不好,会影响胎儿发育。刘家欢放下电话,眉头紧锁,心情非常沉重。这时窗外一片寂然,一片漆黑,墙角的蛩音仿佛奏的哀曲,听来甚是凄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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