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同学们对钱魁刮目相看,感觉他是个品德高尚的人,是个乐于助人的人。事实上钱魁一段时间以来,也的确是存好心、干好事、做好人。当然也有调皮的同学妒忌他,那是因为老师经常在班上表扬他,自然就显得出众,无疑贬低了别的同学似的。一些心肠狭窄的同学就背后议论,说他的坏话,可他没做什么坏事呀!那些同学总说他做好事,是为了图表扬。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他耳朵里去了。那天下课,他便跟在老师后面,悄没声儿的,跟过了一个走廊,老师发现了,就回过头,有些惊讶地问,唉,钱魁,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钱魁想好的话,噎住了,心里有些慌,言不由衷地说,老师,没什么事。老师睁大眼睛看着他再问,没什么事,跟着我干嘛?做个跟屁虫?钱魁低声说,一点小事,老师把他请到办公室让他坐在一把空椅上静下来,再问,有什么小事,说——

    钱魁看着老师,目光不敢和老师的目光相碰,有些羞怯似的低声讲,老师,你以后不要在课堂上表扬我,表扬多了,同学们背后说我的坏话。老师浅浅一笑,说你做好事,应该表扬。钱魁说,我做好事,并不图表扬。老师说,你做无名英雄?钱魁的目光这回和老师的目光相碰了,他坚定地说,我只做好事,并不图什么,也不要别人封我无名英雄。老师说,好,我知道了,你的道德品质很高尚,不要计较那些议论你的同学。

    上课的时候,老师又表扬了钱魁,还批评那些在背后以嘲笑的口吻议论他的同学,当然点事不点人,不具体到某个人。钱魁不感到光彩,把头扑在课桌上,双手还扪住后脑勺,仿佛得到表扬是一件见不得人抑或很丑的事。尤其是老师批评别的同学,替他说话,哪怕是长自己的志气,灭别人的威风,他也越发感到不安。这也许是多余的,打此后,再没有同学议论他。可是几个调皮的同学,虽然见了他不说什么,总是朝他扮鬼脸,仿佛隐藏着什么阴谋,他却毫不经意。

    钱魁依然坚持做好事。那次放学,走在回家的村道上,发现上面是一层褐色的土粒,还堆了一些石块,容易绊脚。钱魁心肠好,怕人家走急了路,绊着石头摔跤,便走过去,准备蹲下身子把石头捡开。正当他走近路心一块石头时,扑腾一下,那路面不知怎么塌陷了,那是一个坑,他的一只右脚踩进去了,感觉里面软糊糊的,还闻到一股臭烘烘的气味,让他意识到踩到的一定是脏物。他半个身子扑在路面,撑着的一双手满是土粒。他旋即把右腿拔出来一看,脚上糊满了和着土粒的大便。

    咦!他气恼地叫,是哪伙缺德鬼干的缺德事?害老子不浅。钱魁站直身子,走到路边,把那只脚歪在草棵上当刷子一样使劲地擦,擦了十多下,还没有擦干净,脚上仍带有屎臭。钱魁就干脆把那只糊了屎的鞋脱开甩了。

    这时,他发现有几颗脑袋伏在田塍土坎下一晃一晃的,头发都看得清楚。正要走过去看个究竟,那几颗晃动的脑袋现形了,正是廖料、胡里、马飞3位同班同学,他们见钱魁那憋闷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不止。钱魁一看就知道是他们搞的鬼,打算忍了,可走了几步路,一只赤着的脚不平衡地踩着土坷垃,许是脚掌被什么锥了一下,他眉头一皱,现出一副痛苦状,然后停驻那里,忍不住怒斥他们缺德,廖料脸一板,立即反唇相讥,钱魁,你自己缺德,不要诬赖我们。这种缺德事何以见得是我们干的?你既没有证据,又不亲眼得见。常言道,只能瞎吃,不能瞎说,你可不能瞎说哦。你不是信奉做好事吗?这就是你做好事的报应,哈哈哈……

    钱魁非常懊丧,但他认为做好事并不错。他也清楚,今天如果不做好事,不把路边的石块拾开,也不会遇到这种倒霉事。钱魁走在路上,一只脚有鞋,一只脚裸着,这样走起路来,就高一脚低一脚。他走了几米远,突然又返回到路心那个坑边,还是一股扑鼻的臭味。他屏住鼻翕不闻也不透气,就像一猛子扎进湖里一样,不让水呛了自己。

    这会儿,他下意识地不让那股臭气臭自己,而是不停地用两只脚搡土坷垃填住那个藏有人粪的土坑,就那么几下,他把土坑填住了一半,那股臭气也就被封住了。他便走到路边,朝着空旷的田野,不停地吐气、呼吸,自然而然地领略着那种吐故纳新的舒爽。

    此刻,发现廖料、胡里、马飞3位同学正凝视他,他们没有像开始一样嘲笑糊了一脚屎的钱魁,那神情变得稍微庄重了一点,仿佛被钱魁的行为感动了。当钱魁又返回到路心填了一半土的土坑继续填土时,胡里、马飞也过来帮着用脚踢土填坑。廖料缓步走过来,没有动手,只袖手旁观地转了一下,见坑填平了,就对胡里、马飞说,我们走吧!

    钱魁在填平的土坑上还跺了几脚,使之牢固。就像这条路是他私人的一样,他朝他们感激地说,你们辛苦了!胡里、马飞不约而同地回头望他一眼,那是友善的眼神,算是回答了钱魁。廖料一个人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仿佛从心里上与钱魁、胡里、马飞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三天后,上体育课,班上的同学都向操场蜂拥而来,操场很大,分南北两片,南边的是篮球场,北边是羽毛球场;四周是跑道。这时候有的打篮球,有的打羽毛球,有的长跑,都是各人自愿的。体育老师开始朝着列成方阵的同学们说了几句加强锻炼增强体质方面的套话,便让同学们各尽所好地投入运动。钱魁见廖料、胡里、马飞等男生归于打篮球的队列,他不想和他们粘在一起,见女同学在打羽毛球,也不过去凑合,干脆和另几个同学环绕着大操场边缘的跑道,不慌不忙地作马拉松式的长跑。跑了几圈,他有些累了,脚步变得更慢,满头是汗,正擦汗的当儿,他看见羽毛球场的左边,廖料、胡里和马飞都从篮球场上退下来了,在一起嘀咕着什么,马七儿站在一边不声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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