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

    这个曾经的大贤府邸,多少辉煌,多少荣耀,都随着刘宏的死刑而跌落泥潭。

    这并不算个新鲜事儿,洛阳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世家,大的,小的,层出不穷。今日有人上位,明日就有人落马,诸如当初的鲁家,又诸如今日的刘家。

    哪怕事发眼前,众人也最多唏嘘上一阵子世事无情,就比方现在,那些围在外头议论纷纷的百姓,感慨者有之,鄙夷者有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当然也不少。

    他们对着门口成堆儿的妇孺指指点点,换来后者一通泼天的哭闹,可不论怎么哭,进进出出搬来搬去的抄家人,也不会因此而少拿点儿什么,多留点儿什么。

    文初站在刘府的大门前,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没什么表情。

    一侧吕福忍不住问道:“大人不觉得她们可怜么?”

    她笑着摇摇头,“刘家是标准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年来,因着刘宏而享受了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自也该当因着他承受冷落和非议。”

    “是极,是极,不过从贵人贬为了庶民而已,那么大的罪,流放都没有呢,该当她们谢天谢地了!闹成这样,实在让人膈应的慌。”说着又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楚大人可要进去看看,咱家陪着您走一趟?”

    吕福当日随了廷尉司来“请”她,虽是有皇帝的命令在身,到底对她生了几分愧疚,这会儿不遗余力地撺掇她进去,这里头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文初自也不会拒绝,她本就是来捞油水的,当下笑着应了,一同入了府去。

    刘府占地甚广,装潢也精,小桥流水,花园假山,无处不别致,比起她那小门小庙来,可算是堂皇富丽了。哪怕吕福是宫里头出来的,好东西一早见惯,也不由啧啧称奇,“真个有银钱!这下子,国库总算能充实不少了。”

    文初心下一动,不动声色道:“待到那两百万的灾银找回来,也算能充实一大笔。”

    “真能找回来自是好的,可哪里有这般容易啊。”

    “哦?那状纸上不是列出了结党营私的名字,顺着藤摸瓜,莫不是手到擒来?”

    “哎呦我的大人呦!”吕福掩着口笑不可抑,“大人您想的太简单了,地方和洛阳可不一样,咱们这儿,那是天子脚下,走在路上放个屁,都能崩出三个官儿,官儿多,立场也杂,上头又有陛下镇着,谁能翻出这天去?”

    文初不知道吕福晓不晓得她接的任务,不过对方显然是有提点的意思,她自是跟着问下去,“那地方呢?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地方,却是大不一样。尤其是南边儿,没有鞑子进犯,富庶的那是水上都漂着油腥子。天高皇帝远的,那些地方官儿无不是无法无天,可了劲儿的捞油水儿,这进了他们肚子的,想要再吐出来……难,难,难!”

    一连三个“难”,说着带出几分讳莫如深的意思来。

    文初就是这点儿好,但有不懂的,从不吝啬于发问,“请公公指教。”

    吕福深深看她一眼,半晌道:“这么说吧,楚大人,那个已经没落的鲁家,你可知道?”

    “自然。”

    “那几年前,鲁家有个嫡系去外放江州的事儿,你可听闻么?”

    几年前,对文初来说,却是十几年前了,她蹙着眉想了一会儿,恍惚间想起是有这么一桩事儿,曾经有个家族沦为了整个洛阳的笑谈。她当时并不知是鲁家,但此刻吕福那么一提,她却肯定他指的定是那庄笑谈了。

    说来也简单,那人调任地方父母官,自是觉得有便宜可占,提前得了消息,让族人将铺子开了过去。一来了解了解当地的局势,二来手先伸了进去,后头人再过去,一切好办事儿。可没想到,三年任期下来,在地方束手束脚,完全被当地官员架空了权力,甚至临着期满回京,莫名入了对方的局,连银子带铺子输了个精光,说是灰溜溜也不为过。

    想到此,也无需吕福再解释了,文初立即通透了里头的关键——团结。

    南朝实行郡县制,地方上有独立的行政制度,说是一块儿又一块儿的铁板也不为过。而她这个钦差大臣从天而降,自是绝对受到排挤的,想让人从里头吐出银子来,首先要干的,是铁板上钻个洞!

    这个洞大了,会引起当地行政的动乱,可若小了,她又如何能施展开手脚?

    而在钻洞之前,最紧要的还是工具从何而来?

    军政抱成一团,她独身在外,兵向谁借?人马谁给?恐怕她前脚带着钦差大印去借兵,后脚人家就召开集体大会,商量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她在外了。

    而若没有兵马,难道她甩着膀子上阵,用十根手指头对着铁板使劲儿戳么?

    文初顿时头痛起来。

    果然之前想的简单了,她头一个想的是洛阳的局势,此一举,必定会引至赵康一党的反扑,最为担心的,是对方在江州给她使绊子。现在可好,前有狼,后有虎,说不得狼虎还能紧密团结暂时合作一回……

    想着文初就一个头两个大,朝吕福苦笑了一声,“吕公公,你可算帮了我一大忙!”

    吕福呵呵呵地笑,“何需说这些,咱家和楚大人可是老朋友了,再说就是咱家今儿个不提这事儿,难道闲王爷就不会提醒大人么?”

    文初深深看他一眼,“不管怎么说,吕公公这份儿心,我记住了。”

    吕福自是欢喜不迭,他本就看好这年轻轻的少年重臣,如今又得知了闲王爷和她的关系,更是铁了要交好的心。宫中浮尘,谁能保证没有失利的一日,得了这楚大人这么一句,可算是给自己拉了一个强大的盟友!

    他笑成朵花般一拉文初,“这刘府真个大的没边儿了,走了这半天,才算到前厅来。走,瞧瞧去,可有楚大人看上眼的。”

    文初也是不再提,笑着一同往前走。

    方一进到前厅,她就发现,她看上眼的东西,那真多了去了!

    前厅是一个府邸的门面,刘宏这般沽名钓誉的人,自是不会冷落了这一片儿。想想他从前的身份,莫说金银那些俗物,只名贵的字画古物等,又岂能少了?

    入目所及,两人尽是笑眯了眼,不说别的,只四位大贤的谢礼,绝对妥了!

    有不少是文初不认识的,正好吕福这宫里出来的见识不少,一旁帮衬着一块儿挑,没个一会儿,文初已赚了个盆满钵满,抱了满怀的字画真迹。

    吕福显然抄家都抄出了经验来,顺手就点了个人,“你,来来,这些接过去,送到楚大人的马车上!稳了点儿,若是碰坏了一星半点儿,可仔细了你的皮!”

    顿时两手空空一身轻松。

    再换到别的厅房去,继续盆满钵满抱满怀。

    ……

    就在文初和吕福两个人,在刘府上作威作福狼狈为奸的时候。

    另一头,这刘府真正的主人家,正饮下自酿苦酒,命丧黄泉。

    咣当一声,空空如也的酒觞跌落地上,映照着刘宏倒地的尸首,有人执起酒觞,检查了地牢内的一切,匆匆合上牢门,远远离去。再出现时,已是在荣府的书房内,“禀老爷,一切妥当。”

    荣菏泽坐在巨大的宽案后,闻言淡淡应了一声,一摆手,此人消失不见。

    身边老管家不由疑惑,“老爷,离着秋后问斩也不剩几日了,这般急着动手,可会引起陛下的……”

    “怀疑?经此一事,这怀疑已是去不掉了,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刘宏一日不死,老夫就一日不安,此人心性不正,刘家人已无恙,谁能保他不鱼死网破?”

    “那……那楚问……”

    “无需动她,现在也动不得她,”说完这句,荣菏泽的脸皮绷的死紧,许是也没想到,那当日崇德殿上一面之缘的小小少年,竟在数月之后,给了赵延如这般大的教训,“也该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省的以为得了那位的心,就从此高枕无忧了。”

    关于六皇子,老管家不敢评断,只是想起那完全易了手的兵器作坊,里头荣家巨大的损失,愤愤不甘道:“就让她这般逍遥不成?”

    “也逍遥不了几日了,老夫倒也想瞧瞧,那江州之行,她又当如何处之。”

    不管以后文初能逍遥几日。

    当下此刻,她真的是万分逍遥。

    一通折腾下来,这油水捞的她竟然手酸,金银虽是一纹未取,拿走的东西却完全不是金银可估量。

    瞧着堆积的满满的马车,一桩桩一件件的稀罕物,充当车夫的阿莱简直瞧直了眼,连连叫道:“大人!大人!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就是当下让奴死了,奴都乐意的!”

    文初笑骂他一声没出息,却不知自己也是眉眼弯弯如月牙。

    她下车和吕福告了别,又回到刘府去见了两个人,便重新出来,靠在小山样的战利品上,豪情万丈一挥手,“走!”

    “大人,上哪儿去?”

    “先去宋大贤府上,借花献佛去!”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章,写不动了,么么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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