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世昌见公馆门口人来人往,确实不适合训话,便也微微收了些怒意,开口问:“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上车?”

    “我不回去,还有事,你们先走吧。”

    “这么晚你还要去哪儿啊,你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呢!”戚美珍一听到儿子又要出去,立刻关切地问,莫世昌倒是没有发话,只是脸色已经沉到极点。

    莫佑庭也管不了那么多,见父母还站在原地不走,又冷着调子补充:“还有,以后要我来出席这种饭局,事先跟我打声招呼,你们演戏不用看剧本,我还得提前准备一下台词,不过那个谭梦我是真的不喜欢,所以我劝你们也别白费心机撮合了,到头来人财两空的,面子上过不去,自己还白受气!”

    莫佑庭垂着头一口气说完,满脸都是挖苦讽刺之意。

    莫世昌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戚美珍见战情又要爆发,赶紧扶着莫世昌劝:“行了行了,站在门口讲这些事做什么,庭庭你也真是,谭梦哪里不好了,你干嘛就不能试着跟她处处!”

    “反正不喜欢就不喜欢,就算你们把她绑在我身上,我也照样不喜欢!”他的口气很坚定,最后头一抬,看着莫世昌失望愤怒的眼睛,很认真地继续:“虽然谭梦这件事上我不能合你心意,但是我答应你,从下个月开始会去莫氏上班,这也是你一直希望我做的事。”

    说完不等莫世昌回答,莫佑庭直接转身又进了公馆。

    蓬莱公馆的主厨是莫世昌的至交好友,姓沈,莫佑庭从小就喊他沈伯父。

    只是那天沈伯父估计是出门没看黄历,下班之前被莫佑庭缠上,非要他教他煮什么靓汤。

    “沈伯父,问您啊,是不是有什么汤喝了,对女人好,还能对孩子好?”莫佑庭解释得含糊其辞,沈伯父已经习惯了他的神神叨叨,便回答:“什么女人好孩子好的,我是厨师,不是药膳师,你讲吧,到底要我教你什么?”

    “就是……那个,如果一个女人要保胎,您觉得应该喝什么比较好。”

    沈伯父眼睛一眯,将一只手掌毫不客气地拍到莫佑庭的头上:“有姑娘为你中枪了?那我可得问问老莫,不声不响当了爷爷也不跟我说一声…”

    “没有,孩子不是我的,只是我一个朋友。”莫佑庭有些急躁,看了下手表,时间有些晚了,所以摆摆手敷衍:“随便你怎么说吧,你赶紧教我熬汤…”

    沈伯父见莫佑庭一副很焦急的样子,不再开玩笑,只是回答:“熬汤的话今天太晚了,改天教你吧,我给你做两样简单点的料理…”

    ……

    杜箬躺在床上逼迫自己赶紧睡着,书上说妈妈的心情长期不好,对肚子里的宝宝有很大影响,这段时间很多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一件比一件残酷,她觉得自己能够挺到现在,几乎快要进化成女超人。

    下午医生过来替她作了检查,激素没有持续下降,也就意味着宝宝存活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她想过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她可能会提着刀去跟乔安明一起同归于尽,可是现在这样,她突然觉得心里连对他起码的恨都恨不起来。

    她整个下午都安静地躺在床上,从她第一眼见你到乔安明开始,一直回忆到现在,所有场景串起来想了一遍,突然觉得所有的郁结都解开,他那样的人,岂会真的对自己认真,权势地位,翻云覆雨,所有的人事都是他手里的棋子,所以终究还是她天真,自以为一夕宠溺便是一世情深,真可笑,他贪图的或许也只是她年轻的身体,感情对他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还有这个孩子,他一直做好措施,也一直叮嘱她要定时吃药,所以他压根就从未计划有孩子,而自己却企图隐瞒他孩子的存在。

    或许是顾澜跟他提及,所以他才知道自己在她肚子里留了种,这种事对他乔安明来讲,已经严重到触碰他的底线,大逆不道啊!

    所以杜箬在那个晚上做了一个决定,既然他不想要这个孩子,那么就当这个孩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莫佑庭到医院的时候杜箬刚迷迷糊糊睡着,房间里灯没有关,她就侧身蜷缩着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双手置于外面,拢在一起盖在小腹上…

    莫佑庭见她已经睡着,便不忍心再叫醒,可是将手里的袋子放到床柜上的时候,杜箬还是被他吵醒了,一睁开眼,发现莫佑庭站在自己面前,嘴角无力的笑了笑。

    “你怎么还真的过来啊?都这么晚了…”

    “我对你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莫佑庭也笑着,搬了一张椅子坐到她床前:“醒了吗?有兴趣陪我吃宵夜?”

    “你还真带了宵夜啊?”杜箬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莫佑庭很快就拉了一件外套替她披上:“嗯,我晚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所以肚子有点饿,一起吧,当陪陪我…”遂开始将带来的食盒一个个摆出来,精致的料理,每个食盒上都印着蓬莱公馆的logo。

    杜箬笑着鄙夷:“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吃个夜宵都这么考究……不过我记得上回我肺炎住院,你也给我带了蓬莱公馆的夜宵,我真不记得蓬莱公馆卖夜宵啊!”

    莫佑庭将料理一份份分好,很模糊的敷衍:“有的吃就吃吧,想这么多…”

    杜箬也不好再推脱,拿起食盒勉强吃了几口,但很快就觉得胸口作恶,爬起来跑进洗手间吐了个精光…

    莫佑庭也追进去,拍着她的后背问:“不是吧,这些料理都是出自大厨之手,至于你吐成这样?”念完还不忘在心里想,要是沈伯父看到这个场景,估计会气得一口气接不上。

    可是杜箬无力摇着头,抽了毛巾擦干净嘴才回答:“不是你夜宵的问题,医生说因为打了保胎针,黄体酮上升,所以孕吐就会很频繁…”

    莫佑庭没有这些经验,所以听不明白,只能含糊地“哦”了一声…

    最后那顿夜宵,大部分都进了莫佑庭的肚子,杜箬睡前又吐了一次,他看着心疼到死,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肯定是宝宝妒忌你吃好东西,所以折腾着也不让你吃…”

    杜箬看着莫佑庭像孩子一样调皮的表情,心里觉得丝丝甜甜。

    若有人是你生命中的疾风骤雨,那么也有人会成为你的温润阳光,所以杜箬在以后的生命里都十分感激莫佑庭,因为在她最绝望的时刻,是他化为阳光,无条件的陪伴。

    乔安明周一回了桐城,第一件事便去了之前买的那套别墅。

    效果让他很满意,完全是他当初与家装公司形容描述的一样,只是所有美好都已经准备好,那个人却已经不在。

    拥有再多又怎样,心中空寂,连“给予”都成为一种奢侈。

    顾澜依旧是把自己关在地下室画画,琴姨将疑问憋在心里憋了一个周末,见到乔安明的车子驶离,她才去了画室。

    那幅肖像画的面部轮廓已经成型,顾澜正在描眼睛,笔触很重,不算大的细长眼睛竟被她画出痴怨的感觉。

    琴姨在她身后站了很久,顾澜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可见画得有多认真。

    “小姐…”琴姨思虑片刻,还是问出了口:“那个,孩子,没了?”

    顾澜的笔在画纸上停住,轻描淡写地回答:“应该是没了,都见血了…”

    琴姨呆呆“哦”了一声,想想才一个月,未成形…多少心里有些不适,只是她也是一辈子没有生育,就守着顾澜一个人,所以明知是罪孽,她也支持顾澜去把孩子除掉。

    顾澜又在画纸上描了几笔,回头见琴姨还站在原地,眉头轻微皱着,开口问:“还有事吗?没事出去吧!”口气阴阴冷冷,完全不似平时柔弱温尼的样子。

    琴姨顿了顿,还想问什么,但是见她神情不好,便也就转身走了,还未到门口,又被身后的顾澜喊住,她依旧背对着琴姨,画笔在画纸上极速描着,嘴里却一句句的交代:“以后别再提孩子的事,记住了,从未有人怀过安明的孩子…如果我不能替乔家生子,那么乔家就只能断了这一脉!”

    琴姨心口突然抖了抖,低低嗯了一声,很快就垂头走了出去…

    杜箬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莫佑庭几乎每天都去,翻着花样给她带各种料理和靓汤,虽然打包的袋子上都是蓬莱公馆的logo,但杜箬总觉得那些汤,每次的水平都不一样,有时候特别好吃,有时候就差强人意……

    莫佑庭给杜箬的解释是,每个菜和烫的厨子都不一样!

    郑小冉一直不知道杜箬怀孕的事,是杜箬刻意瞒着的,一是怕她担心,二是怕她劝她放弃孩子。其实杜箬咬牙要留着这个孩子,不是赌气,是真的出于母爱和信念要将他生下来,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孤寂,若能有个孩子相伴,她会更加有勇气往下走,所以有时候她会突然很感激命运,尽管对她如此不公平,但是夺走她一切的同时,还给她留了一个孩子。

    基地那边杜箬一直是请的病假,人事经理对她最近频繁的请假已经很有微词,若不是徐栋替她从中调和,估计都要被扫地出门了。

    徐栋见她迟迟不来上班,打过多次电话问她原因,她都没有告知。

    住了大半个月的时候激素已经恢复到孕妇的正常值,莫佑庭找产科的主任给杜箬做了一次全面检查,结果良好,只是交代孕妇要多注意休息,注意营养补给,言之意思就是杜箬太瘦,对胎儿不好,为了这事,莫佑庭都恨不能给她雇个厨子带去基地。

    正式进入暖春,5月,阳光和睦,基地筹备的交流会正式启程,为期五天。

    杜箬一开始准备放弃这次机会,因为胎儿不稳定,飞机,长途跋涉,风险太大,但是徐栋再三劝她,这么好的机会,那么多业界的专家和医生都会去,放弃多可惜,杜箬想想觉得也有理,况且机票和酒店的费用都已经预支,如果她临时不去,那些钱是退不回来的。

    莫佑庭听说她要去海南五天,不免就担心的很,但是脸上不表现,只是临行前一再交代她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他立马就飞过去…

    杜箬觉得莫佑庭的话是越来越罗嗦,但是心里感动得很,事后想想,那段时间要是莫佑庭不在自己身边,恐怕很难熬过去。

    飞海南那一天,莫佑庭非要送杜箬去机场,她再三拒绝,说基地有安排统一的大巴,但莫佑庭的倔劲一上来,直接就将车开到基地的宿舍楼下,要知道,基地的科室人员都住在那栋宿舍啊,莫公子如此高调骚包的车子,往那楼下一停,整栋宿舍楼全部都知道了。

    最后大巴开动,莫公子也载着杜箬驶离,高配置的发动机,油门一脚踩下去,“轰…”的一声就从大巴的身旁极速窜了过去…

    杜箬被气得脸都绿了…

    “喂,你低调点会死啊!”

    “我哪里不低调了,只是六缸耶,一脚下去就是这个声音啊!”莫佑庭强词夺理,心里却不免得意,杜箬却懒得再跟他说,果然还是个孩子,有时候行为举止幼稚得她都懒得去理。

    莫佑庭一边开车,一边偷偷打量身旁的杜箬,见她神情低沉,便笑嘻嘻地哄:“生气了?真生气了……不是吧,不就开了一辆骚包的车来接你嘛,下次吸取教训,肯定在车库换辆低调一点的开过来!”

    杜箬哭笑不得,转头就直接一句:“没有下次!”

    一路互相掐着,到机场的时候基地大巴还没到,杜箬本想一个人推着行李进航站楼等,莫佑庭非要死皮赖脸地陪着,最后等基地的人都到齐,可以进安检,他才依依不舍地走。

    其实他这样做自有他的目的,就是想来看看乔安明会不会一起去海南,结果他自然很满意,那老匹夫没有去。

    不过莫公子你是不是有时候脑子太简单了一点,乔boss那种身份,岂会跟员工和客户一起过去!

    杜箬在飞机上收到行政部所派发的会议行程表,第一天是交流会,第二天开始便是游山玩水,最后一天有个很正式的晚宴,很普通的业内“学术交流会”,并没有过分新奇的地方,只是杜箬却将整个行程表从头到尾很细致的翻了一遍,确保参会名单和演讲人名单里没有“乔安明”三个字,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最后整个人无力倒在座位的椅背上,心里空凉一片。

    那种感觉很奇怪,曾经“乔安明”三个字就像一抹阳光,瞬间可以照亮她整个心房,现在这三个字就是一柄匕首,刺心刮骨。

    整个团队下榻的酒店是亚龙湾的星域度假村,据说这家酒店拥有三亚亚龙湾的一线海景,白云蓝天,阳光沙滩和美食,只要乔安明不在,杜箬确定自己可以在这里度过很美妙的5天。

    第一天的交流会很顺利,业界知名的专家给各院线的医生讲解,杜箬很认真的听了一天,受益匪浅,只是最近杜箬的孕吐越来越严重,保胎的药她是随身带的,即使吐得再厉害,她也坚持一日三餐地吃。

    第一天会议结束之后是在酒店用餐,以杜箬那张脸,自然引来很多医生和客户的关注,只是她只匆匆吃了几口便回了房间,因为吐得太厉害,身体乏力,根本无暇去应付那些色迷迷的医生和客户。

    临睡前杜箬还接到莫佑庭的电话,问她住的是哪个酒店,她就模模糊糊地回了一句“星域”,本以为他只是随便关心关心,可是一小时之后再次接到莫大少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有些蔫气了:“靠…整个三亚到底有几个星域!”

    最终快要被莫大少逼疯的杜箬只能给莫佑庭发了酒店的地址,半小时个莫大少再次临空降临。

    杜箬裹着外套去酒店的大厅接莫佑庭,他的伤腿未完全复原,一瘸一拐地拖着一只大嘴猴的骚包行李箱从出租车里出来,杜箬气的眼睛都绿了。

    “你怎么来也不跟我讲一声,大半夜的说出现就出现?”

    “感动不?这次应该感动了吧!”

    “感动个p啊,我这是公事出差,你这样说来就来了,要是被同事发现误会,我怎么解释啊!”

    “误会就误会呗,不过我怎么总感觉你在刻意跟我保持距离?我这么一个大帅哥不远千里地来找你,你不觉得在同事面前很有光吗?”

    “去……我没空跟你扯,来都来了,先入住吧,明天就给我回桐城!”杜箬无可奈何,只能催着莫佑庭去办理check-in。

    一开始莫佑庭死命要住在与杜箬同一个楼层,无奈酒店的行政套房数量本就少,全部被订满,所以莫公子最终委屈地住了双人间。

    乔安明是晚上的飞机,接近凌晨的时候到达酒店,本不准备出席,因为他知道杜箬会来,他还没有准备好该以怎样的姿态与她见面,可是这次交流会里有几位业内的专家与他是旧识,再三打电话催他过来,盛情难却,他便只能答应。

    酒店派的车子直接从机场接了乔安明,司机替他拖着行李,而他一进门就看到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的莫佑庭,至于站在莫佑庭身边的女子,吸着酒店的拖鞋,裹着厚重的毛衣,头发披散,应该是刚刚洗过,还沾着湿气,脸稍稍往大厅的门口一侧,乔安明的呼吸一紧,突如其来的惊讶和心疼…

    他们什么关系?情侣?

    真可笑,孤男寡女,深夜一起出现在酒店里,亲密交谈,光两人脸上笑着的表情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匪浅。

    乔安明努力压制住有些凌乱的呼吸,逼迫自己将目光从杜箬的脸上挪开…可是内心深处翻涌悲怆,她果然是“一时兴起”,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自己对她还能有什么吸引力。

    身旁响起恭敬的声音:“乔先生,酒店已经提前为您办好了入住,这是您的房卡…”

    乔安明从沉思中抬头,眼前那两个亲密的身影早就不见,只有司机一张恭谨的脸,他将眼眸垂了垂,从他手里抽过房卡,顺便接过行李,很沉郁的一句:“谢谢,我自己上去就可以!”

    徐栋已经提前告知他杜箬的房号,如果他没有弄错,杜箬的房间应该与自己同一个楼层。

    拖着行李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捏着房卡想要刷了进去,最终不甘心,还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杜箬的房间其实就在自己的斜对面,此刻门扉关闭,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乔安明站在那里心跳开始加速,心情也是该死的矛盾,既怕从房间里传出暧昧的男声,又怕里面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这就说明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觉得现在整棵心脏都被那丫头握在手里,悲也好,喜也罢,完全由不得自己决定。

    真是没有出息,都已经是道过别的人了,她那日在宣城医院里的话已经讲得那么清楚,为何自己对她还要念念不忘。

    乔安明摇摇头,拖着行李箱很快从那房间门口走过去…

    杜箬陪莫佑庭办理完入住手续,又很“人道主义”地把他送到房间门口才自己返回,可是房卡刚掏出来,背后就又响起莫佑庭的声音。

    “surprise!”

    杜箬被他高亢的声音吓到,立刻回头怒斥:“你怎么又上来!赶紧回房间睡觉,明天坐一早的航班回去!”

    “干嘛这么着急要我回去,三亚又不是乔安明家的,就算我黏着你,他能把我怎么样!”其实莫佑庭是嘴快扯皮,杜箬却脸色当即一沉:“别再跟我提乔安明这三个字,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

    莫佑庭见她的口气已经很不好,立马知道自己又闯祸,赶紧笑嘻嘻地哄:“好了好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提,不过看在我刻意飞过来看你一面的份上,能抽个时间陪我去餐厅吃点东西吗?你知道的,飞机餐太难吃…”

    莫大少撒娇耍赖的本事自成一路,很难得一个24岁的大男人撒娇还能撒得这么不讨人嫌。

    杜箬根本扛不住,只能被他拖着又往电梯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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