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刹,她却开始害怕,害怕云末太过靠近如故,到底什么原因,她说不上来,直觉和昨晚发生的事有关。

    虽然她不知道,昨晚房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有种不祥之感挥之不去。

    如故细看三顺微微发白的脸,知道是自己刚才露出了什么神色,吓到了三顺,微微一笑,“在担心云末?”

    三顺吃了一惊,脸色变了变,她没想到如故会这么敏感,“奴婢……”

    “他是人精,我死了,他也死不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三顺吓得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奴婢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故淡淡一笑,三顺一家是随云末从越国来的,和云末交情非同一般,云末又是极会为人处事的,三顺心里向着云末也不足为奇。

    “随便说说罢了,有什么好怕的,起来吧。”

    三顺心里七上八下的起了身,“早膳已经送来了。”

    如故点头,起身穿衣。

    早饭才吃到一半,外头吵闹起来。

    三顺偷看了淡定用膳的如故一眼,忙出去打探,没一会儿功夫就转了回来。

    神色紧张,“郡主,国师亲自来了。”

    今天提审,如果有人放水,今天是金竹路上逃跑的好机会。

    国师守了这么多天,没发现金竹离开,自然会认为,如果如故想放走金竹,一定会挑今天去衙门的路上。

    所以,一定会派人到这里接人,绝不会给如故一点放水的机会。

    如故嗯了一声,仍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

    三顺见如故这样,猜不透如故要做什么?

    总不会是破罐子破摔吧?

    金竹根本不在移宫,现在国师亲自来了,如果见不着人,不会离开,等他发现金竹被送走,那如故真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三顺见如故不动,慢慢后退。

    她想偷偷地溜出去,把实情告诉越皇。

    越皇是爱惜这个女儿的,绝不会任由国师欺负。

    国师固然嚣张,但对皇上还得顾忌三分。

    事到如今,恐怕只有皇上能救得了郡主。

    “三顺。”如故突然轻声开口。

    三顺吓了一跳,“奴婢在。”

    “再是有事,也不能不让人吃饭吧?”如故冷声抱怨。

    三顺张口结舌,这时候亏她还能吃得下饭。

    外头有人进来催,“国师问郡主,什么时候能让疑犯上路?”

    三顺暗暗着急,但见如故没有明确指示,快步走到门边小声道:“我们郡主正在用膳。”

    “可是今天是提审的日子,怕误了时辰。”来催的人是国师身边的师爷,上次来就在如故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说话口气没敢像上次一样嚣张,但说出来的话却改不了往常的霸道。

    有国师的事情在,哪有闲功夫等你一个小丫头慢慢吃饭?

    “离提审不是还有一个多时辰吗?”

    从这里到衙门只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而现在到提审时间还有整整一个时辰,他们居然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给郡主,实在是欺人太甚。

    但三顺是下人,不敢得罪国师,加上金竹已经被送去,她们根本交不出人。

    三顺心里叫苦连天,只能耐着性子周旋。

    “那小子太过狡诈,国师是怕夜长梦多……”师爷心想,如故不给他面子,国师在外头等着,她还能不给国师面子?

    如故的脸蓦地垮了下来,把手中饭碗往桌上重重一顿,打断国师的话。

    怒道:“夜长梦多?这是皇上的移宫,不是外头的集市。师爷这话,意思是师爷不相信皇上?”

    师爷脸色大变,外头国师也皱起了眉头。

    越皇就算是个傀儡,却始终是一国之君,他们看不起她,不当她是一回事,换成以前,就算公然鄙视她,作践她也没关系。

    但这几年,太上皇越老,越是前怕狼后怕虎,唯恐天下大乱,等她求来长生丹,也享受不到太平盛世,无论如何要制造一个君民同心的假象。

    这里是越皇的移宫,戒备森严,如果他们还有所怀疑,就是不信任越皇。

    连太上皇最亲信的国师都不信任越皇,那么让百姓如何信任这个皇上?

    君民之间失去信任,根基必定动荡。

    国师私底下巴不得这样,但太上皇那老太婆绝不允许。

    因为在老太婆看来,越皇是最听话的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只是帮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把那位置拿回来。

    她要拿回来的是一个太平盛世,强大的越国,而不是一个外强中干,连百姓都与她离心的烂摊子。

    如故一句话就掐住了国师的要害。

    国师的眼睛迸出森森寒光。

    以前,每隔几个月,就有人把临安郡主平时的所作所为理成清单送到他手中。

    他每次看到的都是越皇的这位义女如何胡作非为,如何无理取闹。

    有些作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穷凶恶煞,全靠着越皇和靖王的势,暗中周旋解决。

    但她不管做什么,都只有一个目的,为了她的色欲。

    有个厉害的云末看着,她虽然没能和那些男人鬼混成功,但烂账一笔接一笔。

    除了男色以外,再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就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几年下来,他实在不愿再为这么个对他造不成威胁,反而有损越皇名声的烂泥巴浪费时间,连她的那些烂账都懒得看了。

    但照她现在的言语作为看来,和以前他得到的消息差别太大。

    他太大意了,以前竟小看了这个丫头,让她活到了现在。

    国师虽然恨不得把如故千刀万剐,但他能哄得太上皇信任,而且在太上皇身边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又岂能是如故三言两语可以打发的。

    国师深吸了口气,眼里阴晦之气一扫而空,“老夫听说皇上的移宫精致典雅,早想前来请皇上容我一观,但苦于事务缠身,一直难得空闲,横竖今天是要来接郡主去衙门,就早起了些,乘这机会一观这园子。这帮不识眼色的东西,居然曲解了老夫的意思,对郡主多有冒犯,老夫代这些不懂事的奴才道歉了。”

    如故心头冷笑,这么嚣张的一个人,道歉开口就来,忍功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脸上却像是觉得国师的话很受用,绷着的脸顿时放松来,笑了笑,道:“国师用早膳没有?如果没有,就将就些,在这里随便吃上些。”

    她话是这样说,却压根没让丫头备膳的意思。

    “老夫已经用过了,郡主请自便。”

    时间还早,人家请你吃早饭,你却催着人家出门,饭都不让吃,就太不近人情了。

    国师虽然不耐烦等如故,但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也不能再催。

    反正他的人已经把外头所有道路围死,不怕魔族小子能飞上天去。

    如故不再说话,尝了口粥,说凉了,让人去重热了送来。

    一会儿又说鲜肉饺蒸的不够火候,让人重做。

    三顺总想寻机会去找皇上,偏偏如故什么事都叫着她,硬是不让她走开。

    见如故从头到尾都淡定从容,没有半点慌乱,越加看不懂自己家郡主,想不明白郡主打的什么算盘。

    但她跟着如故已经有些日子,知道她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便静下心,陪着如故演这出戏。

    一个早饭,如故硬磨了将近一个时辰。

    国师再是能忍,脸也黑了下去。

    在这同时,云末在自己房中,小厮把如故这边做的每一件事,甚至如故的说的每一句话,没一遗漏地向云末汇报。

    云末一边写字,一边听,嘴角慢慢噙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小厮汇报完如故的情况,愁道:“郡主再是磨蹭,到了时间总是要送那小子去衙门的。”

    云末微微一笑,手上不停,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这件事,不用我们插手。”

    “可是……”小厮实在想不出如故能有什么招打发国师,如果有招,就不用在那儿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了。

    屋角坐着的小开手中小金算盘拔得‘啪’地一声,“你家公子不打算出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还是接着去盯着吧。”

    金竹是钱家送走的,如果今天出了什么事,钱家自然跟着倒霉。

    身为钱家小当家的小开,不可能一点不紧张,一大早就回了移宫,直接找到云末。

    因为他相信,云末默许如故这么做,一定早有打算。

    但回来后,发现云末没半点动静,也有些奇怪。

    但多年的相处,知道云末的手段,他选择了无条件相信云末。

    然小厮却不这么想。

    因为这些年来,郡主闯撞,全是他家公子出面给她擦屁股。

    他已经习惯了自家公子为如故善后。

    这次的事情,能把天捅出个洞,他家公子却没插手的意思,这不像他们家公子平时的作为。

    又看向云末,见云末只是专心写字,确实没有话要吩咐,一肚子迷惑地出去。

    这边早等的不耐烦的国师,终于看见如故放下手中漱口杯子,拿了帕子拭嘴,朝师爷递了个眼色。

    师爷立刻小跑到门边,小心道:“郡主,时辰到了……”

    如故笑着起身,“也该出门了,让国师等了这么久,如故实在是过意不去。”

    三顺的心猛地一下抽紧,往门外看去。

    提审是必须要做的,皇上也不知道金竹已经被郡主送走,所以绝不会来阻挡提审的事。

    她只会让人去衙门盯着,根据衙门的审案来做出反应,对付国师。

    但皇上不知道,云公子知道啊。

    连她这个丫头都知道如果国师发现金竹被送走,会十分不妙。

    云公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他明明知道,却没半点动静,甚至连人影子都见不到一个,难道说昨晚他和郡主之间真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丢下郡主不管了吗?

    国师冷哼了一声,如果她能过意不去,就不会变着法子整整折腾一个时辰。

    国师能在越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越皇都不看在眼里,自然是是极聪明又有心机的人。

    等了这么久,也隐隐感觉到如故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如故这么做,只能有一个目的,救魔族小子,不过他已经提前在移宫外布下天罗地网,移宫里一只鸟飞出去,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之所以耐着性子等,就是想等如故出手,只要她出了手,他就可以拿下来救金竹的人,到时如故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他要让如故为让他难堪付出沉重的代价,也要经过这件事,敲打一下越皇,让越皇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然一等一个时辰,如故这边竟没有半点动静,现在如故说走就走,反而让他有些意外。

    念头一动,突然背脊好冷。

    难道她真的敢上公堂?

    要上公堂,就得有足够的有力证据,证明魔族小子没有杀人。

    但他已经提前让人去重新清理马蛋村,把一切有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全部毁去。

    衙门不可能得到任何证据。

    而移宫这边,也没见派人前往马蛋村。

    但如故的淡定,让他心里不安。

    难道他漏掉了什么?

    离提审只剩下两刻钟不到,现在命人去暗中查找如故的行装,看她是不是真的找到了什么证据,并捣毁任何有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已经来不及。

    但如果不这么做,万一如故手中真有什么有利证据,真会杀得他措手不及。

    到时被越皇反打一靶,这次事,他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正要吩咐亲卫调动隐卫去清除一切障碍,突然听见有人叫道:“太上皇有旨,国师接旨。”

    国师怔了一下,飞快地瞥了如故一眼,直觉老太婆的这道圣旨与这丫头有关,却在如故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外。

    “国师接旨!”

    国师再专横跋扈,也不敢公然不接太上皇的旨,只得下了软轿,跪下接旨。

    “召国师即刻回京,不可有半点延误。”宣旨公公宣完旨向国师行了一礼,“请国师即刻随奴才上路。”

    “现在?”国师怔了一下。

    “是,这是太上皇的旨意。”太监做出为难的样子,“国师请上车。”

    国师心里‘咯蹬’一下。

    这架势像是要把他立刻押解回京,甚至不给他时间处理身边事务。

    国师架子大,寻常太监他不看在眼里,但面前这位风尘朴朴的太监,却是太上皇的亲信,他平时在太上皇身边游走,没少得这个太监帮忙,他不能不给这个太监三分面子。

    加上,太上皇的这个举动太过突然,是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

    他直接出声了,“不知道是什么事,要老夫这么急着回去?”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国师面见了太上皇,自然知道。”公公虽然得过国师不少好处,但他不傻,知道自己正经主子是谁,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他说话虽然客气,但带来的护卫军却有上千人,明摆着,国师肯乖乖回去也就罢了,如果不肯,押也要押他回去。

    国师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老夫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办,公公能不能宽限一天,办完这件事,老夫立刻随公公回京。”

    “太上皇也知道国师事务繁忙,不过这件事,实在太急,所以太上皇让国师把手头上的事全权交给皇上代办。”

    “交给皇上?”国师心一沉,这些年就算越皇怎么跟他争,但太上皇从来没有让越皇插手过他的事。

    “是,太上皇是这么吩咐的。”

    “太上皇可知道老夫要办的是什么事?”

    “奴才不知太上皇知道不知道。”

    国师暗骂了声老狐狸,半句口风不肯露。

    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不安。

    不过魔族小子的事,岂能交给越皇?

    但见护卫军死死堵住门口,没有让步的意思,只得道:“老夫去交待几句,就随公公一同回京。”

    “国师请便。”这个要求,公公不能再拦着。

    案子,国师本不在意,他要的不过是那魔族小子。

    交待自己的亲信盯紧金竹,绝不能让金竹跑了,一旦有机会,暗中把金竹绑了,送回凤京。

    只要把魔族小子弄到手,不怕钓不到那条大鱼。

    国师离开,如故长松了口气。

    三顺等国师的人走的一个不剩,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上,“真是吓死我了,郡主怎么能这么淡定,如果不是太上皇突然来旨,今天可就要出大事了。”

    如故笑笑,额头上也微微渗出汗珠,好在赌对了,否则还真不好收场。

    她这么做不过是选择了相信云末,相信未必知的信用。

    虽然无颜此去不是一定能查出什么,但他答应了她插手这件事,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真的一无所获,他也会给提前通知她,让她另想办法。

    但她从头到尾,没收到过无颜任何让她另想办法的通知。

    昨天的密函,信中说‘宁州会和’,如果她今天脱不了身,又怎么可能和他宁州会和?

    所以如故赌今天无颜一定有所行动。

    至于无颜会做什么,她猜不到,那么在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她只能只有拖和耗。

    和国师耗,拖延提审的时间。

    结果她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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