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上官拓起身的那一刹那,一抹红衫翩跹而至,跃到他的面前。

    他一怔,待看清自己眼前站着的女子是上官岚,立即变了脸色,吞吞吐吐道:“长……不是,能不能,能不能饶了……”

    上官拓想说的是,能不能饶了犬子,但他无论如何,在上官岚如炬的目光下,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只是微笑着凝视着他,遗憾地摇摇头,仍是平和着回答道:“我不能。”

    三个字,便轻易地判了上官诚的死刑。

    上官拓面如死灰,嘴唇嚅动了几下,瞬间险些老泪纵横,但他仍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想要从上官岚的身侧冲出去,跃下高台去救自己的儿子。

    “你最好不要。”

    上官岚手一扬,从袖笼中射|出一枚银亮小刀,“嘭”一声,深深地钉在了上官拓的鞋尖前,不足一寸的位置,若他方才再上前一步,就会被扎透脚面。

    话音未落,从不远处的广场上,此起彼伏地传来了惨叫声。

    那是不同的人发出的声音,其中一个,便是出自于上官诚的口中。

    原来,在上官拓与上官岚对峙的那几秒钟的时间里,只几个呼吸的起落之间,熊琱已然扭转了之前的颓势,他用着最简单的,甚至连十岁孩童都会的剑法,竟然将上官诚逼得步步后退,险些跌倒。

    任谁都料想不到,在他的手中,原本能够轻易夺他人性命的那把金背刀,在他自己体力不足的时候,竟成了要他自己性命的杀人利器!

    与其说,上官诚是被熊琱的剑逼得无处可逃,还不如说,他是被自己的刀逼得入了死角。

    如果在此之前,他没有过分浪费自己的体力,此刻,他尚有反抗的余地,可上官诚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比斗一开始便是猛杀猛冲,早已把气力消耗殆尽。

    “啊!”

    熊琱瞅准时机,整个人高高跃起,手臂舒展于半空之中,俨然一只雄鹰从高处急速飞落,两只手死死握着龙鳞剑,朝着上官诚用力劈下。

    “诚儿!”

    上官拓一声惨呼,不忍再看。

    这一剑,熊琱使了十成力,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几乎活活将上官诚劈死。

    他仍是挣扎,试图用刀身抵挡住熊琱的格杀。只是,双手一软,往日里单手即可随意托举的金背刀,此刻却沉重到令他窒息的地步。上官诚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仍旧没能完全举起刀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熊琱的剑落了下来。

    上官岚转过身来,正好见到这一幕。

    对此,她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平淡如水,并不若周围其他人脸上那样吃惊,骇然。

    所有人都在心头惊呼:天啊,堂堂上官大少爷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子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刀都举不起来,只能瞪着眼受死!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只是,众人除了知道,他是由上官谷主的私生女带进来的以外,对熊琱根本就一无所知。

    他就像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孙猴子一样,没人知道他的背景!

    但是现在,从这一刻起,所有人都知道,他叫做熊琱,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见熊琱那一剑劈下来,上官岚的眉头皱了一下,但随即就又立即舒展了开来。

    他没有做到完全听她的话。

    她告诉他,最后一剑,要直接杀了上官诚。

    熊琱虽然未拒绝,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不明白,为何上官岚一定要他杀了上官诚。

    所以,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有所保留,剑尖偏了三寸位置,没有直接插|进上官诚的心口,向旁边错开了些许。

    不要小瞧这一点点的差距,对于此刻的上官诚来说,这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果然,连站在高台上的上官拓也瞧得清清楚楚,他松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用手摸着额头,双|腿发软,一下子跌回了原位,连连唉声叹气。

    “上官谷主何故至此,你有八个儿子,即便死了一个,还有七个为你披麻戴孝呢。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上官诚有今天,是他自找的。你可知道,他昨晚威胁赵之谦,令他务必在今日作假,硬是把他自己和熊琱分到了一组,试图借试炼的名义,趁机杀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多行不义必自毙,熊琱于他,无冤无仇,他却只因为厌恶我,便迁怒于他人,要取人性命,你说他该死不该死?”

    上官岚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不怒自威,厉声说道。

    一旁的赵之谦连忙也走近上官拓,将昨晚的原委,老老实实地讲了一遍。

    至此,上官拓终于无话可说。

    不远处的香案上,一炷香刚好在此刻燃烧殆尽。

    一声锣响,第三轮试炼,就此结束。

    出尘谷的家丁纷纷跑上前,将各个区域里受伤的试炼者,抑或是自家的少爷抬起,连忙诊治伤势,或清洗包扎伤口。

    这其中,受伤最重的,自然是对阵熊琱的上官诚。

    他胸前中剑,虽然伤口的位置不算致命,然,剑身穿过皮肉,贯穿背脊,也足以令他在床榻上躺上个把月。

    此刻,上官诚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熊琱收起剑,站直身体,朝着高台上望了一眼,正好遇上了上官岚的目光。

    因为没能忍心按照她刚刚的吩咐,趁机一剑杀了上官诚,所以,他难免有些心虚,不太敢同她对视,急忙收回了视线。

    与此同时,刚赢了对手的宋规臻和苏栩落也快步走了过来。

    适才,他们各自迎战对手,全力以赴,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状况,所以一结束,马上就走了过来,向熊琱询问着,他可有受伤。

    到底是一群年轻人,说也奇怪,两天前,他们还相顾两相厌,彼此话不投机的模样。

    然而,此刻,他们说话的语气神态,却似乎成了相识多年的老友,亲切而自然。

    “熊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

    苏栩落听得了上官诚的惨状,高兴地说道,顿时眉开眼笑。

    碍于宋规臻和上官诚之间有私交,在他面前,熊琱有所收敛,并未流露出任何的沾沾自喜,生怕令他感到为难。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对于仗势欺人的人,我宋规臻一向是瞧不起的。”

    宋规臻淡淡开口,脸上依旧是一副略显傲慢的神韵,只不过,在他看向熊琱和苏栩落的眼神里,已经多了一丝真诚。

    “太好了,这下,岂不就是熊大哥,我,你,还有个什么人,进了最终的决选?有趣,有趣。”

    苏栩落咬着手指,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像是在想着什么鬼主意。

    熊琱微微颔首,轻声道:“不错。”

    话音刚落,上官拓、赵之谦一行人已经下了高台,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咳,熊少侠,你倒是丝毫不懂何为‘点到为止’,亏了老夫之前一再提醒,大少爷这一次,恐怕是要卧床多日了!”

    赵之谦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他是上官岚的人,眼见着熊琱打败上官诚,心头同样欣喜,然而在上官拓面前,却还不得不做做样子,假意训斥着熊琱。

    熊琱并不怒,一拱手,淡淡道:“刀剑无眼,在下虽有心,却无力。另外,医者虽善心,但却不代表不杀人。只不过是医可医之人,杀该杀之人罢了。”

    “好一个‘医可医之人,杀该杀之人’!这么说,在少侠眼中,犬子乃是该死之人?”

    上官拓分开众人,走到了熊琱的面前,隐忍着心头的哀伤与愤怒,开口大声质问道。

    熊琱并无惧色,略一施礼,想了想,平静地答道:“正所谓,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大少爷的心如何,在下不知,然而他的迹,却是无数双眼睛都看见了的。熊琱无能,胸无大志,只想活命罢了。”

    一席话,看似软弱,却把上官诚的卑鄙行径全都说了出来。

    上官拓哑口无言,半晌,他才灰白着面色,艰难地吐出几句话来。

    “好,好,好!犬子伤人之心在先,确实该杀!多谢熊少侠手下留情!来人啊,速速把场地重新布置过了,最后的决选,稍后|进行!”

    说罢,上官拓转身即走,毫不停留。

    赵之谦立即带着几个手下人去布置场地,临走前,他意味十足地看了熊琱一眼。

    呵,真没看出来,这小子倒也不算笨口拙舌嘛,看着憨厚老实,其实一张嘴里说出来的话语,倒也句句字字如刀剑般锋利呢。这么奇葩的人,还不知道长公主究竟是从哪里掘地三尺,把他挖出来的!

    一直站在高台上的上官岚依旧沉默着,裹紧了身上的红色斗篷。

    北方的朔风将她未束起的一头青丝吹得随风舞动,似妖如魅,风姿楚楚。

    她也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熊琱一旦变得强大起来,超过了自己的控制,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今日的小小违抗,在将来的某天,会不会变成激烈的抵抗,抑或者,他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呢?

    上官岚不由得未雨绸缪起来,不,她绝对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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