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蓁瞪大双眼,看着这个近在眼前的男人。

    他的唇压在她唇上,发了狠一般撕咬,眼睛却睁开看着她,眸中燃起熊熊怒火,那火烧起来,似乎能将她烧成灰烬。

    唇上有疼痛传来,齿间有一股甜腥的味道,她却仿若不觉,只是震惊的看着他,竟忘了此刻便宜被人占尽,是需要一个巴掌用力挥过去的。

    她记得他走了,她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字字都要戳进人心里去,他听了必定伤心,依他骄傲,定再也不会来找她。日后朝堂相对,私下视若路人。她不愿承认心里升上来的疼痛,想着这样最好。

    时隔多年再回来,已不是那年少轻狂时,可以肆意放纵,争吵,打骂,或者欢笑,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披上一层小心翼翼的审视的外衣。他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可他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从外面光明正大的冲进她府里?

    等回过神来,她眼眶却渐渐红了。

    他眼底怒火渐渐消散,咬着她唇的利齿也慢慢松开,他伸手碰了碰她眼角,轻声道:“哭什么?”

    他有些震撼,心里如被重锤击中,原本怒气冲冲而来,此刻竟全都换成了淡淡的怜惜,她未曾有泪滴下来,眼中却蒙上一层水汽,鼻端红红的,一看竟是哭过的模样。

    她哭了?

    他心里飘过这三个字,心头也一抽一抽的疼起来,墨蓁却突然推开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往后一退,却因为背后是床,不小心跌了一跤,倒在床上,他下意识伸手去扶,脚下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重心一失,跌倒她身上。

    墨蓁有一瞬间想踹开他,可到底也没动脚,想骂他“起开”,嘴巴一张一合的,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他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只管压在她身上,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食指一遍一遍的摩挲她眼角,又问:“你哭了?”

    墨蓁偏过头,躲开他的手,也躲开他的目光,强硬道:“没有!”

    他好脾气又道,“没哭眼睛怎么红了?”

    “眼里进沙子了。”

    “这屋里哪来的沙子?”

    她怒瞪向他:“我哪知道!”

    一偏头,就撞进他柔溺的眸光里,她心里一颤,急忙又转开,接着又察觉到眼下两人尴尬的姿势,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起开!”

    他低低一笑,“都睡过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墨蓁想反驳,我才没有不好意思。可仔细想了想,她确实是因为不好意思。这么一想不由更怒,伸手就去推他,手脚并用想把他推下去,他一开始还笑着任她推,片刻突然抓紧了她的手,压低声音喘了声:“别动。”

    她听出他语气的不寻常,脑子一懵,当真不敢动了。

    他却自己爬了起来,坐在一边儿调息,片刻睁开眼,看见她已经在床的另一边坐好,接着又扫了一眼室内景状,发现不是一般的乱。

    他也不动弹,只看着墨蓁低低唤了一声:“阿蓁。”

    墨蓁兀自沉默,先前看不见他人,什么话硬了心就能说出来,此刻人在眼前,她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对他这么心软,是在郴州第一次见到他,或者是在雀黎山上她母亲墓前,又或者是那次临宁城他为她中毒受伤濒危昏迷时说的一番话,亦或是进长安城前那一夜相依相扶?

    又或者是更远的时候,是多年前她大醉醒来看见他躺在身边?

    这么长长久久的积累下来,等到她发现时,竟已经来不及。

    “不是走了吗?还来做什么?”

    南乔渊见她一直低着头,作鸵鸟状,也不逼近,柔声道:“我要真走了,你待如何?”

    他怎么会走?这么一个人,就在他身边,表面口气强硬,对他凶的很,却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了他的逾越与亲近,以及无理取闹,他不是傻子,她可能不知道她的纵容代表什么,他又岂能看不出来?看出来了,有欢喜,也有辛酸,欢喜她终于将他放在心里,辛酸这么多年,她终于将他放在心里。

    如此他又怎会放弃?难道就因为她突如其来让他猝不及防的辱骂与伤害?

    墨蓁低着头,轻声道:“我能如何?自当击掌相贺,如此而已。”

    “是吗?”南乔渊道,“那我现在走,你要不要高兴一下?”

    见她不说话,又道,“看来你真讨厌我,我缠了你这么长时间,你竟然还能忍受的了?怎么没把我一掌拍死?岂不省事?”

    她瓮声瓮气的答:“拍死你我还要偿命,得不偿失。”

    他玩笑似道:“怎么会?你拍死我前,我肯定会做出一副自杀的样子,上吊好不好,做个吊死鬼,丑丑的,然后留下遗书,书写自杀缘由云云,找个什么理由好呢,呐,为情自杀?你瞧着怎样?就说我喜欢上一个人,可那个人不喜欢我,还打我骂我凶我,我不甘受辱,自尽而亡……瞧,多悲壮!多可泣!多……”

    墨蓁忍无可忍打断他:“悲壮个屁!可泣个屁!我什么时候打你骂你凶你了!”

    骂完之后,她惊觉失言,想要说些什么来补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果然,南乔渊幽幽道:“阿蓁,我也没说你啊。你对号入座作甚?”

    墨蓁愤怒一扭头。

    南乔渊慢慢的挪过来,挪到墨蓁在他一臂可及之处,才慢慢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对我说那些话……是不是我哪儿做错了?”

    “没有。”墨蓁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我说那些话,都是真的。你以后,别再来缠着我了。”

    他却道:“你说我缠也好,其他也罢,若不给我个理由,我怎能甘心离开?”

    墨蓁沉默半晌,憋出一句:“我不喜欢你。”

    “那是你的事。”南乔渊一句话就噎了她,“就像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无权干涉。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不能阻止我。”

    墨蓁气了,你喜欢的是我,缠的也是我,怎么不关我的事?

    她愤怒的吼:“我是个男人!”

    他依旧淡淡的:“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我是个断袖,喜欢男人有什么稀奇,我还被男人给睡了呢!”又用不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睡完了也不给负责!”

    “……!”墨蓁努力压抑怒火,正色吐出第三个理由,“我都有儿子了!”

    南乔渊托着下巴仔细的想了一阵,然后兴致勃勃的对她道:“你说我到现在都没个孩子,父皇要是还活着,肯定要指责我不孝,不然就让小天做我儿子,怎么样?”越想越觉得未来生活无比美妙,“你放心,我会当亲生儿子一样对他的。”

    墨蓁:那本来就是你亲生儿子好吗?

    她忍无可忍道:“你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在一起?”

    她说的已经够明示了,他总该明白了吧?

    哪知,南乔渊反应不同常人,他眼睛一亮,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是吗?”

    墨蓁:“……!”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哪个喜欢你了!

    南乔渊却早就没了先前怒气,现在正喜滋滋的。

    墨蓁说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会在一起,确实不假,那是基于他们两个的立场和现在以及将来可能出现的处境,墨蓁这个人,不是她的,她不会要,不可能的,她就会一开始就断了。可她这人心思别扭诡异,别人喜欢她,她若是不待见那人就不当一回事,真在意了才会放在心里,才会去认真思考这份在意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墨蓁要是不喜欢他,只管晾着他就是,何必费尽心思去骂他走?她是坚信那一种“管你千缠百绕,我自不动如山,等你心灰意冷,自会黯然离去”的人。

    墨蓁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我没有!喜!欢!你!

    南乔渊喜滋滋的去抱她,先前被骂也不生气了,反倒因为她别扭心思而欢喜,墨蓁一把推开他,不明白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她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他怎么还不识好歹?万一将来……

    南乔渊却不在意,他只管当下,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若真要为了将来只是有可能发生的事而放弃现在,那多得不偿失。

    墨蓁却不是他,她从不会为了一份可能没有结果的感情去付出心力,她一向将自己保护的很好,要想不受伤,只有从一开始就远离伤害的根源。

    她在他抱过来的时候,又默默说了一句:“你知道我喜欢谁。”

    她觉得这句话的杀伤力肯定比前几句还要大,足以将他杀死。她等着他愤怒,质问,然后离开,结果他又不按常理出牌,伸手毫无顾忌的抱住了她:“那是你的事。”

    墨蓁:“……”

    他又嘟囔了一句:“反正你们两个也不可能了。我就缠着你,一辈子都缠着你,烈女一向怕缠郎,我就不信,我缠不过来你。”

    墨蓁在感情上从来不会主动,他若真的走了,这一辈子,他们都不可能了。

    她气急败坏的骂:“你还要脸不要!”

    “不要了。”他低声道,“墨蓁,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接受不接受是你的事。我也不逼你,可你也不能赶我走。”

    墨蓁:“……”

    你还没逼我呢。

    ……

    墨蓁垂头丧气的坐在骑射场里,毫无形象的拔草挠头,不远处几个孩子一如既往的蹲马步,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理不清。

    她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本来是想让他死心,不要再喜欢她了,到最后竟然发展成了那丫抱着她低声诉情,让她不要赶他走,然后抱着她呆了一会儿,就出去找她儿子,美名其曰培养感情去了。

    培养个屁感情啊!

    她什么伤人的话都说出来了,说的自己心一抽一抽疼的,竟然还破天荒的哭了,哭了也就算了,疼也就罢了,可哭过疼过,竟然没达到她预期的效果!

    那丫这次缠她缠的更紧了!

    虽然事情跟她想的出入了一点点,可她却不得不承认,他不离反近,她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欢喜的。

    她伸出小指,弹着一小块指甲对着太阳照了照,以示意那真的是一丢丢的欢喜。

    他要是真的放弃了,她说不定还会唾弃他,然后为自己识人不清而感到愤怒。这样就放弃了,可见喜欢也没多少真心的成分在里面!

    所以她现在一边欢喜着,一边忧愁着,欢喜他真心实意不曾放弃,忧愁她现在又陷入矛盾之中,她不想接受他的感情,深知也不能接受,可私心里,又不想拒绝了。

    所以她愁,她烦,她焦躁!

    还有一点,那丫晚上不爬秘道来找她了。

    对的,不找她了。

    这本该是一件欢天喜地的事,可是!

    她竟然失眠了!

    失眠了!

    失!眠!了!

    她哀嚎,愤怒,且不甘心。

    回来后,那么些天,她已经习惯了跟他一起入眠,虽然这大热天的床上挤了一个男人很闷热,可久而久之,她也渐渐养成习惯了。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以至于他一不来,她就失眠。

    失眠也就罢了,重要的是,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再次伸出小指,对着指甲再次比划一下,以示意那失落当真是有点。

    她打了个呵欠,哀愁的想,这么下去怎么示好?难道她这一辈子都不要睡觉了吗?接着又哀怨的想,那丫肯定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睡不着觉!

    而且大白天还跑过来,不找她说话,专找她儿子培养感情,她一开始还担心被人知道了不好,然后发现她府中下人对这人存在完全是视若无睹,就知道她府里的人都被动了手脚,也就随他去了。

    可恨的是,他培养感情就培养吧,做什么一边培养还一边问她,昨夜睡得怎么样?

    你丫没看见老子的黑眼圈是不是!

    她不止一次想揪着他领子问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失眠?可觉得这话问出来好像是她盼着他去找她睡觉一样。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拉不下这个脸皮,只好继续失眠。

    那边太子扎着马步,眼角可劲儿往她身上瞟,一边瞟一边对身边的墨小天道:“你娘好像不对劲儿。”

    墨小天:“……他是我爹。”

    太子撇嘴:“她是个女人。父皇让我叫她姑姑。”当然,他是不肯叫的。

    墨小天:“……我爹是男人。”

    太子继续撇嘴:“只有你这么傻,相信你娘是男人。”他父皇怎么会找男人睡觉?所以墨蓁肯定是个女人。

    墨小天忍无可忍道:“你信不信我现在挑战你!”

    “别!”太子惊叫一声,“等我再练两年吧!”被人踹了一脚,腿一软,立马倒在地上。他倒是没有骂人,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墨蓁,发现她没动静,立刻爬起来踹了墨小天一脚,继续蹲马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墨小天刚想再踹回去,太子突然道:“哎,瞧有人来了!是父皇身边的顾公公,瞧他急的,肯定是找你娘有急事。”

    墨小天:“……那是我爹。”

    顾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先是对着太子殿下请了个安,接着一转头,看到不远处发怔的墨蓁,又跑了过去,因着年纪大了,跑的时间又长了些,停下来的时候喘着粗气,急急道:“殿下啊,陛下急着传您呢!出事了!”

章节目录

臣非红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长安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八十五章 出人意料-无非公子与红妆类似的诗句,臣非红妆,笔趣阁并收藏臣非红妆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