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允许你这么口无遮拦的?”钱少轩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压低声音道,“我说过吧?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倪晓爱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也没有抬头去看他,好像满身的呱噪一下子被他的一杯水给浇凉了,她静静地坐着,双眸放空。

    徐念言看着钱少轩出了去,赶紧追了出去。他走的很快,她几乎追不上他,直到她踉跄地跌倒在地,忍无可忍地喊道,“钱少轩!你给我站住!”

    钱少轩这才不甘心地驻足,回身。

    徐念言爬起来,走上前,揪起他的衣领,就给他一个巴掌。动作连贯地让她自己都错愕。

    钱少轩摸了摸火辣辣的嘴角,缓缓地直视她。

    徐念言心疼地皱眉,“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对倪晓爱这样!怎么可以——你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钱少轩看着激动的徐念言,微微一笑,“那,徐念言,你呢?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你怎么可以对死去的伯父这样?”

    徐念言凛冽地看着他。

    “伯父说的话,你都忘了是不是?”钱少轩淡淡地提醒道,“我们的承诺,你也忘了是不是?你全部都忘记了,你只记得你自己心里爱的是谁,是不是?”

    徐念言看着他把右手缓缓举起,上边和她是一对情侣对戒,刺目地提醒着她,那锥心的痛。“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钱少轩喝到,“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徐念言——”

    徐念言幽怨地放开了他的衣领,望着他嗜血的眸光,忽然间觉得好陌生,望着他眸光里自己的脸,也觉得好陌生……

    “我没有……我没有……”

    “伯父死之前让我照顾你,我对自己说,我要永远照顾你!”钱少轩痛苦地吼道,“可是你,可是你……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的心里有我的存在呢……”

    徐念言冷冷地垂眉,看着地上的尘埃,“别说了。”

    她回身,听着钱少轩低吟的哀嚎声,顶着风,往回走,回到面馆,看到倪晓爱呆呆地坐着,就像是一个被冻僵的木偶。徐念言把手搭在倪晓爱的肩膀上,“我已经帮你打了他了。”

    “……”倪晓爱缓缓抬起头,出神地笑,“小言姐……小言姐……他好过分,是不是?”

    “……是。”

    “我只是想让他的心里有一点点我的影子……一点点就好……”

    “……是。”

    “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做呢?好像怎么做都是不对的……我是不是真的不够好,小言姐……”

    “……”

    徐念言带着倪晓爱到自己的办公室,把留在办公室的一套衣服拿给她换上。她上了微博界面,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可是……我想要打醒你。

    徐念言希望钱少轩能够看到。

    叶非离在厨房里,发现自己真的不是所向披靡,万能无敌的人。李妈站在一旁,看着他已经煮坏第五十七碗面的时候,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道,“叶总……要不然我来吧……”

    “不行。”叶非离闷声地看着自己的无能,不爽极了。

    在厨艺里,最简单的,最基本的就是煮面了。如果煮面都不能过关,那就不要说是别的了。所以……

    叶非离的级别,大概是零级别了。

    李妈说道,“把握火候,盐要放多少,水接到什么位置是刚刚好,这些都最主要的是凭感觉,而不是像那些美食科普书里边明文规定是大火还是小火,是几克还是几百克,到什么分界线。”

    “什么是感觉?”

    “……就是烧饭烧久了的经验。”李妈舔了舔嘴唇,感觉满头都是汗。教这么几个小时,比烧一天的饭菜,打扫一天的屋子还要累。看着叶非离的没有进步,她心里发慌的很,虽然说在这个家已经贡献了自己的一辈子,养老也早就得到了保障。可是教自己的主子做饭……教到这样的毫无进展……着实是要捏一把冷汗的。

    而叶非离想要做的夜宵,是燕子双飞去,独上高楼,还有纷纷坠叶飘香砌。

    这第一道,燕子双飞去,实则就是两只鸡崽,包在荷叶里,焖炖,鸡里放着枸杞、百合等各种的食材,出锅以后,肉感就会变得很细滑q弹,营养丰富。

    这第二道,独上高楼,实则就是一条鱼,经过红烧,在茶香里边冷却,然后再烹炸,最后达到香酥脆嫩的效果,哪怕是鱼头,鱼尾,或者是鱼刺,一入口就融化了,沁着解腻的茶香,如同独自一人上了高楼,尝尽那不同寻常的滋味。

    这第三道,纷纷坠叶飘香砌,实则就是一盘炒面,不过这炒面,最讲究工艺,有十种配料,每一种配料都代表着一个颜色,但是以红色为主色,就像是落叶的红,坠在大地上。每一根面条都不能粘,不能结块,不能炒焦,而要做到绵软稀松,和配料的搅拌下,充分有了面香,让人吃了会流连忘返。

    以上的三道,就是叶非离想要做给徐念言吃的夜宵。

    只不过,名字取的速度比学习起来达到合格程度的速度来的养眼很多。

    李妈汗颜,“我老婆子穷尽毕生的才华也想不出这样的菜名……”

    叶非离苦笑地看着手里的菜刀,忍不住自嘲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叶非离会进厨房,会握起笔以外的东西。而且为了之前最不屑的做菜,苦恼起来。可是他自嘲以后,还是想要这么做。

    每一次想起徐念言吃饭时候的那种香的样子,他就会忍不住扬起嘴角。每一次和她一同吃饭,虽然脸上是不露痕迹的清冷,可是他心里知道,他喜欢和她吃饭,余光里看到她把自己吃的味同嚼蜡的饭菜像是人间美味一样,心情就会止不住地好起来。

    他想她能亲自吃一下他做的。

    叶非离深呼吸道,“继续吧。”

    倪晓爱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看到徐念言正在发微博,她凑过去,徐念言便把微博给关掉了,“你都换好了吗?”

    倪晓爱点点头,“谢谢你,小言姐,你的衣服我回去后会洗好给你送过来的。”

    “不急。”徐念言说道,“你要喝什么?咖啡好吗?”

    “不用了。”倪晓爱摇摇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顿时安静地像个内向的小孩。

    徐念言叹口气,“你别怪少轩,他这段时间也同我一样不好受着。”

    “小言姐,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倪晓爱抬头看向她。

    “你说。”

    “如果有一天,钱少轩喜欢上了别人,你要带着我的那一份给他把把关。”倪晓爱扬起苦涩的嘴角,“我希望他幸福。”

    倪晓爱的恳求,让徐念言觉得心疼。她看向她,忍不住说道,“晓爱,你是个好姑娘,不要沉溺在不属于你的期望里,那样,只会让你痛苦。”

    “可是……”倪晓爱抬起头,看向苦口婆心状的徐念言,“你能做的到吗?”

    “……”徐念言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吧,每个人都是如此,当你明白一个道理的时候,不代表你能从内心去接受去遵从地做。

    “算了。”倪晓爱摆摆手,“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任性的事情了。”

    “……”

    倪晓爱苦笑道,“这话是我哥说的,他说的……”

    倪晓爱说她很想去学校,她希望徐念言能够陪着她一起去。徐念言看着自己桌上的节目录制表,最终点头说好。她们很快到了风雅学校。

    在学校门口下车的时候,保钱大叔看到倪晓爱,竟认了出来,热情地说道,“小丫头,回来了啊。”

    倪晓爱附和地笑,“嗯,回来了。保钱大叔,最近你还好吗?”

    “托你的福,没有再跳楼的轰动事情出现了。”保安拿倪晓爱之前的事情来开涮。

    徐念言有些担心地侧目她,看到她一脸轻松的样子,也就放心了。又回到了这里,又回到了校服裙摆摇晃的地方。

    倪晓爱张开双臂,拉着她在操场上疯跑了起来,“啊——啊——啊——”

    幸好是双休日,她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喊叫着,不会影响到别人。徐念言跟着她跑了起来,随着身体的起落,很奇怪地,心里的包袱和沉闷真的会慢慢地消失不见。倪晓爱回头鼓动道,“小言姐,你要叫呀——来——跟着我一起喊——”

    徐念言闭上双眼,真的跟着她一起喊了起来。

    “啊——”

    “啊——啊——”

    两个姑娘,在红色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不知疲倦。直到两个人都跑不动了,跌跪在地上,跑道上的摩挲铬的两个人的膝盖生疼。可是彼此望着对方的汗如雨下,舒心地笑了。

    倪晓爱说道,“小言姐,我给你去买瓶水吧。”

    “嗯,好。”徐念言点点头。

    “你在这里等着我哈。”倪晓爱起身,一边走一边回头,“小言姐,你要记得人家说的话哦。”

    “嗯?什么?”徐念言没反应过来。

    倪晓爱却微笑地摇了摇手。

    这丫头。

    徐念言望向前方的草坪,看着翠绿的小草尖尖,抚了抚自己鼻尖的汗水,想到了不久之前,因为来这里参加钱少轩的家长会,然后就是在对面的坐*台上,他对她说,希望一年以后他们还能和从前一样,一起生活,而她也是爽快地答应了的……

    突然,只听一声重重的沉闷声!

    那一瞬间,徐念言被震住,感觉到脚下的地都颤了颤。

    地动山摇……

    徐念言心用力地被扯动了一下,她错愕地往发声的地方看去,教学楼下,只见一个身影重重地,静静地躺在了地上,涌向四周的血像一条汹涌的河……

    是……

    倪晓爱!

    徐念言捂住嘴,大叫了一声跑过去,她不敢相信是倪晓爱!

    不会的!一定不是!

    可是她跑过去,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倪晓爱,脸色祥和,嘴角带笑。她仿佛连一丝痛苦都没有,就这么猝然地毫无预兆地离去了……

    随着尖叫声,路过的师生四下逃窜,打电话的打电话,请救兵的请救兵。空气里压榨着一种震惊的死亡气息。

    徐念言跪在血泊里,颤抖着手去抚摸还温热的倪晓爱的脸……

    为什么……

    你明明刚才还对我微笑,你明明说要对我去买水喝,你明明说要我等着你,你明明……

    徐念言的耳边重复回响倪晓爱跑起来的喘气声,眼前是她微笑的容颜……面前的血似乎立体了起来,冲她张牙舞爪,将她也吞噬了。

    当徐念言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叶非离。她错愕地看着他,老半天才吐露出几个字来:

    “倪晓爱……跳楼了……”

    叶非离按过她的脑袋,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狠狠地按住,仿佛只要一不留神,她就会飞灰湮灭,破碎了。

    ……

    “算了。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任性的事情了。”

    “小言姐,你要叫呀——来——跟着我一起喊——”

    “小言姐,我给你去买瓶水吧。”

    “你在这里等着我哈。小言姐,你要记得人家说的话哦。”

    “小言姐,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如果有一天,钱少轩喜欢上了别人,你要带着我的那一份给他把把关。我希望他幸福。”

    ……

    这一次,徐念言没有闹,也没有发疯地喊叫,而是静静地在叶非离的怀里,将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终究还是没能救了她。在那个有钱少轩的学校里,在那个她跳过的楼顶上,倪晓爱,最终还是选择了一跃而下。

    倪晓爱,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跳,就变成了最傻最傻的那个人。

    倪晓爱,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跳,跳成了我一生的痛楚。你太残忍了。

    叶非离感觉到怀里的她,那份吓人的安静。他怔了怔,抚摸她的青丝,皱眉道,“如果你要叫,你要摔东西,你就叫,你就摔,你不要憋着,听到没有!”

    徐念言摇了摇头,推开他,“我没事……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我就在外边,有什么随时喊我。”叶非离点点头。

    “嗯……”徐念言说道。

    叶非离把门带上,视线却一刻都没舍得离开她,他怕她会中倪晓爱的邪,也会从窗户里一跃而下。当他得知倪晓爱跳楼,徐念言在血泊里晕过去的消息后,他的脑袋一阵发麻,踩下油门就飞奔了过来。在他拨开人群,看到徐念言和倪晓爱一起躺在血泊里的时候,他就被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害怕徐念言会不再醒来。而幸好,她只是晕了过去。

    倪晓爱为什么自杀,他是知道的,因为钱少轩那个家伙。

    为什么所有的女人只要碰到了爱情,就会变得疯狂?叶非离皱眉地按了按太阳穴,周慧妮是这样,倪晓爱也是这样。这让人觉得困扰。

    这时,乔意文走了过来,“叶总,依旧联系不上钱少轩。”

    “知道了。”叶非离摆摆手,“钱少雪知道了吗?”

    “是的,钱小姐已经知道了,她也在发疯地找钱少轩。”

    “嗯。”

    “叶总……”

    “什么?”

    乔意文欲言又止道,“叶太太接二连三地受到这样的打击……不知道她会不会……”

    叶非离挑眉,神情凝重,“帮我退掉集团所有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这……”乔意文只好点头道,“是,叶总。”

    “叶总……”

    叶非离不禁皱眉,“还有什么事?”

    “伍小姐……来了。”

    叶非离转头,果真,伍芳菲一身黑衣黑裤,站在那儿,像是一个没有神采的雕塑。她走过来,“非离。”

    叶非离回头望着在窗边发呆的徐念言,冷冷地说道,“你终于肯自动现身了吗?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陪徐念言的。”

    “不需要。”

    “信不过我?”

    “你的信用额度在我这里已经刷爆卡了。”叶非离冷哼。

    “女人始终才是最了解女人的。”伍芳菲说道,“我可以24小时陪着她,帮你照顾她。”

    叶非离不说话。

    “你冲绳自导自演的爆炸案,真的以为在瑞士的爷爷不知道,他本来是要将你在那里开发案的主动权给拿回去的,是我说这件事不关你的事,是我给你说的情。”伍芳菲看向徐念言的背影,冷冷地说道,“不然你真的以为这边可以这么云淡风轻,相安无事。”

    “对于爷爷来说,你果然比我这个孙子有用多了。”叶非离讥讽地说道。

    “我来帮忙照顾徐念言,纯粹只是想帮忙。”伍芳菲说道,“从你这里我已经得不到任何了,你嫌我碍事,都要将我送出了国,我能不乖一点吗?”

    “这么说,你这次是来做慈善的?”叶非离斜瞥她。

    “也不能这么说,她是钱少轩的小言姐,冲着他的面子,我还是要帮忙一下的。”伍芳菲一语双关,话中有话。

    徐念言回头的时候,看到伍芳菲和叶非离在病房外一起的场景,迅速地重新回过头来。现下的她,觉得心真的是空了,容不下了任何东西,也丢不出任何东西,如一潭死水一样,沉浮不起来了。老爸走了,倪晓爱也走了。他们都这么轻易地丢下了心有千千结,去了另外一个极乐世界。或许她也是该这么离开的。

    只不过她不能走,老爸要她好好地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老爸你知道吗?想要好好地活,真的比死还难。徐念言抿着嘴唇,转身,走到了病房门口,打开了门,对着叶非离说道,“我想要一个mp3。”

    “意文。立刻去办。”叶非离说道。

    乔意文领命而去。

    伍芳菲上前道,“小言,我……”

    徐念言打断她说道,“我希望你留下来陪我,可以吗?”

    伍芳菲看了看叶非离,点头道,“当然。”

    乔意文买来的是苹果最新款的mp4,徐念言拿着它的耳机往耳朵里塞,就不愿意拿下来了。一连几天,她都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伍芳菲拿过苹果来,她就吃,护士拿来饭菜,她就吃饭。

    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没有活着的气息。

    这天,徐念言可以出院了。其实她就可以出院了,拖到了现在,叶非离希望她全身检查后,确定都没有事情了才准许院长批准她出院。叶非离叩开门,看到伍芳菲正递给徐念言一杯红酒,“喝一点吧。”

    徐念言接过,一饮而尽。

    伍芳菲迎上来,将手里的红酒递给叶非离,“来接她出院?”

    “嗯,我想带她回家去。”

    伍芳菲点点头,“那我叫菲佣帮忙收拾行李。”

    “她还是不说话吗?”

    “嗯。”伍芳菲点点头,轻叹口气,“她就好像是得了失语症一样,不愿意说话,空洞着眼神,你和她说话,她好像也是听不到一样。”

    叶非离皱眉,将徐念言从床上拉起来,将耳机从她的耳朵里拿下来,扔到床上,“你再这样听下去,你就变聋子了!”

    耳机里还隐约能够听到是在放那英的《解脱》,像是划出了意境深远的一个世界,在那里只有解脱,没有束缚。徐念言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某处,没有说话,用无声来回答着叶非离的怒喝。

    “芳菲,帮她换好衣服。”叶非离见状,只好深吸一口气,拉过她。

    伍芳菲牵着徐念言进了卫生间,十几分钟后,徐念言出了来,叶非离把准备好的外套给她披上,拉着她出了病房,上了车。他重新带她回到了轻寒山下。

    叶非离将她拉下车,听到了山上的钟声回荡。他的大手用力,压挤她的手腕。他想让她疼!可是他感觉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了,可是她还是目无表情,呆呆地看着远方。他揽过她的腰,试图用力地吻她,直到他意识到她快要窒息过去了,他放开她,可是她依然目无表情。叶非离怔怔地放开她,“徐念言,你准备一直要这个样子吗?”

    “……”

    “徐目深让你好好地活下去,这就是你答应他的方式?”

    “……”

    “如果是这样的话,徐念言,你就准备让徐目深死不瞑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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