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金之间剑拔弩张,双方大战一解即发,但事实上,此时已经是年尾,天寒地冻,双方不可能真在冰天雪地里打一场数十万人的会战。

    战争肯定会发生,却应该是在来年。

    所以周铨并不急着为辽国操心——在他内心深处,还巴不得辽国遇到危险,这样一来,辽帝耶律延禧就会把余里衍送来,让他们二人团聚。

    虽然这几年里,两人鸿雁传书从未断绝,可是感情,并不能只靠着鸿雁传书能维系的,至少周铨发现,两人间能说到一块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书信之中的问候,在亲近之余,也渐渐带了一丝陌生感。

    这可不是好兆头,周铨更不是那种自己到手的姑娘还往外推的人,他的耐心已经有些耗尽了。

    不给,便要去抢!

    事实上,若不是耶律大石懂事,几次进言恰到好处,周铨早就动手去抢了。

    赵构此次来狄丘的主要目的,是乘列车完整地从徐州赶往海州,体验一回列车的真正作用。

    因此他也没有细问辽金之间的事情,只是暗暗叹了口气,朝廷还需要拐弯抹角通过密使与金人联络,周铨这边,辽金间发生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是朝廷与周铨未生芥蒂,借助周铨之手,联络金国会多方便!

    不过朝廷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现在看来,周铨还真是跋扈……

    一路上赵构都在琢磨着周铨,因此对周铨的安排也没有发表意见,等他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身为列车之上,而且列车都行驶了好一段距离。

    对列车的改进,从来没有停止过,为了追求更加舒适、更大的运载量,有专门的工匠们整天都围绕着列车打转儿。此次赵构再乘列车,比起一年前,更为舒适平稳,他几乎感受不到车辆的摇晃,周铨甚至摆了一个玻璃杯子在他面前,他可以看到那杯子里装着大半杯的水在左右轻晃,却不会晃出杯口。

    “还是差了些……这就非如今可以完成的了,或许再过几十年,才能达到杯中之水不晃、桌上可立银圆的地步。”赵构已经是极为满意,周铨却还是觉得不足,微微叹了口气。

    “东海侯这可就有些求全责备了……对了,方才在船上,东海侯说不必担忧京徐铁路之事,莫非侯爷还有什么安排?”

    “那事情我不是说了么,当百姓知道铁路带来的好处之后,自然就会支持铁路过境了。”周铨有些不耐烦,不愿意赵构一直纠缠这事情。

    农民运动之事,可是大忌讳,哪怕周铨现在无法无天,也不愿意轻易泄露出去,毕竟稍有不慎,可能就给农会这幼苗带来灭顶之灾。

    赵构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只能将心中的郁闷按捺下去。

    此次成行,天公却不是很作美,车行不久,外头便传来风雨之声。周铨眉头皱了一下,遣人前去问:“天色寒冷,问一问前方的司车,若是冷的话凡寻一地方避了风雨再走。”

    没一会儿,遣去的少年回来道:“大郎,司车说了,他们早有准备,大郎只管放心。”

    “什么准备?”周铨问道。

    “马身上都披有蓑衣,到站时就会换马,车手每隔二十分钟便换一班,换下的人可以退入司车厢烤火取暖。”

    周铨听到这个,才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对赵构道:“让康王见笑了,我平日里都在外忙,对这些也不是很熟,若不是康王来,我也不知这些情形。”

    赵构此时苦笑道:“我如今总算知晓为何东海侯得百姓爱戴了。”

    那司车顾名思义,当是管理列车之人,而车手就是驭者。在赵构看来,司车是微末小吏,驭者更是卑下之人。但天色有变,周铨宁可耽搁自己的行程,甚至让他这位来巡视的皇子看笑话,也要顾及这些人的身体,仅此一项就比大宋此前的诸多名臣要强得多了。

    那些名臣,自己狎妓饮酒寻欢作乐,却将服侍他们的老卒扔在冰天雪地之中,老卒耐不住寒,拆了井口栏杆升火取暖,他们当时不发作,事后却寻了由头将之惩诫。

    也比大宋当今天子、他的父亲赵佶强多了。

    赵佶在京中修艮岳,关注的从来是进度和质量,赵构就没有听到他问过,那些工匠民夫们会不会热着冻着。这个夏天炎炎烈日之下,赵佶一边喝着冰饮子,一边问的是什么时候艮岳彻底建好,他可以躲入其中消暑纳凉,全然没有关心过,当时在工地上成千上万的民夫们,是不是有人会中暑热着。

    这是件小事,却让赵构暗自警惕,昔时田氏代齐,不就是从这样的小事开始,一步步夺走民心的么。

    想到这,他看了周铨一眼,然后下令道:“将我带的酒饮子拿来,热上一壶,去与司车和驭者。”

    “酒饮子拿来即可,现在不要给,驾车之际,不可饮酒,以免误事,待到了地方,再赐予他们吧。”周铨微微一笑道。

    他哪里不懂赵构的意思,但是争取民心这种事情,岂是一时半会能得手的,那司车与车手,若是被赵构的一壶酒就收买去了,也就不值得他如此重视。

    赵构这才回过神,苦笑着点了点头。

    他正待说话,突然间听得一声雷鸣,赵构不禁愕然,面色有些不对。

    此时已经进入冬季,虽然还未至严冬,却也相当寒冷了,过段时间,黄河都有可能冰封,怎么这个时节打起了雷?

    周铨也有些讶异,向着车窗外望了一眼。

    “这个时节,竟然还会打雷闪电!”赵构勉强笑道。

    “怎么,康王畏之乎?”

    “电乃天之怒,雷乃天之声,岂可不畏之?构不仅畏之,而且每遇雷电,必自省,莫非己有过乎。”赵构说到这,又看了周铨一眼:“难道周侯就不惧雷电?”

    “我敬之,却不畏之。”周铨缓缓从自己的座椅上站起,车厢内的空间本来就狭小,他一站起来之后,就显得分外高大:“雷电,自然诸相之一罢了,阴阳之会,乃生雷电……说起来,在狄丘研究院中,有一位于老先生,原本曾在太史局任过局生的,不知康王是否知道此人。”

    “小王听说过此人,于老先生精擅机械之术,座钟等物,哦,还有蒸汽机,似乎都与此老有关。只不过近两年来,未闻这老先生消息了。”

    如今于汤臣在京中的官员士子口中,也成了一位传奇人物,很多人将周铨的一些重要物产,比如说链条自行车、座钟、怀表、铁轨列车,等等都归功于他。他在太史局中沉沦多年,一直默默无闻,此时却如同沈括一般,成了博物大师。

    事实上,于汤臣虽然在这些东西的发明上做了些事情,但他更主要的精力,还是在目前不为人知的东西上。在完成蒸汽机的初期研究之后,于汤臣将蒸汽机的后续全部交给了自己培养出来的弟子们,他完全撒手不管,因为他找到了让他更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电!

    周铨在自然丛书中,有一本小册子,名为《自然万相》,其中对风云雷电山川湖海的由来,都进行了探讨。在关于“电”的内容中,他化用“阴阳”之说,认为是阴与阳相遇,而至雷电生,并且大胆地提出,若是能够驾驭这种阴阳变化,那么人就有可能掌握利用雷电的方法。

    换作一般读书人,只会将周铨的这个说法当成无稽之谈,可是于汤臣跟随多年,知道周铨的设想,往往必有根据。

    他原本是太史局出身,对于天相就极为关注,能够研究雷电,甚至化雷电为己用,那将会是何等的力量。

    当他向周铨说起这个念头时,周铨不但没有劝止,反而许诺,给他足够的支持。这支持既包括物资、人力方面的,也包括一些理论上的。

    比如原子论,电子的猜想——随着显微镜的问世,微观世界的大门,已经敞开了一丝门缝,所以于汤臣对于周铨所说,比头发丝还要小亿万分之一的世界,并没有太大的抵触之心。

    他只是很好奇,周铨是如何提出这等猜想的,不过每每问此,周铨就笑而不答,他也只能放弃,将全部精力集中到电的研究上去了。

    周铨和赵构说了于汤臣研究电的事情,然后笑着道:“正因敬其威,故思解其能,于老先生如今研究雷电,这般的雷雨天气,他定然很是欢喜。”

    他却不知,此刻在狄丘,一个巨大的飞筝正在天上飘荡,而风筝之下,则挂着一根铁丝。

    于汤臣老先生顾不得寒雨,正在手舞足蹈:“快,快,小心些,都莫碰着那铁丝,难得啊难得,这般时节竟然还有雷电,这是天欲我成事也!”

    他有若疯狂地大笑,底下人则在奔波,他们今日要做的试验非常重要,就是验证,天空中的雷电,是不是和他们在试验室里用硫酸泡铜棒弄出的电流一样,会产生磁性。

    就在于老先生大笑之时,空中又是一道电光闪动,正好劈中了那飞起的风筝。顺着铁线,一道耀眼的弧光从天降下!(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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