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铨在第二重门前停住,迟迟没有进入,这让在第三重中等待的卢进义等人心急如焚,他们甚至打发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前来窥探了一番。

    待得知周铨与黎清在门口说话,并未出现什么异样,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高浑数次都建议提前发动,可是余阳一句话,让卢进义将他摁了下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

    足足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周铨终于起步动身,在黎清的力邀之下,他迈入第二重门。

    紧接着是第三重门,这一重门前,周铨并没有停留。

    在周铨迈入第三重门,尚未进入大厅之前,在他身后,门突然关住。

    武阳手紧紧握住了刀,阵列少年也迅速将周铨护住,周铨头望了黎清一眼,神情却依然自若。

    “这是何意?”武阳厉声喝问。

    “唉呀,没有什么,衙内?”黎清笑了起来。

    “既然到了这里,就进去看看吧。”周铨道。

    武阳心中突的跳了跳,他额头青筋都坟鼓出来,叶楚此时上来,轻轻向他做了个手势,武阳这才点了点头。

    在众人护卫之下,周铨走入大厅。

    他才踏入大厅之间,外边就传出喊杀之色,还有惨叫声响起。

    因为从光亮处转到较暗处,周铨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他眯了会儿眼,才看清楚里面的诸人。

    卢进义高居上位,看着进来的周铨,在卢进义身边,高浑如同怒目金刚,余阳面带笑意,而何顺则显得有些紧张。

    武阳怒吼一声,冲向黎清,想要将这厮擒住为质,但黎清却往边上一闪,直接闪到了高浑身边。

    武阳还待再冲,却听到周铨道:“武叔,没有必要。”

    即使是这等情形之下,周铨还保持着镇定,他抬头望着卢进义,甚至还笑了一下:“许久不见,这位应当就是卢进义吧。”

    卢进义没有在他脸上看到恐惧,甚至连惊讶都没有,这让卢进义本来的兴奋欢喜降低了大半。

    “故作姿态!”他冷笑了一声,握紧拳头。

    “小乙,你受的伤好了?”周铨没理他,又看向他身后侍立的燕小乙。

    燕小乙神情变得冷厉起来,忍不住揉了一下肩膀,仿佛被周铨捅着的地方还是生疼。

    然后周铨转向余阳:“余军师,辛苦了。”

    余阳得意地起身一揖:“不敢不敢,还是周衙内辛苦了。”

    紧接着是何顺,周铨同样颔首:“何顺,当初向家父子杀得好啊。”

    何顺面皮紧巴巴的,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竟然也起身向周铨行礼:“衙内,多有得罪。”

    看到他们一个个这模样,高浑气不打一处来,在他心中,这是长敌之志气,灭己之威风。

    “周家娃娃,可认得俺高浑么?”他厉声吼道。

    “哦,与你不熟,别和我打招呼了,无名小卒,又不熟悉,我认不得那么多。”周铨淡淡地道。

    一句话,将高浑几乎气死。

    在梁山寨诸头领中,他的名声仅次于卢进义,而且论及凶悍残忍,他更在卢进义之上。

    象他这般人般,一样不以凶名为丑,而是以此为荣的。可是周铨却称他为无名小卒,他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指着周铨破口大骂了。

    就在这时,卢进义咳了一声:“周衙内,俺知道你学究天人,才华横溢,今日偶然失陷,落入我等手中,心里定是不服气!”

    周铨似笑非笑:“你说是就是吧。”

    周铨这模样,让卢进义胸中怒火翻腾,但是他还是按了下去。

    此人既然已经生擒到手,若是就这样杀了,虽然可以出气,却不利于自己的发展。

    “我们这些兄弟,都是些朝廷不给活路的苦哈哈,就是周衙内你,为朝廷立了大功,却还不是被那昏君狗官踢出了京师,赶到徐州这鸟地方受闷气。周衙内,明人不说暗话,我是粗人,只知动武打仗,若是周衙内愿意入伙,我这里的第二把交椅便是衙内的。若是衙内能给我们指点财路,这寨主之位、首领之职,卢某也愿意拱手相让!”卢进义道。

    这话一出,那边高浑急了:“卢大哥,这如何能行,这小子若当寨主,俺第一个不服气!”

    “高兄弟,我有自知之明,带着诸家兄弟打打天下还可以,但要带大伙发财,却远远比不上这位周衙内了。如何,衙内,你也是个爽快人,只给一句话,是座上客还是阶下囚,都由你选!”

    “俺倒是希望这厮能有几分骨气,莫要应下哥哥的条件,哼,俺就不信,以俺的手段,掏不出他嘴里的那些东西!”

    周铨背着手,冷冷看着卢进义,卢进义被他看得发毛,面色也慢慢沉下去,这时,周铨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我为何不愿意与你这等人为伍么,我这人最怕猪队友!”

    顾名思义,这“猪队友”绝对不是什么好词,卢进义面色更加阴郁,他的耐心,也已经到了极致。

    “我不说什么大道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总有些底线,而你们,底线接近于无。卢进义,你在太行之时,原本是山中民户,颇有些产业,后来结交几个朋友,挥霍无度,败了家产,便将附近一户人家杀绝,夺了人家家产。此户人家与你无冤无仇,甚至平日里对你多有照顾,你之所以动手,无非是你好吃懒做,屡屡向人借钱,不遂你意,便起杀心,我有没有说错?”

    卢进义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老底子都被翻了出来。这正是他年轻时所做的勾当,已经过去一二十年了,没有想到,周铨竟然会知道!

    “你说是劫富济贫,不过据我所知,你劫来的钱财,大半都是自己挥霍了,倒是在一群无赖泼皮中混出了仗义、豪爽的名声,你家佃户要缴的租子,比起别家佃户还是要高出一成,你村落里的穷户,仍然是穷得揭不开锅,我说的是不是?”

    卢进义哑口无言。

    “你这恶仆燕小乙,既是你的弟子,又是你的养子,还是你随身的僮仆,倚仗跟你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不但给你充作帮凶,他自家也没少干过坏事。坑蒙拐骗,欺男霸女,这些且不说了,当土豪劣绅的哪个不干这些事情!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保证自己生得一副好相貌,就去以孩童之血沐浴!”周铨说到这里,看着燕小乙,神色开始愤厉起来。

    燕小乙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英俊的笑来,眼睛几乎弯成了月芽。

    他还鼓了鼓掌:“却不曾想,周衙内你还如此关注我们呢。”

    “在京师中交过两次手,以前我没有实力,奈何不了你们,但派人打探一下你们的底细,那总是可以的。”周铨有些厌恶地睨视了他一眼。

    “只是周衙内,你说这些又有何意义,我们劫人之财,杀人性命,与你们官府有什么区别?官府收取天下民脂民膏,逼得百姓家破人亡,这种事情你为何不说?那些高官,剥皮吮血的事情,难道少做了么?我们再无底线,也只是祸害一家两家,还有些人能得我们的好处。而你们呢,你,还有你背后的那些官吏祸害天下,苛捐杂税残暴不仁荒淫无耻这些可不都是你们做的么?”

    燕小乙在卢进义背后开口,他极是善辩,这一番话说出来,竟然掷地有声!

    在他看来,周铨必有愧色,即使不如此,也无法与他抗辩了。结果他发觉,周铨脸上也浮起了笑,然后鼓起掌来。

    “不曾想小乙哥你竟然能想到这一层,可惜,可惜,你这样的人,我不能用。”周铨一边鼓掌,一边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出身将门,父亲又是吏员,原是这残暴不仁者中的一员你出身贫户,父母早亡,衣食无着,原是这受欺压者中的一员。不过我们俩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背叛了自己的出身。”

    “什么意思?”燕小乙蒙了。

    “我与我父,造自行车,使得京师之中贫困青壮,可以蹬车为生,一日赚个百十文补贴家用。造水泥,使得天下石工,可省一半力气,东南进献花石纲,能少四分之一。我引进棉花,成立棉布商会,使得海州徐州数万农户收入增长几倍,使得近千贫妇可为织女,以薪资养活一家。我们虽是出自将门吏员之家,眼睛却往下看,想为底下百姓做些实事。而你们,虽是出身底层,眼睛却只盯着上面,想的是自己取而代之!”

    周铨这番话,才是掷地有声!

    听得卢进义耳中,也觉得有几分羞惭,至于其余梁山寨头领,颇有些人露出羞愧之色。

    在气势上,周铨完全压制住了这些梁山寨之人。

    卢进义已经受够了,沦为阶下囚者,竟然还是如此气焰嚣张!

    他冷冷一笑:“说得好,但是毫无意义!周铨,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不愿意当座上客,那就去当阶下囚吧,我不姓,在受了三五日折腾之后,你还能如此猖狂!”

    “哦,你待如何?”周铨依然似笑非笑。

    “除了周铨本人,其余都杀了。”卢进义下令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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