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我已经陪你打了五天猎了!”

    在大辽中京城外,周铨满脸都是疲惫,他半是讨饶地向耶律余里衍说道。

    耶律余里衍却是一脸兴奋。

    她觉得此前十余年,都没有现在这么高兴过。

    若说最初时她看上周铨,还只是因为这位南国少年长得太过英俊,远胜过那些满脸大胡子秃头穿环的契丹贵族,那么现在,她则是真正觉得,这个宋国的少年使臣,就是她在寻找的那人。

    周铨毕竟是从另一个时代来的,言语幽默,懂得体慰人心。周铨自己不觉得,但在这个时代,男权乃是中心,虽然契丹中女子也有很高地位,可这边的男子,有几个会合着女郎小心思去讨好的!

    哪怕周铨只是做了另一世中,普通朋友间给予的一些照顾、方便,讲了一些并不涉及男女之情的笑话,也让寂寞久了的耶律余里衍心中大慰。

    归根到底,还是她太寂寞了。

    生长在辽国皇室之中,就算是兄弟姐妹也没有多少亲情。她对周铨此时的感情,虽然她自己以为是男女之情,实际却是一种亲情与友情的混合。

    “放心,明天就不打猎了!”她笑眯眯地对周铨道。

    周铨顿时精神一振:“果真?”

    “自然是真的,父皇要移驾去混同江,在那边摆头鱼宴,我也要随去!”耶律余里衍道。

    周铨愕然:“那我说的事情呢?”

    “哼,你不关心要与我分别,只关心你的事情么?”耶律余里衍突然发怒,然后一夹马腹,她的枣红马快跑起来,跑出数十步之后,她才扬声道:“来追我,若追上了,我就告诉你!”

    周铨有气无力地啊了声,然后拨转马头,根本不去追她。

    果然,见他不来追,耶律余里衍一脸薄怒地冲了来,拿着鞭子作势要抽他。

    不过几日相处下来,耶律余里衍总算摸清楚了周铨的一些性格,他不象别的男子那般傲慢自大,对女郎很是尊重,但也休想将他象奴婢一样对待,更别提用鞭子抽打了。

    “那你给我说说南国的事情,我早就想去南国看看了,你家住的汴京,真是这世上最大的城市吗,比南京还大?”

    “汴京城中真有二百万人口?”

    “你们真的有那么富,一年岁入高达八千万贯?”

    “雪糖真是你造出来的,那你为何卖得这般贵,我不管,我要便宜的雪糖!吃多了牙不好?没关系,我只吃一点,我可以拿去送人,瞧谁不顺眼,便送给他,让他一口牙都烂掉!”

    耶律余里衍嘀嘀咕咕地在周铨耳边说话,周铨耷拉着眉,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她。等耶律余里衍的谈兴终于退了些,他才乘机问道:“你父皇真要去混同江?”

    “是,混同江距中都还有千里,若再不动身,就赶不上春捺钵,办不起头鱼宴了!”

    周铨顿时急了,这一去千里,恐怕得到二月份才能抵达混同江,再等耶律延禧春捺钵结束返中京,岂不是要等到两三个月后?

    他还指望着二月能赶汴京呢!

    “不行,我得见见陛下!”周铨心中大急。

    但是,他并非宋国使团的正使,即使是郑允中,要见耶律延禧,也没有那么容易。他心念一转,看着耶律余里衍:“公主我欲求见陛下,不知你能否替我安排?”

    耶律余里衍歪着脑袋看他,脸上浮起小小的得意。

    “我送雪糖给你,送一千斤,到大宋我就安排,保证你去燕京避夏时能收到。到时你看谁不顺眼,直接用雪糖把他埋了!”周铨道。

    “哼,我才不信呢,而且方才你早就答应了送雪糖与我!”耶律余里衍哼了一声。

    周铨挠着头,这小姑娘还挺难缠。要想说服她出手相助,看来还得另想办法。

    他到大同馆中,将消息转述给郑允中与童贯,这二位顿时也慌了。

    他们原本是来给耶律延禧庆贺生日的,结果变成贺春使,这倒还罢了,若是真在这里等到耶律延禧结束春捺钵返,那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二人立刻请大同馆的馆伴转陈文,希望能尽快拜见耶律延禧,敲定立榷城废岁币之事,但是馆伴转来的消息,却是耶律延禧忙着游猎,无暇与他们相见!

    这一来,二人也没有了主意,他们想来想去,还是童贯这个太监想到:“周铨不是与那辽国公主交好么,我听得说,这几****天天陪着辽国公主出游,消息也是辽国公主告知他的,不如让他去求辽国公主!”

    郑允中也觉得有理,当即又来找周铨。

    听得这事情还是落在自己身上,周铨顿时急了:“郑学士,童太尉,你们也太想当然了,我哪里有这种本领!”

    周铨大声分辩,那边郑允中咳了一声,脸色却摆了起来。

    “周铨,有件事情,我这些时日一直想要说与你听。”

    “何事?”

    “你屡屡私会辽国贵人,此乃大忌,仁宗至和元年之时,王拱辰为国使,见辽兴宗,因受其礼遇,痛饮赋诗,结果归国之后,便为赵清献公所弹劾;再早些的庆历年间,余靖为答谢使至辽国,以契丹语赋诗,归国被弹劾有失国体你如今与辽人权贵私下相交,避开我与童太尉,我二人虽不计较,恐归国之后,有人弹劾你。”

    这郑允中一本正经,语气严厉,那边童贯则叹息着语气和缓:“周铨,此事虽不怪你,但言官谏臣就是如此,你放心,郑学士与我,都会为你分辩,无论是与契丹显贵踢球,还是与辽国公主游猎,这都是那个国事所需,不得不为!”

    “如今去求辽国公主,亦是国事所需,你就从了吧!”郑允中又补充道。

    他二人一唱一合,特别是最后郑允中那句“你就从了吧”,当真是神来之笔,让周铨到嘴的话都被堵了去。

    对言官弹劾,周铨当真是半点不惧,他自家本来对当官的兴趣不大,若不是为局势所迫,他更感兴趣的是抱大腿然后当个纨绔子弟。感兴趣了就研究一些科学,在后世留个天才科学家的名头,若是累了,则调戏调戏美丽女郎,研究一下大宋的风俗。故此,言官弹劾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但是事情办不成,他们就不能如期归国,这是大问题!

    周铨挠了下头,一脸为难之色:“我当真是不卖身的”

    “你就为国卖一身吧!”实在受不了他,郑允中喝了一声,然后与童贯一起,将他直接推出了门。

    紧接着门就在他身后关住,郑允中与童贯对望了一眼,然后两人都是哀叹。

    “童太尉,此事归国之后,休要提起!”

    “学士放心,如此荒唐之事,我哪有颜面去提我们定是与这周铨呆在一起久了,故此才会这般模样!”童贯斩钉截铁地道。

    他们方才的行为,可真象是青楼中的老鸨。

    耶律余里衍穿着裘袍貂帽,耳畔垂下两条毛绒绒的绒尾,站在雪地之中,显得更为娇俏可爱。

    女郎们天生就有本领,知道如何将自己打扮得漂亮,好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展露出更多的风采。

    周铨望着她,只觉得头疼,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耶律余里衍先说话了:“你方才说有要事,不理我先走了,如今怎么又来找我?”

    看她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周铨顿时明白,自己重来找她,只怕是她意料中的事情。

    “我找到一样东西,觉得你定然会喜欢,便拿来送你啦!”周铨道。

    “什么东西?”耶律余里衍满脸兴趣。

    周铨拿出的礼物,又是跳棋。

    自从将跳棋献与赵佶之后,周铨便在琢磨将跳棋做得更好,而周铨得了窑场官职,也给了周铨一些方便。

    他请官中琉璃窑,烧制出琉璃球来充当跳棋棋子,这些琉璃子半透明状,还有些浑浊,但已经有如玉珠一般。

    这也是周铨北来辽国携带的物品之一,这一路上,为了周铨带的许多物品,底下的士卒们没少抱怨。

    “这是什么?”跳棋虽然已经传到辽国,不过还没有盛行,因此耶律余里衍自然不知道。

    她看到这些棋子晶莹可爱,已经喜欢上了一半,待周铨和她讲解过规则,她就迫不及待要与周铨对决一局。

    周铨陪她下了两盘,眼见天色要晚,便向她告辞:“殿下,我今日除了送这跳棋予殿下,还是来告辞的。”

    “哦?你们宋使要去了,不是新约尚未盟誓么?”耶律余里衍惊问道。

    “若是你父皇前去春捺钵,我们只有先去,此次新约未成,我国之后必受责怪,想必以后再无机会充任国使了。”周铨道。

    他想要装可怜博取同情,结果小姑娘却一脸喜色,险些跳起来:“那正好,你不在宋国当官了,来我们辽国,给我当侍卫!”

    周铨用手一拍自己脑门,怎么把这岔忘了。

    “我不可能留在贵国,我父母都在大宋!”周铨道。

    耶律余里衍歪着脑袋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想着周铨该不该与父母分离,看得周铨都有几分不自在了,她才咯咯一笑:“我晓得你的意思你放心,此次父皇春捺钵,不会误了两国盟约之事,将带你们一起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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