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父亲在世时说了兄弟要相亲相爱,不能分。”旁边看戏的封钰“好心”提醒,顿时把封义惹炸,更肯定了分家的心。

    封义脸色那个差啊,两个弟弟,一个庶出,无功无业整日吃将军府白食,上青楼的钱银都是在府里摸出来的,说白了就是条寄生虫。

    另一个是外室,在他眼中是来历不明的。若不是父亲承认他,封义打死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人会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封拓虽有官职,但这脾气迟早惹来祸端,不如早早分出去,省的连累自己!

    封常氏想分家想了很久,她逮着机会就给封义吹吹枕边风,但丈夫却总是犹豫不决。

    今天封义终于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将事情办了!

    “三弟。”封常氏不赞成地看向他:“长辈先去,谁人府上不分家?难道因为父亲的一句话,世世代代挤在一起?也不想想将军府住不住的下。”

    封钰鄙夷嗤笑:“原来这就是你俩宣表的孝心,父亲遗愿都能视若无赌。”

    封义厚厚的脸皮也红了,说到底是他的提议,确实理亏。但他狠心道:“三弟自然不想分,不外是怕没钱逍遥?我分多一家店铺与你,也多些进账。”

    “封义!”封常氏一听封义的想法,当即红眼,连礼数都不顾了吼他名字。

    什么叫多分一家店铺,她原本就没想着要给这两人多少!

    封义是嫡长,她是嫡媳,凭什么让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送给外人!

    “你给我住嘴!”封义眼珠子一瞪,恨不得将搅事的妇人拍飞。

    只要分了,什么都好过,如今朝廷时政越来越不明朗,关键时候不能被这两个败类坏了大事!

    封钰就这么盯着封常氏看,看得她后背流汗,才不耻地又一声嗤笑。

    云千暮听到分家二字,眼中精光闪现。

    不知道会怎么分呢,真是有趣了。

    御国京城的豪门贵族有不成文的规矩,府中子嗣众多的,庶出在分家的时候基本得不到什么,给你够度日的钱财,只要不挥霍倒能好好活着,其余店铺祖屋什么的,压根不是你能惦记的。

    如果是纨绔之徒,迟早坐吃山空。

    封义说给封钰多家店铺,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至于封拓这样的外室之子,在府中低人一等,得到的就更加少。

    封钰勾唇笑了,将香案上果食推到一边,坐上去挑着二郎腿:“如此,我也不妨听听你怎么个分法。”

    云千暮兴致勃勃地扯着封拓回来,听封义说话。

    “将军府是不能分出去的,只能留给嫡长。”封义开口。

    封钰不满意了:“怎么,这么大的府邸就你两人吞下,未免太贪心了罢?你数数一共多少个院子,就大嫂你这半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打算全给你女儿,再当嫁妆送去未来女婿?”

    封钰毒舌,戳中封常氏死穴。

    可不是,这么多年了她就只有一个女儿!

    依封常氏的本性,定然不愿意便宜封义跟小妾生的庶子,至于封义怎么想,那就是他俩的事了。

    “你!”封常氏气得脸红,唾口大骂:“胡说八道!主宅岂有给庶出的道理,这是规矩!”

    “规矩?是御国律法写明了,还是家规里边记载着?不过是掩饰你们贪婪之心的借口。”

    云千暮想为封钰鼓掌,精彩啊!

    封拓见云千暮闪闪的目光落在封钰身上,皱着眉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扯。

    “干嘛呢!”云千暮没好气地瞪他。

    “弟妹。”封常氏听到云千暮的声音,想将她拉进这趟浑水:“你是书香之家出来的小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快去说说三弟。”

    云千暮美眸一瞪,她是傻了才会帮你说话,封拓他娘还是外室呢,帮你说话不就是断自己的路!

    她往封拓身边靠,学着鱼儿怯怯地攥他袖子,一副娇羞小娘子的模样,期期艾艾道:“大嫂,父亲时常教育要三从四德、夫唱妇随,我听夫君的。”

    封常氏一口气梗在喉间,还夫唱妇随?我呸!方才在你新房又不见你这般娇弱模样,你就装!

    鱼儿好奇地眨巴眨巴眼,不知道娘亲怎么突然变了,又看见爹爹似笑非笑的眼神,果断抱着娘亲大腿继续围观。

    呜……好玩的事情,鱼儿应该找阿呆哥哥来看呢。

    “怎么了,不同意?”封钰不耐烦地踢倒香案边上的果子,咕噜噜地滚落一地:“不乐意就别分,别耽搁三弟我去香楼快活的时间。”

    “分!”封义咬牙应下,忽视封常氏恶狠狠不乐意的眼光:“西边篱院分给你,立道墙将两家隔开便是,帐房的银子分成三份,一人一份。封家的铺子就剩下城西的三间,城北五间。城外贫地百亩,四处庄子,全分了!”

    封常氏眼睛瞪圆:“不可以!我们要照料将军府,上上下下修葺不用钱?人情往来不用钱?帐房的银子不能分!”

    封钰接着翻白眼,嗤笑。

    封拓面无表情就像在看跳梁小丑演戏。

    云千暮死命掰着封拓落在她腰间的手,没空理会。

    “这头家我说了算!”封义拿出当家的气势,这蠢妇,他又怎么会让自己吃亏。那帐房写好的银子早就被他不知不觉挪走了,给出去的不多。

    许久不说话的封拓突然冷笑:“既然无心便不分罢,据本公子所知,大哥你说的城西三间铺子早就落魄,有进账的八家被你动手脚换了姓名,城北的亦是,足足十二家。”

    封拓面色清冷接着说:“城东城北客栈酒店茶楼赌铺粮铺共三十余家,大哥为何不说出来?先祖在八个州府都置有良田千亩,你当我等不知?”

    “府中名画古董珠宝皆存,多年来加上每每胜仗宫中黄金白银赏赐不下万数,你当我们是痴儿?”

    云千暮瞪大眼,土豪啊这是?!

    “呵呵呵……”封钰继续嗤笑。

    封义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他在封拓昏迷的三思年间将财产转移,该死的封拓居然对这些如此清楚!

    不过是外室之子登堂入室,凭什么!

    在“靖国将军府”的封号落下之前,这里一直叫做封府。所谓烂船都有三斤钉,封家是到封义这一代才开始没往日的辉煌。

    封家百年基业怎么可能只有封义说的那点家当,摆明了忽悠人啊。

    “想分家,财产做三分,我委屈点,这将军府就不要了吧,留着大哥脸面上好看,其余的如数送来就行。”封钰站起来,“体晾”道。

    “你们不如去抢!也不想想自己身份!”封义当场破口大骂,眼都红了。

    “身份?本公子通政司正四品左通政,不巧高你两品阶。”封拓漫不经心,你个正六品见了还要屈身行礼。

    “本公子翰林院编修,不缺俸禄。”封钰正气凛然,他可不是寄生虫。

    封义胸口气血翻涌,喘起粗气,终于装不下兄长的行头,狠狠地一拍香案,嘴唇嗫嚅气得说不出话。

    “走了走了。”封钰率先出门:“也不知香楼的红玉姑娘是否挂记着本公子。”

    封拓淡然扫他一眼,继续搂着云千暮,迈步出去。

    原本说好的分家,结果谈不拢不如意,就此夭折。

    回到留云院,鱼儿还不肯放开封拓,在他眼里这样有爹有娘的日子实在太好了,如果能回到西胡同,他一定要到虎子跟前炫耀。

    居然敢说鱼儿没爹生没娘养,哼哼。

    封拓刚想坐到云千暮身侧,鱼儿那小短腿动作忒快,一溜烟抢了封拓的位置,瞅瞅左边的娘亲,又瞄瞄右边还站着的爹爹,那开心的小模样,就差嘿嘿傻笑了。

    封拓就这么看着鱼儿。

    鱼儿黑亮的眼睛瞅了回去。

    一大一小,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云千暮觉得封拓太不够风度了,还跟一个小孩子抢位置,正想说话,就听见封拓幽幽开口:“你不想要妹妹了么?”

    鱼儿眼睛眨啊眨,半晌突然乖乖下来,蹬着小短腿爬上娘亲的怀中,大方地挥手:“来,给爹爹坐!”

    封拓:“……”

    云千暮:“……”

    孩子亲近父母是天性,云千暮乐得抱着鱼儿,看封拓吃瘪。

    “封拓,这两日怎么没瞧见沧潼?”云千暮问。

    封拓深深看了她一眼,云千暮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要说呢,结果那厮来了句:“晚晚该叫我夫君。”

    云千暮:“……”

    “鱼儿,阿呆哥哥在哪里?”云千暮干脆不理会那厮。

    “鱼儿不知道哦。”鱼儿抓着云千暮垂下来的一缕发丝,玩得不亦乐乎:“阿呆哥哥不在,鱼儿要和娘亲一起睡。”

    封拓当场黑脸,危险地看着鱼儿。

    云千暮搂紧了鱼儿,把封拓给瞪了回去。昨夜这厮可一点都不晓得怜香惜玉,虽然她清白不在,但好些年不经房事,那处地方娇嫩得很呢,结果被这厮弄得撕裂般的痛,现在都没恢复。

    “好,鱼儿就跟娘亲睡。”云千暮拍板,完全忽视封拓的意见。

    屋里伺候的锦葵抬头看了眼小姐的表情,又微笑着垂下头。

    小姐总说姑爷的不好,成亲前还说不让他舒坦自在呢,如今的对话不就像温馨的一家三口么,小姐还不自知。

    这个时候,香草突然跑了进来,鲁莽的样子让封拓眉心一皱。

    香草感受到来自上方不满的视线,慌忙跪地:“小姐,阿呆……啊不是,沧潼少爷回来了。”

    云千暮也皱起了眉头:“回来就好,为何如此惊慌?”

    “沧潼少爷受伤了,奴婢先行下去请个大夫?”

    封拓倏然站起身。

    沧潼的本事不小,那随时可脱身的毒药先且不说,就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如今除了封拓,似乎没人能将他抓住。

    云千暮心中一惊,她看过沧潼的功夫,一下子就能跑得老远呢,和瞬身术都有得一拼。

    而在云千暮眼里,沧潼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逍遥阁本事大着,居然没护住逍遥阁阁主?

    云千暮刚想出去接沧潼进来,就看见几人进门了。

    沧潼走在前头,灰色的衣袍沾了血迹,左臂衣裳几乎被鲜血染透,触目惊心。常年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显出一种死灰,十分渗人。

    他身后跟着三个人,宋松、胡疤,还有人妖性格的姚蚩,衣裳上多少都粘着血,受了伤。

    前两人面色紧绷,眼中闪现不安,姚蚩依旧是一身红衣,却没有像初见时那样“婀娜”作态,冷着脸站着,终于像个正常人。

    “怎么弄成这样。”云千暮心惊地上前检查沧潼的伤势。

    左臂有刀伤,血肉模糊,还有一直折断的箭头留在里边,惊心怵目。

    “锦葵,快拿止血的药来。”云千暮急吼吼。

    女子发自内心的担忧让沧潼痴迷。

    自己遇见过么,这样在意他的人?

    少年无波的眼底倒映出女子的身影,越来越深,越来越亮,焦距逐渐回笼,一点点全落在云千暮身上。

    那带着灰色的眼瞳,有了类似欣喜的眼神,带着不常见过的渴望。

    “娘亲……”少年喊道。

    云千暮动作一顿:“呃……”

    她是当娘了没错,但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啊。

    沧潼似乎又要发呆了,又或许他是在缅怀着什么:“如果沧潼有娘亲……是不是也和暮暮一样?”

    不知为何,云千暮心中一酸。

    沧潼他……没见过自己的爹娘?这孩子从小经历过什么,为何年纪轻轻又当上了逍遥阁的阁主?

    “大夫来了。”封拓见云千暮温柔地看着沧潼,心底突然不痛快,上前将她拉会怀中。

    来的大夫不是谁,依旧是逍遥阁里的人物,叫尧子。

    尧子年约四十,逍遥阁里唯一正常的大夫。说是正常,皆因他有医心有医德,与逍遥阁其他疯子一样的人比,能不正常么。虽是逍遥阁的人,但治过不少老百姓,民间传言他就是神医。

    只是尧子踪迹难寻,云千暮也没听说过他。

    尧子一早收到姚蚩发出的信号,所以才这么快能赶过来。

    尧子沉脸检查了伤势,开口说:“失血过多,幸好徒弟来得及时。师父,可要用药?”

    师父?云千暮瞪大了眼。

    沧潼的声音无波无谰:“沧潼也要吃药?好吧,宋松胡疤也过来,沧潼也要给你药吃哦。”

    被点名的两人身子一僵,但依旧听从地上前。

    “真不乖呐,私跑出逍遥阁的人都要吃药呢。”少年用完好的用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深红的药瓶。

    又听少年慢悠悠的说着,一如往日般,完全听不出受伤痛哼:“吃了沧潼的药,乖乖听沧潼的话,不然沧潼要生气了,很生气的……”

    两人乖乖的将药瓶接过,只有两颗药丸,一看就知道是为他们准备的。

    药丸那殷红如血的颜色,让两人后背冷汗直冒。

    “这位……怎么称呼?”云千暮见尧子将沧潼的伤口处理了,看着始终不说话的姚蚩,问道。

    姚蚩静静地看着云千暮许久,兰花指一翘,恢复了往日妖娆:“小娘子,就叫人家姚哥哥就好。”

    云千暮浑身恶寒。

    “出什么事了?”封拓眼中微光闪现。

    宋松和胡疤原本在牢狱中,应该是沧潼将他俩劫了出来。沧潼本事高,前几次劫狱都没出意外。

    “封公子,是四皇子的人。”没作声的胡疤突然说话了,面容深沉。

    “想虏了逍遥阁阁主?”封拓眼中寒光一闪。

    “是的,出狱之后原本打算回逍遥阁,不料四皇子率领铁骑将我等包围。”

    铁骑,传闻是御国战无不胜的军队,虽说是军队却只有五百余人,个个凶狠善战,皆有武功。

    四皇子,居然调动得了铁骑。

    封拓心底沉思。

    他们的目标,是逍遥阁阁主,很明显,又是一个觊觎逍遥阁的人。

    如果只有沧潼一人,他定能从人马中逃脱,但逍遥阁规矩,阁主不能舍弃弟兄。

    封拓猜的不错,沧潼身上的伤,就是因救三人才被他们有机可乘。

    但为何几人逃脱了,不是回到逍遥阁,反而来他的留云院?

    “阿呆哥哥……”鱼儿已经被沧潼身上的伤吓到了,眼里含着一眶泪就要落下。

    他走上前,小心地呼呼:“阿呆哥哥不疼哦。”

    疼?那是什么?沧潼歪头想了想:“不疼呀,鱼儿为什么说沧潼疼?”

    云千暮疑惑地看过去,沧潼眼中只有不解,方才的话不是为安慰鱼儿才说的,难道沧潼……

    “不疼就好,谁敢欺负阿呆哥哥,鱼儿让爹爹揍他。”鱼儿挥挥小拳头,不理会他口中的爹爹乐不乐意。

    封拓勾唇笑了,上前拎过鱼儿丢在云千暮怀中:“儿子的心愿,为父理应满足。”

    云千暮眼角一跳,封拓的意思是要对付四皇子?

    对付皇子,与皇室为敌,对他有什么好处?云千暮还想不透。

    沧潼留在留云院养伤,任逍遥阁的几人这么劝都不肯回去。

    后来沧潼被几人弄烦了,灰袍一扬直接下药放倒了暴躁的宋松:“都想吃药么?沧潼有好多好多药哦。”

    几人立马逃散,可怜的宋松被胡疤拖着走,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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