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流转的杀意逐渐冷凝,闻人然手下不停,雷剑觑机倏发穿透对手肺腑。神树汁液虽难伤害上位嗜血者存在,克制恢复之效却也有余,登时深红血洞烙在极道天权心口,显眼非常。

    “多事,掠影·破!”

    就在极道天权身受重击,掌势进路顿挫一瞬,呒狗利饮血更添兽性,毛茸狗面上的兽眼霎现不满的红意,盯准极道天权死穴位置,老狗再祭兽骨刀,浮光掠眼速闪而逝。

    “颤巍飞仙!”

    深知险境不利,极道天权不以武痴绝式对敌,仅运独门武学相抗,威严霸烈罡风四溢,极致邪功硬撼刀锋,拳背鲜红淋漓,却又刹那愈合,沉雄一拳直捣耳廓太阳穴。

    然而数十招后,老狗已明对手根基不俗,左手一接霸道之拳闷哼而退,久战善战之心却是有数,机变幻出模糊虚影,眨眼转至极道天权身后。

    不须回头正视,老狗仅是反手兽刀迅递,便已准确贯穿极道天权前后血洞。

    见得大势已定,闻人然暂放下丹青见,回身答道:“你的伤没问题?”

    “西蒙不曾留在闍城,可见日前他与汝等交手创伤不轻。而以一脉之皇的血脉,都无法尽速恢复内伤,阴阳师自然同样不能。”

    梦笔执在手中,双眼注视着局势明朗的战事,沐流尘忽而转过身,朝着剑子仙迹道:“另外,北域邻近市集传出一个消息,道教顶峰若是知晓恐无闲暇再留。”

    “何事?”剑子仙迹心感不妙道。

    “三平戏演《红尘劫》,事关儒门龙首与傲笑红尘。若是处置不当,中原恐生内乱”

    场间两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默然,闻人然思索片刻问道:“傲笑红尘身边是否有一位姑娘?”

    “正是。”

    “他们两个当场怎么说?”

    “无道、佛两位顶峰在场,你认为傲笑红尘会怎样?”

    “傲笑红尘恐怕虽是困惑苦恼不解,但仍是选择——质问。”

    无需顾及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的面子,不用费神多思都能猜到龟毛傲笑肯定不会忍下去。但见沐流尘眼中古怪之色,闻人然心下一跳道:“龙首他承认了?”

    “照单全收,一字未辩。”

    “……”

    阴阳师抓住茶理王本不在意料之中,疏楼龙宿没将精力放在这边倒也正常。闻人然自我安慰道:“没关系,有冬曲在,应该不会闹出生命危险。”

    “照此观来,那位姑娘是你早先安排了?”

    “纯属意外,也不能算是?”

    视线半空一交汇,沐流尘霎时心下了然遂不再提,转口说道,“但无论是谣传还是事实,剑子道长,儒门龙首已择定日期与傲笑红尘摊牌一会。难点在于,时间算来恐怕恰是邪兵卫解封之日。”

    “这……”

    不必深入赘述,以剑子仙迹的智慧,自能领会话中之意。棘手的感觉首度上心,雪衫道者眼露苦涩,叹道:“啧,往日都是吾拖他落水,这番换他替吾出了难题,两位,吾须先行一步了。”

    “沐兄方来便将此事告知,用意甚明,看来阴阳师是轮不到剑子仙长解决了……”

    不在意地说着,闻人然心头已是沉重。疏楼龙宿走这一步刻意得明显,不过要对付多疑的西蒙,除了利益的共同,所谓的信任基本只是空谈,而嗜血者现在的处境下,西蒙的选择也无太多,却是利弊参半……

    闻人然口头一顿,思索后正色道,“那边的事我插不上手,一切端赖仙长看顾。”

    “他欲为之事,谁又能管束得了?”

    “事在人为嘛。比如万一真撕破了脸,剑子仙长可以装着一切如常,挑起西蒙那边对他的怀疑,逼那位紫龙大人走投无路,不也是一种选择?”

    “呵……吾会自行斟酌,请了。”

    真真假假虚实难分,闻人然虽然大致有数,亦不能保证疏楼龙宿的真实意图。而要牵制疏楼龙宿,也只有剑子仙迹能成了。

    此地大局已定,白衣道者欠身致意,忧心化光而去。反观人形师与阴阳师的拼斗,也已将至末尾。

    遥看着人形师战至遍体鳞伤,阴阳师有嗜血为助外伤不显,闻人然毫无意外之色地轻叹道:“明明知道打不过,却非要让阴阳师恢复自由,人形师真是矛盾之人。”

    “或许对他而言,输赢并不重要。当年挚友翻脸成死敌,人形师未必当真有恨,仅是如吾当初一般,心存放不下的执着,求一个结束罢了。”言辞略带感怀,沐流尘语气微沉作答。

    “哦?”

    微有些意外地侧身正视沐流尘,闻人然忽而淡笑出声:“不过对我而言,无论此战结果,他们都只是敌人。”

    沐流尘默然片刻道:“这一次,吾亦只为王隐。”

    “那极道天权呢?”

    “私心两字,微妙的程度之差,便已足够区分。与极道天权论交者,是往昔专私为武的沐流尘,却非与王隐淡交如水的云涛梦笔。”

    两名故交,两处战局,一胜一败,牵动心思。闭眼再睁,正见老狗收刀,极道天权仰面而亡;身体半转,又看蓝色花雨纷飞,一人突兀消失,阴阳师傲然而立。

    深吸一口气,沐流尘踏步而上,橙衫衣袖猎猎迎风,抬头正对阴阳师,语透坚决:“闻人兄,两次逼杀,杀你挚友的道友,还能志同道合吗?”

    闻人然不假思索答道:“这个时候,恐怕只有杀了那名所谓的道友,我想才能算是志同道合!”

    “哈。”

    快意笑声未落,一尺梦笔紧紧在握,沐流尘重伤初愈独对阴阳师,夷然无惧。冷风飒飒,杀意不散,女阴阳师环视周身,身是绝境亦是再度崛起的机会,冷眉斜飞入鬓,巾帼豪气不减。

    “吾便站在此处,等你取吾性命!”

    “嗜血之能并非无敌……”

    漠然一声启战,沐流尘挥毫若定,一点清圣灵光聚于笔尖,天际流云地行雨,飘飘渺渺无定向。

    粉白绸带绕身旋舞,邪流清辉相互消磨,女阴阳师眉头微蹙,疾运阴阳双极掌雷霆拍下。

    肉掌相交刹那内元冲击,阴阳师虽是身躯无碍,然而内伤未愈,转欲吸附真元卸劲,手头却是浑不着力,诧异犹自心惊不乱,冷笑道:“你挑了一个好时机。”

    “阴阳师,你吾此刻还有逞口舌之能的必要吗?”

    内劲三叠付与掌,沐流尘旋即撤身退立,薄剑凛然换上右手,地一归元聚拢地气化作凌厉剑流,随风逐雨绵密无漏,围刺阴阳师。

    “那僵持的战斗,又有意义吗?”

    清圣剑流,阴邪掌力,连番较劲无果。虽是诧异沐流尘武修进境不敢怠慢,女阴阳师心有顾虑不免渐生不耐,“天生红月!”

    一轮红月洒下血色光辉,磅礴邪能流窜四野,面对女阴阳师全力施为,沐流尘左手食指一弹剑身,口中莫名问起无关之事:“当年,邪帝能够不断造就化身,亦号称不死不灭。阴阳师,你认为他是怎样死在武痴之手?”

    血月加催一境之主顶峰邪能,阴阳师眸中寒芒一闪道:“蜀道行未能做到之事,你可以吗?”

    “侠刀短暂光彩蒙尘,是他近来陷入私情纠葛,偏离己道不复初心而已,并非他不能。之前吾亦行错,自然杀不了你。”

    左手五指连环按过胸口数大要穴,沐流尘周身一股圣气贯地冲霄,轻声一笑竖剑负背,慨然自若。

    “但你可知晓,无论是岔路、远路、错路,还是困难重重的险路,只要不是自寻死路的绝路,武痴一脉的终点,都是殊途同归?”

    “你,竟欲玉石俱焚?!”

    “是问己罪,亦是,超脱!”

    怎样才是真正的五诀合一?何为武痴精神,何为侠,何为侠之道?

    沐流尘曾追求,后迷惘,至今无解的问题,到了此刻已然不挂心尖。沛然真力鼓荡衣袍,飘然不似凡尘之人,剑初起,已是超然忘我。

    激扬的罡风似电非电,沐流尘半梦半醒之间,绝剑与红月已是不可避免的相会一处!

    侠者,以仁为本,以义为心,以情为神。即是以情为神,又何必执着孑然潇洒,消弥七情六欲,升华狂魔罪苦,强求淬炼一颗无漏的洒脱侠心?

    不能免除牵挂,不能摆脱人情,不能斩灭欲念,但只要能正视面对己心阴暗龌龊,在仁德之前以武行侠止戈,又何尝不是武侠?

    恍恍惚惚的心思变化逐渐清晰,云涛梦笔,终须拨云见日,去妄存真。

    无名无招瞬息撕裂红月,穿身错影不沾半点烟火。武之清圣灌脉摧魄,阴阳师犹自屹立不倒。背身相对的橙衫隐士拄剑于地,胸前已是红斑渐阔,垂首细声轻喃。

    “师尊,你,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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