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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拳砸下去时,汾王大哭出声。

    周围的学生和太监醒悟过来,赶忙围上去,将云锦重从汾王身上拉起来:

    “岂有此理!竟敢跟殿下动手,你是不知道死活了吧!”涂世子见汾王鼻青脸肿,惊叫起来。

    “来人去告诉夫子,就说云家少爷打人,打的还是汾王殿下!”尹少爷唯恐天不乱。

    云锦重被汾王身边的太监拽起来,拖到一边,汾王也被几个伴读子弟搀扶起来。

    一时之间,众星捧月,将汾王围得紧紧,有人帮他拍衣裳上的灰尘,有人关切询问伤了哪里。

    小太监正要将云家少爷架去夫子那里,却听汾王喘着粗气,吼了一嗓子:“慢着!”

    “殿下可别跟他客气,这事儿一定得要报给皇上。”涂世子生怕汾王心软。

    “是啊,咱们可都看在眼里,是云锦重先跟殿下动手的,到时咱们都可以为殿下作证!”其他几人帮腔道。

    “云少爷实在是大逆不道,不能饶恕啊!”尹少爷痛心疾首。

    汾王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双臂一展,挣扎出来:“送去夫子那边前,本王要这小子磕头认错!不然本王这口气消不了。”

    两名小太监见殿下生气,知道是想先私罚,将云锦重往下压去,偏偏这云少爷骨头硬得很,整个人压弯了,膝盖已不曲一分。

    尹少爷看得大怒:“好你个云锦重,殿下给你机会你不要!这会儿好好道歉,指不定殿下说几句好话,叫你罚得轻一些!”

    云锦重一个人抵不过两个太监的力气,桎梏得不能动弹,却抬起头:“我道歉,你过来。”

    尹少爷见他双手被困,玩不出什么花样,哼一声,走过去几步,轻蔑道:“说啊——”

    话未落音,一口沫吐过来,伴着一声唾骂:“趋炎附势的狗东西!”

    尹少爷抹一抹脸,气得脸通红,管他三七二十一,一个脚蹬子蹬下去,正中云锦重的膝盖:“不跪是不是?今儿小爷叫你不跪也跪!你这小子,还真是活腻了!还当自己有个王爷作姐夫就横上天了,连殿下都不怕了?”

    “扑通”一声,云锦重双膝被踢得一弯,吃痛一声,趴在地上。

    汾王一听尹府少爷的话,更是骄气腾腾,再见云锦重毫无愧疚之色,瞬间忘了脸上的疼痛,叫嚷:“来人啊!将这姓云的小子压下来,朝本王磕头认罪!”

    小太监得令,将云锦重后衣领子一拎,提起来,强行仰脸,对准汾王。

    汾王走过去,面露讥讽:“别以为父皇钦赐你进内书馆伴读,就飞上天了,本王告诉你,这内书馆全是龙子凤孙,再不济,也是皇室宗亲,你不过是个臣子家的儿子,再受父皇青睐,也不过是个外人,你却不自量力,竟敢跟咱们较劲儿!”说罢,丢个眼色。

    小太监会意,将云锦重的后颈强行一压,往地面碰去,细嫩的额头一碰青石地面,闷钝一声!

    汾王总算满意了些,一声令下,小太监将云锦重又拎起来,正准备来第二下,却听见脚步踏踏而来。

    景王早先出了内书馆,却迟迟没见汾王出来,也没见到云锦重出来,觉得不对劲,带着刘夫子找了一圈儿,正好到了后院。

    一看汾王鼻青脸肿,再看云锦重浑身湿透,一张俊秀的白净脸上开了小花,景王心中有了数,走过去,一弯腰,伸出双臂,将云锦重扶了起来。

    刘夫子是大内的老学究,素来最重学堂的清静,一看这场景,气得胡子直竖,话都快说不清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这是做什么?这可是大内书塾!不是撒野的地方!是都不怕皇命不怕宫规了吗!”

    汾王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地上,捂住眼睛的乌青,嚎哭起来:“夫子!这胆大包天的伴读打我!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

    秦王府。

    早晨云菀沁带着初夏和晴雪二人去了一趟大狱。

    自从红胭正式开始监禁期,每隔几天,云菀沁就会瞅机会去一次。

    离正法之期,一日近过一日,红胭倒是十分坦然,不知道是不是完成了夙愿,精神反倒比以前更加饱满,还安慰云菀沁不要多想。

    狱中的环境还算好,刑部监狱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若是重刑犯人,监禁期除了环境恶劣,每日还得做苦工,被提到刑罚室用刑,若遇着狠毒的狱卒或者牢霸,还得受些身体上的苦头。总之,问斩前的监禁期,可不是叫人享福的。

    所幸,红胭都没遇上。

    云菀沁听说,年公公来了一次,找狱卒暗中打点过,示意不得刁难女犯人,又特意寻了个干净又没其他犯人的地方,一日三餐的伙食也荤素搭配,换季衣被更是适时添加更换。

    不用说,是太子的意思,估计是被表哥托付过,好好照料红胭。可再怎么善待,也比不上让红胭洗脱罪名,脱身出狱。

    不过,国法当前,案子已过堂判决,太子也不可能为了私友的妻子罔顾律法,云菀沁知道,如今太子不过是尽力而为,让红胭在世一日,过得舒服一些罢了。

    回了王府,云菀沁仍心事重重。

    初夏拉开话题:“…娘娘也别忧心,近日也有些好事啊,好歹少爷进了内书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说到这个,云菀沁心里又有些波动,不安定的感觉复卷而来,拿了医书看了会儿,又在布偶上练了下针扎穴位,心情刚舒缓些,只听屋外高长史急匆匆来传报,隔着帘子还没进屋,声音就飘进来:“不好了,娘娘,宫里来了信儿,出事了!”

    王府的人,如今在宫里的就只有两个,不是三爷便是娘娘的胞弟,晴雪和珍珠一惊,打开帘子出去:“怎么回事,长史,你把话说清楚,谁出事儿了?”

    云菀沁丢开书卷,也是走到门帘前。

    高长史因跑急了,老脸涨红,微喘着道:“云少爷,云少爷在内书馆,跟汾王打起来了。”

    “什么?”初夏急了,“怎么会跟汾王打起来……现在怎么样?”

    云菀沁刚刚平静些的心又吊起来:“少爷没事吧?”

    “听说云少爷将汾王打得两个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会儿丽嫔正是不依不饶,找皇上哭诉,皇上将两个人,还有一群看到云少爷打人的伴读学子,都喊去了养心殿。”

    晴雪脸色一变:“这可怎么得了,奴婢听说那汾王很得宠的,从小被捧在掌心长大,谁都不敢碰的,云少爷怎么将他打成这样?……”

    云菀沁示意初夏去给自己拿披风,高长史忙道:“娘娘,无旨不可进宫啊,强行进去只怕还惹了皇上的怒。”

    “先驾车在皇城外等着,然后你递信进去给三爷那边,看看什么情形。”光在府上坐着也坐不住。

    高长史忙去准备马车。

    不出几刻钟,王府车驾风驰电掣于官道,停定在宫墙外面。

    高长史下车,先朝皇城的侧门走去,找守门官往宫内送了口信,重新上了马车。

    “娘娘别担心,奴才已经给三爷递了口信,稍后应该会带个回音出来,若有什么事儿,应该也能帮衬一下。”高长史说是这样说,可自个儿也是出了一手心的汗。那可是殴伤皇子啊,还是圣上喜欢的小儿子,便是圣上再器重云家少爷,又怎会宽容?

    “是啊,少爷性子如今沉静多了,不是个不讲理的,更何况是对着皇子,肯定是有什么缘故,皇上一定会体察。”初夏也是安慰道。

    打伤皇子,便是有天大的缘故又怎样,按道理,责罚是绝对免不了的。云菀沁抬起一管臂,撑在窗沿上,刚听说意外,炸了一身汗,一路上快马加鞭赶来,吹了风,背后的汗总算干爽,却又觉得有些发凉。

    不过,皇子斗殴的事,皇上要撑着病体亲自过问,说明还是很看重的,只希望能体察,责罚也能尽量从轻。

    没多久,云菀沁手里捏着的罗帕已经浸透了香汗。

    ——

    养心殿。

    宁熙帝在莫贵人和姚福寿的搀扶下,披了个斗篷,移到了外殿室。

    殿内,早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

    丽嫔一看皇上来了,抹着眼泪就迎过来了:“求皇上做主啊,您看看汾王都成什么样子了。”

    已经上过药的汾王此刻眼睛更显得肿,眯成了两条缝,跪在最前头,扑上前去,拉了宁熙帝的袍摆子,呜咽:“父皇,云锦重打孩儿,好疼啊。”说罢,呼哧呼哧地捂住眼睛,卯劲呵冷气。

    丽嫔忙蹲下身,拽住他手腕:“刚上了药的,太医说了,这会儿摸不得,会感染的,烂了眼睛可怎么得了啊。”

    若平日看到汾王这个场景,宁熙帝早就宛如割肉一般,今日虽然脸色难看,却出乎众人意料,声音压抑着心火,却并未动怒:“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内书馆读书会打起来,谁先动手的。”

    “启禀皇上,是那云锦重先动手,二话不说就扑在汾王身上,压得不放,左右开弓地暴揍汾王。”涂世子义愤填膺,说得声情并茂。

    其他几个世家子弟亦是匍匐着附和:“是,咱们都亲眼看到了,可以作证。”

    “可怜汾王顾忌内书馆的清严教规,宁可被云锦重往死里打都不还手。”

    妙儿目光飘到汾王身边的云锦重身上,袍子半干不湿,发冠松散,额头有血印,却并没流一滴泪,也没哭吵喊冤枉,只是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因为湿身而发冷,还是忍着心气,一双拳头在宽袖下面也攥得紧紧。

    丽嫔一听几个伴读的话,更是哭得汹涌:“皇上您听听,还不将那尚书家的儿子拖出去惩治!”

    宁熙帝腮一动,凝视住云锦重:“真是你先动手殴打汾王?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小少年面庞仍是倔强,牙齿咬得蹦蹦响,面色涨红,继而又泛了白,一双拳头越捏越紧,似是想说,却又不愿意将汾王的侮辱话语重复一遍,反正就算解释了,还是脱不了殴打皇子的罚,皇上又怎么会不护着他自己亲儿子?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巴结那汾王,自己辩解有用吗?何必自取其辱。

    “云少爷自己都默认了,还有什么好说?汾王的伤势可是明摆着的事实啊,今天打皇子,明天难保忤逆圣上了。”丽嫔哭着催促。

    殿内一片僵持,却听女声低缓响起,正是天子身边的贵人:“皇上,妾身看云少爷的头上也有伤,而且膝盖上还有泥土和凹印,看上去,倒像是被人强行摁下去磕头所致。”

    宁熙帝明白妙儿的意思,望向汾王:“是不是你逼云少爷下跪磕头,才让云少爷跟你打架?”

    “才不是!”汾王受不了冤枉,急着解释,“是他打了我以后,我叫他下跪磕头道歉,他死活不愿意,我才叫太监摁他下去!”

    此话一出,丽嫔脸色一白,赶紧将儿子暗中拉了一拉。

    殿中的宫人私下一阵轻微哗然,这汾王,算是自己承认在宫里有多霸道了。

    宁熙帝冷道:“他挑衅你,殴打你,最后连道歉都不愿意,朕看他的怒气,比你更大吧。”说罢,手击几案:“你们是下定决心要袒护汾王,欺瞒朕吗?”

    这话自然是对一群伴读子弟说的。几个人惊骇不已,趴伏下来。

    涂世子柬皇上厉眸盯住自己,只得哭丧着说:“皇上恕罪!汾王散了学后,本来说请云锦重后院聚聚,云锦重自从进了内书馆,素来不怎么合群,十分狂傲,三催四请才过去,汾王有些不高兴,说了几句玩笑话,云锦重听了当真,一语不合就上前动手打人。”

    “胡说!”宁熙帝震怒,指着云锦重的袍子下摆:“衣裳还在滴水,今儿天清气朗,又没下雨,怎么会淋湿?汾王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吗?还敢狡辩砌词!”

    涂世子吓得险些失禁,吞吐:“……汾王是叫小太监泼过水,可那也是开玩笑……”

    丽嫔再忍不住:“便是皇儿捉弄,也是孩子之间嬉戏打闹而已,不至于被打成这样,云少爷的反应也太过分了。”

    宁熙帝并不看丽嫔一眼,望着云锦重:“朕许你亲口说,是不是因为汾王开玩笑,你才动手打人。”

    云锦重听到这里,已有些讶异,皇上竟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偏私,再见他目光柔和,参杂着满满的信任,终是开了口,语气仍是微抖:“汾王……侮辱学生的家母和姐姐,从课室一直说到后院,一口一个家母死得早死得好,又埋汰家姊……学生实在听不下去……”眼圈一红,哽了喉咙,垂下头去。

    妙儿转过头,偏过颈:“云少爷幼年失恃,同胞姐姐是最亲的人,这两人都是他提不得的软肋疮疤,被人糟践,自然听不得,还望皇上念他年少意气,孝敬母姐,免了这次的责罚。”说着,却见宁熙帝面色怔忪,似乎有些恍惚,半天没做声。

    俄顷,宁熙帝牙关一咬:“原来在课室里就开始闹起来了。来人,将厉王和景王带上来。”

    两名皇子进了养心殿。

    厉王和景王怎么会帮着那十五弟作伪证,既然父皇召了,严厉质问,巴不得呢,一五一十将教课室里发生的事,从汾王课前扮师长,又跟云锦重起了争端,还有旁边有哪些人帮腔点火,全都说了一遍。

    “儿臣见着云家少爷几次都忍吞住,倒是个好涵养,”景王末了,补一枪,“只是没想到十五弟到了最后,还是将云少爷逼得发急了。”

    丽嫔脸一变,只见皇帝越听越是面色阴沉,陡然下旨,叫人措手不及:“来人,将汾王拎到思罚殿,抽十鞭!”

    姚福寿得令,挥挥手,两名孔武有力的太监上前。

    汾王不敢相信父皇要打自己,可别是病糊涂了吧,哭喊:“父皇——”

    丽嫔慌了,拦住太监提汾王:“皇上,明明是皇儿被人打了,怎么不罚打人的人,反倒罚皇儿,这是什么道理啊!”

    “道理?!”宁熙帝孱弱了很久的身子一瞬精神暴涨,盯住汾王:“小小年纪,尖酸刻薄,说话不留情面,侮辱活着的人就罢了,连亡者也要拖出来鞭尸辱骂,再过几年,如何服众?是叫臣民取笑皇室出了个嘴巴似市井泼妇的皇子?此乃丢皇室脸,丧仪忘矩!内书馆乃高祖皇帝修筑钦题,是招揽皇族子弟读书的地方,庄严清肃,却被他为了满足一己好玩,纳为己用,当做游戏地方,此乃玩物丧志,不敬先人!这就是罚他的道理!今天不罚,明日就是下一个魏王!”

    丽嫔听得连连倒退两步,花容失色,血色尽无,眼睁睁看着皇儿被太监架去了思罚殿,眼前一黑,犯了厥,被侍女搀回去了。

    一群伴读学生见汾王都自身难保,跪在地上,一个个筛糠似的抖着,一个胆子小的,甚至裤管一热,尿了裤子,只听皇帝的声音传来:“你们几个,赐内书馆读书,不勤恪钻研,只钻研奉承,纵是你们日后为官,也不过是朝廷的蛀虫!这次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罪不可恕!汾王就是被你们带坏了!来人,将几个人带下去,在正阳门前,各赐刑棍三十,通知内书馆的学子全部过去观刑,叫他们看看,今后内书馆内,还敢不敢结党营私,搞歪风邪气!刑毕了以后,通报各府,叫他们的爷爹叔伯,将这群好儿孙领回去!”

    涂世子、尹少爷和其他几个世家公子瘫软在地,这分明是让家中长辈过来丢面子啊,气怒之下,回去了还不继续又是一顿打?

    接二连三的,惊恐的几人被大内宫人架出了养心殿。

    景王和厉王告退了下去。

    殿内嘈杂过后,荡然一静。

    宁熙帝体力不支,仰在圈椅上,轻微喘息。

    妙儿知道他今天出来见人已经是强撑身体,上前低声:“皇上,妾身搀您进去休息……”

    却见宁熙帝眼光瞟向云锦重,方才凌厉暴躁的目色转瞬全消,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柔和:“这事怪不得你,你没有错,不要害怕。”

    妙儿眉一动,皇上对着许氏夫人之子,当真是呵护。

    小少年身子因为衣服湿湿嗒嗒,仍然瑟瑟发抖,这个天气乍暖还寒,被人活生生淋了一身的水,也不是什么好滋味。这孩子,前不久才刚刚病愈。

    忍住想要将他牵过来嘘寒问暖的心念,宁熙帝平静道:“姚福寿,将这孩子领去包扎一下头上的伤,再去拿一套衣裳,给他里外都换上。”

    妙儿更暗中有些讶异,却见姚公公并不算太意外,躬身:“是。”说着,将云锦重牵着朝殿外走去。

    宁熙帝起身,正要进内殿休息,却听宫人传:“太后到。”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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