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越看这嫁衣就越心虚,越看就越心烦。在此之前,她只想着怎么逃,她只担心逃了北离墨会报复青城?会不会杀子默?他不爱北离墨,她不嫁给他,她没有丝毫的愧意,但如今却惊闻,自己九年前就已经跟他拜堂成亲,师傅还是他们成亲的见证,这心就更纷杂了。

    但成亲这事,怎能不问她呢?没有她的拜堂能算数吗?怎能拿一只小兔子拜堂呢?若是如此,世间男子若喜欢某位女子,是不是可以拿只鸡拜堂,拿一只小鸟拜堂,然后过了几年告诉她,他们已经成亲了?这实在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但师傅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救北离墨,就是为了让她夏落尘能嫁给北离墨。师傅说她不是寻常女子,莫非师傅一早就知道她是西蜀未来圣女的继承人?莫非西蜀圣女西寄灵真的是她的娘亲?

    落尘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想见到西寄灵,那年她与师傅分离,她想着总有一天会重逢,但却想不到那次之后有可能就是永别了,现在只要一想到师傅,她就难受愧疚。她怕,她怕日后她娘遭遇什么不测,她连她亲娘一面都见不着。

    落尘踱出寝宫,她不愿看着这火红的嫁衣。

    “你们不用跟着了,我想自己静一静。”

    “是——”宫人停了脚步,并没有强行跟随。

    曾经她以为北离墨娶她只不过是闹着玩,一切还有扭转的可能,但如今明确知道,他并不是闹着玩,他是要娶她的,他已经准备好了嫁衣,他已经禀明了他的父皇,他已经拟好了宾客的名单,连他的嫁妆,他都已经妥善为她安排,如何能扭转?甚至九年前,他就已经拜堂成亲,当她是他的妻子了。

    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落尘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北国皇宫的景致的确好,只是此时的落尘实在无心观赏,迎面与一个小宫女撞上也不知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不长眼睛,走路撞着主子。”宫女显然十分害怕,声音都抖了。

    “没事,没事的,是我没有看路,与你无关。”落尘赶紧扶起这宫女,但就在两人靠近之时,小宫女小声说道:“少主已经到北国,我们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皇宫,请安心等候。”

    落尘还没反应过来,小宫女已经迅速离开,落尘赶紧看了看四周,远处有几个宫人在行走,但离得有点远,应该没有听到。

    落尘的心不受控制地一阵猛跳,这小宫女竟然是子默的人,这北国皇宫竟然有他的人,这是落尘万万没有想到的,她既欢喜又担心,欢喜不久就可以看到子默,但却又担心他为了救她以身涉险,这皇宫可是龙潭虎穴呀。

    落尘这颗心,一时欢喜,一时忧虑,浮浮沉沉。此时天下阴沉,似乎是要下雨,空气沉闷得让人难受,落尘突然想就这么下一场大雨,风雨过后,能一切都亮堂起来。

    落尘走着走着,突然停了脚步,耳畔传来一阵凄苦熟悉的琴音,落尘抬头一看,她竟然走到了锦绣宫,听宫人说,南后南帝就囚于此。

    锦绣宫门前虽然侍卫众多,来回巡查,苍蝇都难进,但西门处,因为是高高的宫墙,侍卫不多。此时天色已晚,宫灯发出的灯光十分微弱,侍卫恰好交替班,西墙的侍卫往前走,那边竟无人,这堵墙虽高,对如今的落尘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南帝南后就是关押在里面,若她出宫,此生应该不能再相见了,如今近在眼前,怎能不去见见?怎能不替知墨去见见?

    落尘鬼使神差朝西墙掠去,她的速度快如闪电,几个起落,已经到了西墙,趁侍卫不留意,她脚踏墙壁,一跃而上,如老鹰那般蹲墙角,发现四周无人,立刻跳了下去。

    落尘的心有些慌,若是被发现,会不会被砍头?但南后南帝当日对她是极好的。如今他们落难,她既有机会,岂能不见上一面?

    锦绣宫非常大,亭台楼阁,九转花坛,但没有宫灯,淡淡的月色,四周显得惨淡凄清。刚刚的琴音此时已经停了,偌大的锦绣宫,宫室众多,但看不到一个人,听不到任何声响,如进鬼屋一般。

    落尘四处乱走,就在她慌乱得想放弃之时,一间寝宫有淡淡的灯光透了出来。定是南后南帝住在这里,落尘飞掠而过,一路竟没有发现任何人。

    抬头锦绣宫三个字气势恢宏,是这里了。但四周寂静,没有琴音,没有说话的声音,就是微弱的呼吸声都没有,落尘用手指戳开薄薄的窗纸,里面真的空无一人,但屋内整洁,还有一件女子的披风,落尘推门进去,屋内摆设齐全奢华,屏风处还有一把琴,应该刚刚南后就在此弹奏,估计刚刚出去散心。

    落尘正想到外面看看,突然听到有脚步声,朝这个方向渐行渐近,脚步很快很轻,似乎轻功极好,究竟是谁?落尘心中一慌,忙躲进屋内的柜子里,柜子很大,里面放着很多漂亮的衣裙,但似乎年代久远,显得有些旧,但这质地却是极好,只是太久了,这柜子的味道不好闻。

    来人在门外停了停,但最后还是推门进来,落尘透过柜门缝一看,吓得呼吸都差点停止了,来人竟然是北帝!

    落尘死死屏住呼吸,若被发现,真是百口难辨。

    北帝静静坐在椅子上,背挺得很直,如一座大山,给落尘无比强大的压迫感,他一动不动,如雕像一般,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和咳嗽声。

    “瑶儿,别多想,知墨定没事的,你这咳嗽越发严重了,不要再吹风了。”

    “我在屋子里闷得慌,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想我的知墨,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我实在担心得很。”

    门打开的瞬间,屋内短暂的寂静。

    “皇上——”

    好一会,庄墨瑶叫了一声,声音晦涩,而南帝屹立一旁,并没有说话。

    “夜凉风大,进来说话吧。”北帝的声音淡淡的,不怒不喜,似乎已经放下多年恩怨。

    南帝和南后坐了下来,但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冷。

    “知道今日朕为什么要来了吗?”北帝问,声音依然平缓。

    “皇上有话请直说。”南帝冷冷说道。

    “今日朕的儿子北离墨要成亲了,遇到了他欢喜的女子,迫不及待地想成亲,多一个月都不肯等,一脸甜笑与幸福,还早早就拟好要宴请的宾客。他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朕当年也是这般迫切地想娶你,迫切得不想再等多一个月,迫切得与父皇发生了争执,父皇拗不过我,最后才同意。”

    “我满心欢喜地筹备婚礼,我不遗余力地布置新房,我挑选了满柜子的衣裙,床褥被铺,甚至是红烛灯台,我都一一挑选,但结果我的妻子跟别的男人私奔了,大喜之日,我穿着喜袍,独自面对来自各方的宾客,独自面对文武百官,独自面对自己的父皇,我成为最大的笑话。”

    “楚烈,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当年鲁莽,我也愧疚了半生。”

    “当初是我掠走墨瑶,并不是她主动跟我走,如今山河破碎,万里也无颜活在这世上,你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但请放她一条生路。”

    “万里,你说什么傻话,我们二十年夫妻了,你若不在,我岂能独活?楚烈,是我对不起你,若你要杀我,我也没有任何怨言,只是我的孩儿知墨尚小,求你放过她。”

    “果然夫妻恩爱,生同床,死相依,看着真让人羡慕,但你觉得朕会让你们就这么死了?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们的孩子?你们选在我大婚之日私奔,想过我的感受吗?想到有今日的下场吗?当年南楚实力雄厚,而我们北国积贫积弱,根本不能与之抗衡,夺妻之恨,我只能死忍着。”

    “我忍辱负重二十年,我励精图治二十年,就是为了报这夺妻之恨。如今我终于可以将整个南楚连根拔起,这消息传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北帝的声音阴冷得让落尘打了一个寒颤。

    “家破国亡的感受不好吧?但若你知道带兵灭掉你们南楚那个人是谁,我相信你们会更难受,看到你们难受,我这心实在是畅快,还记得你们的第一个孩儿吗?若没有记错,他叫南念庄,最是喜欢笑,大眼睛晶亮晶亮的,手脚最是灵活。”

    “你怎么知道?”南后南帝变了脸色。

    “朕不妨告诉你,他没死,他还好好地活着,那个因为他父皇受伤,而怒发冲关灭掉南楚的北国二皇子南离墨,就是你们的儿子南念庄,很惊讶吧!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南帝霍地站了起来,南后也浑身震颤,落尘张大嘴巴,她是不是听错?她是不是听错了。

    ”我命人给他下了药,你们都以为他死了,其实那只是假死,我买通了宫人,把他带到了皇宫,摇身一变,就成了我北楚烈的二皇子,这些年我倾注在他身上的心血,比我任何一个皇儿都要多,我如此费劲心思,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他亲自带兵去灭了他父皇的国家,被自己亲身儿子灭掉自己的国家,被自己亲生儿子抓回来是什么滋味?一会我会让你尝尝,被自己亲身儿子用刀子戳进心窝有多痛!

    哈——哈——哈——

    “你——”南帝怒目圆睁,似乎怒极,但他身子刚动,北帝一脚踹向他的心窝,南帝直直撞在墙壁,喷了一大口鲜血。

    “万里——”庄墨瑶花容失色,忙冲过去扶起南万里。

    “若平日,你也还有实力与朕一较高下,但如今你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如同一个废人,还是乖乖坐在这听朕说说话吧,朕可不想你那么快死,你估计也不想那么快死,毕竟十九年,都还没好好看儿子一面。”

    落尘死死掩住自己的嘴巴,怎会是这样?

    这些年,离墨十分敬重我这个父皇,为了不让我失望,他忍受了常人没有忍受的寂寞和艰辛,他这十几年,不是在练武,就是在挑灯读书,不是行军打仗,就是训练士兵,他从不言苦,也从不哭闹着玩乐,他这么拼命,为的就是得到朕的一句赞赏。

    南万里,朕会好好回报你当日的“恩赐”,你的儿子,朕会将他训练成一条最忠实的狗,日后替朕的儿子守护这万里江山,你的儿子,朕会将他训练成最凶狠的狼,为本皇开荒拓野,建立万世功业。

    哈——哈——哈——

    刚刚还儒雅的北帝,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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