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夜已深了。【文学网】

    赵福金起身,吹熄了蜡烛,准备歇息。

    数月前,赵桓意欲让她和蔡家断绝关系,而后改嫁张邦昌之子。这显然又是一场政治婚姻,赵桓意欲通过这种手段,来安抚那些老臣子的心。事实上,随着燕山大捷,议和派在朝堂上声音越发微弱。而此前赵桓驱逐梅执礼等人,更让议和派人心惶惶。

    官家把持朝堂,便在于一个平衡。

    赵桓深谙此道,虽然一面大力启用主战派,可另一方面,也不想就此抛开议和派。

    汪伯彦在雷州病死,而白时中也已不在开封。

    议和派元气大伤,领袖人物也纷纷失势,只剩下一个耿南仲,犹自强撑着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安抚议和派,便是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情。

    本来,赵桓是想要让赵多福下嫁,可随着赵佶重归朝堂,对这件事更坚决的反对,令赵桓不得不改变主意。三思之后,他把目标定在了赵福金身上。茂德帝姬性情温婉,加之蔡鞗也死了,便成了一个寡妇。说起来,嫁给张邦昌的儿子,也不算委屈,于是便想要积极促成此事。

    哪知道,赵福金却坚决反对,甚至不惜以出家来做抗争。

    赵福金出家为尼,令赵桓也不得不暂时改变主意。

    真若是把赵多福逼得狠了,万一做出什么傻事来,于他这个皇帝,也脸面无光。

    最是无情帝王家!

    赵福金幽幽一声轻叹,和衣而卧,闭上了双眸。

    之所以在这里出家,也是因为这里,紧邻着观音巷吧……赵福金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就选择了观音院,如今想来,怕是与那个小冤家有关。不过,这观音院虽小。却也别有滋味。赵福金更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和李师师在同一座寺院中朝夕相处。

    赵福金是个才女,李师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两人在一起,闲来无事便吟诗作对,或抚琴弄月,别有滋味。

    只可惜,小乙远在燕山府。却少了一个知己,便是李师师,也时常感到有些遗憾。

    半梦半醒之间,赵福金突然感觉到,有人推开了禅房的房门。

    她睁开眼,呼的坐起来。

    就见一道人影,唰的从外面闪进了屋中。

    赵福金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叫喊,便听来人道:“帝姬莫出声。民妇并无恶意。”

    是女人?

    赵福金一怔,这心里顿时安定许多。

    紧跟着,来人取出火折子擦亮。点燃了禅房中的蜡烛。

    “九儿姐,是你?”

    赵福金看清楚来人模样,不由得一声轻呼。

    周燕奴,玉尹的妻子!

    虽然赵福金和燕奴并不认识,两人之间,更没有任何交集。可观音院和观音巷玉府不过一墙之隔,更不要说,这观音院还是玉尹名下产业。燕奴时常会来观音院上香,是观音院的金主。特别是在玉尹出征后。她去观音院上香次数,随之增多。

    赵福金曾私下里,多次和燕奴照面。

    只是这样面对面独处一室,却是第一次……

    赵福金心里正疑惑,这三更半夜。燕奴跑来寺院里是何缘故?可没等她开口询问,从外面又进来了一个女子。看上去娇小玲珑,颇有几分姿容。先是和赵福金见了礼,而后燕奴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名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乙?”

    看清楚那男子的样貌,赵福金脑袋里一片空白。

    玉尹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呆在肃宁寨,和他的太子亲军在一起吗?

    赵福金虽然出家,对外面的纷纷扰扰全不留意。可是对玉尹的事情,还是很上心。

    而且,身为皇室,自幼耳濡目染权力之争,更嫁给了一个号称是政和年间最有权术的权臣之子,赵福金的心思,自然比许多普通老百姓更加敏锐。

    难道说,京城出事了?

    玉尹出现在这里,定然有事故发生。

    而且他深夜出现在这观音院中,想来并未奉召,而是擅自潜回。

    这可是个大罪名,若被柏台的御史们发现,玉尹就算是不死,也至少要脱一层皮。

    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风险潜回?

    造反吗?

    赵福金却不是很相信。

    所以,她猜出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发生,以至于玉尹不得不冒险返回开封府。而且,他恐怕是遇到了麻烦,不然也不可能在这深夜,偷偷潜入观音院找她。

    赵福金的脑海中,在电光火石间便做出分析。

    她刚要提醒玉尹这寺院中还有耳目,需要派人警戒。

    却听到玉尹对那个娇小妇人道:“烦请李娘子辛苦,自家与帝姬有要事商议,不想任何人打搅。

    不过,不要闹出人命,有个清静便好。”

    李小翠轻轻点头,转身就出了禅房。

    这种事情对她而言,最简单不过。身为这江湖中有数的用毒大家,区区迷幻药自不在话下。赵福金在观音院出家,虽说和赵桓翻了脸,但赵桓也不可能真个坐视赵福金过那清苦日子。所以这观音院里,还有还有十几个女使扮作比丘尼伺候赵福金。那些比丘尼虽然精明,但是对李小翠而言,却不会产生任何的威胁。

    “九儿姐,烦你在外面守护,有人过来,便提前告知。

    李娘子解决了那些闲杂人等之后,便协助九儿姐在外面警戒,尽量不要坏人性命。”

    燕奴和李小翠领命离去,这时候赵福金也坐起身来。

    “臣玉尹,拜见帝姬。”

    “小乙这是何意?这观音院里,没有什么帝姬,只一个妙玉而已。”

    妙玉,是赵福金出家的法名,与李师师妙音之名相得益彰。

    她下了床,又点了一支蜡烛,这才示意玉尹落座。

    好在入睡前没有更换衣服,否则这场面。便香艳的紧……玉尹犹豫了一下,便坐下来,开门见山道:“臣今日前来,也是迫不得已……因臣打探到一桩天大阴谋,有人意欲对官家不利。故而臣星夜从真定赶来,可是却苦于见不到太子,只好打搅帝姬。”

    “都说了,这里没有帝姬。”

    赵福金嗔怪道。不过脸上却没有半点怒意。

    停顿了一下,她轻声道:“可是道君,有意夺回皇位?”

    “啊?”

    赵福金微微一笑,轻声道:“小乙一心为官家着想,确是忠臣良将。

    不过,这件事贫尼也有耳闻,想来官家,也一定非常清楚。道君想要重登帝位,确是有失妥当。不过这父子之间的事情。小乙你一个外人,最好还是不要参与进来。

    官家已经准备妥当,殿前司都太尉王宗濋率殿前司奉命前往西台山埋伏。准备将逆贼一网打尽。所以,这东京城内不会出事,小乙只管放心,出不得什么大事。”

    赵福金说的轻描淡写,浑不似谈论她的父兄。

    可是,玉尹却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丝哀怨……想来不是她不关心,而是心已死。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兄长,却让她帮助哪个?

    赵福金本就是那种感情极其细腻的女子。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时,最终只能选择逃避……这,也是她出家的另一个原因,不过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只以为她是和赵桓翻了脸。才选择出家避世。说穿了,赵福金避的,便是她的父亲和兄长……

    “官家的性子,有些凉薄。

    不过在这人伦大礼上,却不敢逾越。道君想要夺回帝位。显然不太可能;可是官家想要杀死道君,也没那个胆子。他不能,也不敢坏了道君性命,了不起便是把道君囚禁起来。这样也好,道君虽做不得帝王,却可以安安生生渡过残生。

    抚琴作画,下棋赋词倒也是一桩好事,不必劳费心力,说不得还能长命百岁。”

    赵福金说到最后,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只是玉尹能够品味出,这笑容里所隐藏的无尽苦涩和无奈。

    一时间,玉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竟呆愣愣坐在原处,脑海中消化着赵福金给他的消息。

    “倒是小乙,这般冒然跑回来,实非明智之举。

    若被人发现了,柏台那些个御史可不会放过你……你此前在燕山府锋芒毕露,却得罪了许多人。你前面打得越好,朝堂里得罪的人便越多……小乙,听我之劝,早些离开东京,返回肃宁寨。还有,若将来官家收取你兵权,切莫有任何犹豫。

    这兵权在手,仿佛掌控天下。

    可实际上确是握了一枚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掌心雷。把兵权交出去,反而是一桩好事。朝中有太子在,便无人敢为难你。待将来太子登基,便是你飞黄腾达之日。”

    赵福金苦口婆心,劝说玉尹。

    玉尹心里感激,正要道谢,却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师太美意,小乙感激不尽。

    不过方才听师太说,王殿帅去了西台山,而张步帅和姚马帅也离京平乱,三衙禁军尽出,开封府内岂不是兵力空虚?”

    “哦,我听说,苗傅和刘正彦所部留在城内,不会有事情发生。”

    苗傅,刘正彦?

    玉尹心里一咯噔,脸色顿时大变。

    据李宝打探来的消息,苗傅和刘正彦与赵叔向走的很近。

    而赵叔向却是跟随太上道君赵佶……赵桓这时候,把苗刘二人留在开封,岂不是非常危险?不对!赵桓既然知道太上道君赵佶的把戏,甚至连赵佶要在西台山暴乱也都了然于胸,那必然也知道,赵叔向是赵佶的人……苗刘二人和赵叔向走的很近,难道说也是赵桓指使?亦或者说,那赵叔向是赵桓的人,引赵佶上钩?

    玉尹突然觉得自己这脑袋瓜子,好像有些不够用了!

    好复杂……

    若赵叔向是赵桓的人,倒也能说得过去。

    不对,还是说不过去……既然赵叔向是赵桓的人,又为何要联手女真人呢?

    赵佶-赵桓-赵叔向-耶律余睹-女真人……

    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让玉尹感觉非常迷茫。隐隐觉着,他似乎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究竟是什么事情?却一时间想不明白。可这件事,应当是整件事的关键。

    “小乙?”

    见玉尹半天不说话。赵福金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句。

    玉尹陡然醒悟过来,“师太勿怪,方才想到了一件事,以至于失礼了,还请师太恕罪则个。”

    “小乙直恁客气。”

    赵福金展颜一笑,旋即道:“想到了什么事?”

    “这个……”

    玉尹搔搔头,露出一抹憨笑之态,“却想不明白。”

    “看来小乙。还是担心。”

    玉尹没有回答,但却表明了态度。

    没错,他的确是不放心,因为他隐隐觉着,整件事当中似乎少了最为关键的一环,也使得他更加迷惑。若不弄清楚这关键一环,只怕事情也不会如赵福金说的那么简单。

    可是,该怎么开口呢?

    就在玉尹想着该如何说的时候,赵福金又开口了。

    出家之后的赵福金。似乎少了几分早先的矜持,却多了些许灵动之气。

    “小乙莫非还是不放心?”

    玉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想要怎地?”

    闭上眼。沉吟片刻,玉尹轻声道:“不瞒师太,自家而今最担心的,还是小哥的安全。

    或许官家已有了万全之策,可难保会有疏忽出现。

    所以,自家想请师太帮忙,把拙荆燕奴和李娘子带进宫中,便守在柔福帝姬身边。

    而且,师太最好也留在宫中。等事情结束,回寺院。

    我此前已托人,让王燕哥王娘子重新入宫,拙荆武艺高强,搏击之术犹在我之上。王娘子长于马战,两阵搏杀少有人能敌。至于李娘子,可随行护卫。她精于毒术,且为人机敏。到时候万一发生了意外,让小哥前往柔福帝姬处躲避。自家也能放心。”

    赵福金眉头一蹙,显得有些犹豫。

    说实话,若非不得已,她真不想再回到那皇宫大院里。

    可玉尹说的也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又敢保证,到时候不会出差错?

    别看赵福金和赵桓翻了脸,可是对赵谌,却颇为喜爱。

    这孩子很懂事,也很有礼貌,更不似赵桓那些人整日来算计来算计去,显得非常单纯。

    而且赵福金在出嫁前,和赵谌的母亲,也就是皇后朱琏还是闺蜜,关系极好。若真个发生意外,自己在宫中,说不得也能护持一二,总好过在一旁坐视,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赵福金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她轻声道:“小哥得你这个老师,确是好福气。

    也罢,贫尼便应你这一回,权作在这观音院出家的报答。不过,小乙若真担心小哥安危,贫尼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小乙能更近小哥,方便保护他的安全。”

    “哦?”

    玉尹闻听,便直起了身子。

    若能这样子,的确是一桩好事。

    想到这里,玉尹便问道:“不知师太有何主意?”

    “小乙可还记得周凤山?”

    “周凤山?”

    玉尹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笑道:“怎能不记得?”

    “当初虏贼围城,你让周凤山到蔡府做贫尼护卫。

    不过,去岁贫尼出家,也不好再带着周凤山,便走了王宗濋的关系,让他安排周凤山进了殿前司,而今做了茶酒班祗应,专门负责宫廷宴饮茶酒事宜……贫尼虽已出家,但周凤山倒是乖巧,几次来看望我,却被我拦下。小乙若不嫌弃,便充作茶酒班殿侍,可以混入宫中。你与周凤山也认识,想来他会愿意帮这个忙。”

    王宗濋是赵桓的表哥,与赵福金并无血缘关系。

    但如果是赵福金出面找他帮忙,想他堂堂殿前司都太尉,安排一个茶酒班祗应却不在话下。

    这茶酒班祗应,也是皇帝仪卫队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且人员也最多,每个祗应下辖百五十七人,也不宜被人觉察。

    说实话,这开封城市井中,认识玉尹的人有很多;可是在皇宫大院里,认识玉尹的。并无几人。

    赵福金道:“贫尼也知道,这般做是委屈了小乙。

    若小乙不愿意,待贫尼入宫之后,与嬛嬛商议一下,再想个办法,让小乙入宫便是。”

    算算时间,而今已是正月三十。

    明天便是正月三十一,赵桓便要和女真人签订盟书。

    二月初二。赵桓赴西台山祭天……到时候把徽宗手下一网打尽,这件事便告以段落。

    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倒也不必费那么多心思。

    再者说了,做这茶酒班的殿侍最不容易被人觉察,是一个极好的掩饰……

    “有甚委屈,自家本就是市井屠户出身,做个殿侍倒也无妨。”

    “那好,小乙而今住在何处?”

    “便住在秀才巷。”

    “这样吧,明日我让周凤山准备一身衣服。带小乙进宫。

    听说官家明天要和虏贼签订盟书,晚上肯定会在宫中摆设酒宴,小哥也一定会出席。

    到时候。小乙便自想办法与小哥相见吧。”

    是啊,和金国签订议和盟书……这原本是一桩极好的事情,朝廷怎可能不摆酒庆祝?

    只是不晓得到了明晚,赵桓是否还有心情吃酒。

    “如此,小乙告辞。”

    玉尹站起身正要离开,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轻呼,紧跟着噗通一声,似有人摔倒在地。

    玉尹连忙闪身出去,就见燕奴扛着一个人走来。

    “九儿姐。怎么回事?”

    燕奴轻声道:“不知怎地,妙音师太方才过来……奴刚要上去阻拦,却忘了翠儿姐在门外洒了曼陀罗香。妙音师太便昏了过去,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了。”

    妙音师太。便是李师师。

    玉尹也没想到,会出这么一个意外。

    曼陀罗香他倒是知道,当初李小翠便是凭着这曼陀罗香,将封龙山九龙寨的赤天王一行数十人迷昏过去,而后取了他们的性命。李小翠曾说过。曼陀罗香药力奇强,可以持续三个时辰。而且醒来后,若不以冷水洗面,还会出现剧烈头疼。

    若李师师是在睡梦中被迷昏过去也就罢了,到时候大可以装作不知道。

    可现在……

    这时,赵福金也走了出来,见昏迷不醒的李师师,眉头不禁一蹙,便轻声道:“烦请李娘子让妙音师太多睡一会儿。天亮之后,咱们便入宫,便把她也带过去就是。

    到时候在与她解释,省的现在浪费口舌。”

    “这样,也好!”

    玉尹想了想,点头表示赞成。

    目的已经达成,玉尹看看天色,已近丑时。

    他与赵福金告辞,便准备翻墙离去……刚走几步,却被燕奴拉住。

    “夫君,你要多小心。

    还有一件事,刘娘子和云哥儿他们如今便住在便桥旁边……五哥一家都在那边,有十几个人,都精通拳脚。岳翻当年,虽未拜阿爹为师,但也随阿爹学过弓箭,射术不差。若小乙哥需要帮手,可以让去找他们,说不得也能为小乙哥分忧。”

    玉尹闻听,便一拍额头。

    怎地把这件事给忘了?

    当初他劝岳飞,把家眷送来开封。

    只是后来燕山之战开启,他整日忙于战事,也没有功夫去打听岳飞家人的情况。

    回来东京后,更是把此事抛在脑后。

    岳翻?

    嗯,说不得可以使一回。

    想到这里,玉尹便点了点头。

    “小乙哥,要多小心。”

    玉尹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燕奴的面颊,“入宫之后,九儿姐也要多小心……宫中不必外面,规矩甚多。到时候可莫要耍脾气,有什么事,便与妙玉师太商量。”

    “奴家,省得!”

    玉尹不再废话,便翻过墙头,离开了观音院。

    看着玉尹消失的背影,燕奴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总期盼着小乙哥出人头地,可如今真个出人头地,家境也改善许多。燕奴却没了往日的快活。总觉着小乙哥越是出人头地,地位越高,遇到的风险也就越大。

    这般下去,虽锦衣玉食,却真个不快活……

    赵福金悄然来到燕奴身边,轻声道:“九儿姐,莫再担心。

    小乙非比等闲,人聪明的紧。断不会发生意外……天亮以后,九儿姐便随我入宫,只是要委屈九儿姐则个,便装作寺庙里随贫尼带发修行的居士。等这件事过去了,贫尼再想办法,让小乙哥脱了武职回来,到时候便与九儿姐再也不分开。”

    燕奴粉靥羞红,嗔怪道:“长老说得甚话?奴才未担心呢……”

    赵福金闻听,咯咯笑了。

    只是那双明眸中。却透出了几分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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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尹出得观音院,便与吕之士汇合一处。

    “情况如何?”

    吕之士嘿嘿笑道:“郎君放心,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已经被师父干掉,并连夜送出城去。估计用不得明日正午,那十几个家伙便要成热腾腾的包子,为行人裹腹,不会有任何麻烦。”

    玉尹听了,差点吐出来。

    人肉包子……

    你们能不能有点创意啊!

    一想到以后出门,在那茶肆里吃的包子很有可能是人肉馅的,玉尹便觉得恶心。

    人肉包子,在这个时代还真就不稀奇。

    水浒传里的孙二娘。顾大嫂,貌似都是人肉包子的行家。

    不过玉尹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吃包子了!

    “小八,天亮之后,你便去便桥旁边。找一个姓岳的人家。

    持我腰牌,让一个名叫岳翻的人,前去李教头那边听候调遣……另外,把岳家人也送去三哥那边。”

    “岳翻?”

    吕之士一怔,问道:“可是那便桥岳小六?”

    “怎么。你知道他?”

    吕之士忍不住笑道:“郎君说笑了,那岳小六而今可了不得,来开封不过两个月,却闯下好大名声,诨号便桥之虎,三拳镇东水,是东水门新近起来的泼皮……”

    玉尹闻听,顿时咳嗽起来。

    “你说的是岳翻?汤阴岳翻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吕之士道:“这厮使得一手好扑,便是吉普也只能和他斗个旗鼓相当,甚至还略逊一筹。不过岳翻虽然厉害,却比不得他那侄子……他那侄儿年纪虽小,但天生神力,使得好拳脚,更精通枪棒。莫说同龄人,便是十几岁,乃至一些成人,也比不得他的力气,更不是他的对手,人颂诨号小蛟龙。”

    “小蛟龙?”

    “是啊,那娃子说,最佩服的便是郎君,故而才有小蛟龙之诨号。”

    我的个天,你确定说的是岳飞家吗?

    若猜得不错,吕之士说的这‘小蛟龙’,便是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号称四猛八大锤之首,岳家军背嵬统领,有‘赢官人’之称的岳云。可怎地听吕之士这么一说,这岳云不但成了玉尹的脑残粉,还跟着他那位历史上不太靠谱,被杨再兴所杀的岳飞小弟岳翻,成了开封府的泼皮,并且颇有朝着玉尹方向发展的趋势。

    玉尹不由得哭笑不得,轻声道:“既然如此,便告诉岳翻,是我吩咐。”

    吕之士连忙躬身应命,送玉尹回到了秀才巷的住处。

    天已经很晚了,玉尹却无法入睡。

    赵福金今日与他说的那些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这朝堂之上,真个是杀人不见血,便是父子之间,也整日里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勾心斗角。

    赵福金说他立功越大,便越遭人嫉恨,也使得玉尹心生忌惮。

    她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已经有了这样的事情。

    玉尹虽然有太子赵谌做靠山,但如今当权的,却是赵桓。天晓得,若赵谌什么时候不得宠了,自己的靠山便没了。哪怕老赵官家有不长命的传统,可赵桓才二十七岁,正值壮年。不说多,若无灾无病,赵桓至少可以在皇位上待二十年。谁又能保证,这二十年里,赵谌可以一直受宠?谁又能保证,赵谌会一直护着玉尹?

    历史,已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平添了许多未知。

    可正是这些未知,让玉尹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许多历史上没有发生的事情,没有出现的状况纷至沓来。令他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受。他对历史的预见能力,已经消失不见,接下来便是面对更加复杂而多变的局面。自己能否应付这种局面,亦或者说,他能否真真正正的扭转这个时代?心里面一点底儿都没有。

    心情,突然变得格外烦躁,玉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月光照在桌上。照在那本摆在书桌上的道德经。

    他心里突然一动,拿起书翻了两页。

    赵福金已经提醒过他,要他让出太子亲军。

    让出便让出。既然要让出,便不妨彻底退下来,来个以退为进,在一旁静观局势变化。

    嗯,谋后而动,要谋后而动才好!

    想到这里,玉尹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先前诸多迷惘,似乎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赵佶-赵桓-赵叔向……

    玉尹发现。在赵桓和赵佶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叔向突然变成了一个关键人物。

    关键人物……

    没错,就是关键人物!

    如果赵叔向并非赵桓或者赵佶的人,如果他另有谋划。如果整件事都是他在操控……

    想到这里,玉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念头突然间变得通达起来,顺着这个思路,玉尹一路想下去,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赵桓或者赵佶。其实都是赵叔向手中的棋子。

    赵桓也罢,赵佶也好,也许……都只是陷入了赵叔向为达到某个目的而设下的局。

    赵叔向有什么目的?

    玉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赵叔向的祖上赵光美,当年因为阴谋篡夺皇位,被贬为涪陵郡公,世代不予实权。想当初,赵光美跟随赵匡胤和赵光义一同打江山,后来又有什么金匮之盟,说什么兄死弟及。也正是这个劳什子金匮之盟,让赵光义坐稳了大宋的皇位。

    可最初支持赵光义的赵光美,到头来非但没有落到好处,反而被贬为涪陵郡公,郁郁而终。

    他的子孙,便真个会甘心吗?

    恐怕是不太可能……

    但大宋皇权稳固,赵光义的后代,也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使得赵光美的后代,一直没有得到机会。一直到徽宗当政,朝堂日渐混乱,陷入内外交困的局面。

    赵佶的不作为,令女真崛起。

    这原本是一个大好机会,谁想到开封之战,却使得赵桓崛起。

    依稀记得,那万民伏阙和太学罢课的主谋张炳雷观,与赵叔向走的非常近……

    玉尹印象中,下桥苑鞠战时,那两人便跟在赵叔向身边。

    若这两人是赵叔向的人,那么之前的许多疑问,便可以得到解释。

    燕山之盟内容的泄露,恐怕就是赵叔向一手操办。而后来的太学罢课,万民伏阙,也都是赵叔向暗中谋划。他这样做,便是为了把局面搅乱,而后可以从中谋利。

    可谁想到,玉尹在燕山与女真人开战,却令得赵桓从那漩涡中解脱出来。

    燕山之盟,而今已经被赵桓宣称是他迷惑金国人的一个手段,赵桓的声望也就随之暴涨,皇位日渐稳固。在这种情况下,赵叔向便兵行险招……不对不对,赵叔向就算推翻了赵桓,登基的也是赵佶,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似乎不太合理。

    他要做皇帝,他要恢复祖宗的荣耀……

    但问题是,他会如何谋划?

    玉尹发现,他的脑瓜子有点不够用了。

    古人的权谋,真个是有些复杂,并不是他这种文艺青年可以揣摩。

    嗯,天亮之后,把罗德找来,说不定能想出个端倪……其实,最好的谋士是孙海,可惜这厮因为在桑干河杀俘,已经隐姓埋名跑去了杭州,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

    如果孙海在,一定能看出端倪。

    想到这里,玉尹轻轻拍了拍脑门,颇为苦恼的站起身来。

    回到卧室和衣而卧,可这脑袋瓜子里一会儿是赵桓赵佶,一会儿又变成了赵叔向,乱七八糟的让他难以入睡。不知不觉间,天快要亮了,玉尹在天将发白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只是这心里有事,也睡得不是太沉,中午时,吕之士拎着食盒过来,把玉尹从睡梦中唤醒。

    吃罢了午饭,玉尹便让吕之士把罗德找来。

    向罗德询问了一下他太子亲军背嵬的情况,便让罗德去找高尧卿,命背嵬进驻下桥苑。

    下桥苑便在旧曹门外,入旧曹门顺潘楼大街,可直扑东角楼,抵达左掖门。

    万一,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太子背嵬便可以接应玉尹。

    赵福金已经带着燕奴和李小翠入宫了,而昨夜王燕哥已提前一步进入禁中,让玉尹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再过一会儿,周凤山便要来了……

    到时候先设法混入禁中,视情况而定吧。

    玉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朱绚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想来小哥赵谌,应该已经得到了玉尹回还东京的消息。

    可一时半会儿,赵谌那边不会有什么动静。

    便这么等着?

    玉尹可不是太心甘情愿。

    还得靠自己,靠自己啊……

    想到这里,玉尹又感到一阵头疼,便坐在书桌前,轻轻拍着脑门,视线在无意中,扫过了眼前的名单。

    这名单,是昨夜玉尹随手写出。

    玉尹的目光落在了殿前司都太尉王宗濋的名字上,眉头一蹙,觉着自己似乎还是忽视了什么细节。

    可究竟忽视了什么细节呢?

    玉尹拍着头,再次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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