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解开了芥蒂之后,气氛也随之改变许多。$文学网$

    哪怕是经过朝阳门并肩作战,但是在玉尹刚进屋的时候,气氛终究是有些尴尬和沉闷。如今,双方都不再计较过去,玉尹更主动释放出善意,自然也就缓和许多。

    一旁牛通静静看着,却不明白玉尹为何要跑这一回。

    只是父亲临走时,曾再三交代,让他听从玉尹吩咐……别的不说,牛皋一家如今住在开封城里衣食无忧,也是玉尹一手促成。凭这份恩情,牛通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我听说,周教头如今在蔡府效力?”

    玉尹和李宝寒暄几句,突然问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李宝一怔,点头道:“是啊,御拳馆自前年陈教头和那虏贼国师决斗之后,在少室山出家,便不复往日荣光。不少人都离开拳馆自谋生路,自家若非有这些徒弟们孝敬,怕也过得不快活……周教头去蔡府的事情,说起来还是自家牵线搭桥。

    小八与蔡府中有旧识,有一日言蔡府正招揽教头,我便想到周教头,让小八推荐一回。

    周教头有真本事,可惜在蔡府中没根基,也只能当个普通教头,勉强过活罢了……”

    说到这里,李宝起身为玉尹斟了一杯酒,小心翼翼道:“莫非小乙有什么好关照?”

    玉尹也不客气,呵呵笑道:“关照倒说不上,只是周教头若想要在蔡府站稳脚跟,自家倒是有些门路。前次见他随茂德帝姬出行,恰好自家在皇宫里也有些交情。若周教头不嫌弃。自家可以为他做个推荐。别的不说,做个亲随问题不大。”

    亲随,也分三六九等。

    此前在潘楼见茂德帝姬时,玉尹就发现,周凤山不过是个随行的护卫。根本不受重视。

    也难怪,周凤山是一身好本事,否则也不会有‘花刀’之名。

    可惜在蔡府,哪怕蔡京已经被罢黜了,也是个等级森严之地。若没个看上。肯定站不稳脚跟。吕之士认识的那人也只是蔡府一个普通管事,更帮不得周凤山多少。

    李宝闻听,眼睛一亮。

    早就听说玉尹如今是手眼通天,和太子关系密切。

    如果……

    “若小乙能有关照,自家代周教头感激不尽。”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玉尹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道:“只是自家还有些事情想要托付周教头。若有机会,请李教头代为引介一回,我也好当面与他说明白。”

    “这是小事,改日便让周教头登门拜访。”

    两人又吃了一回酒,玉尹却突然叹了口气。

    李宝问道:“小乙怎地叹气?”

    “说来不怕李教头笑话。自家今日听到了风声,言官家有意与虏贼议和……而今我大宋援兵分至,官家这时候议和,只会让虏贼小看了咱们宋人。我担心,真若是走了虏贼,他日必有灾祸。偏自家人微言轻。朝堂上更说不得话,所以烦心。”

    “要议和?”

    李宝大吃一惊,拍案而起。“爷们儿拼死守住朝阳门,便这么议和了?

    我那些徒弟们,岂不是白死了一回……官家怎地这般糊涂,这时候怎能够议和?”

    看到没有,连李宝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为何这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人明白?

    党争啊党争!

    王安石的新政,算是彻底摧毁了原有的道德底线。便他死后依旧在影响着大宋的格局。

    玉尹沉默片刻,沉声道:“李教头,这些事情是朝堂上那些大佬们决定,非我等小民可以参与。说起来,我今日前来拜访一是为送药,二是有事与李教头商议。”

    大佬?

    李宝乍听玉尹口中吐出这么一个极具未来感的词句时,不由得一怔。不过,这个词并不难理解,所以他马上就明白了玉尹的意思。甚至觉着,这两个字颇贴切。

    而且,玉尹说的不错,官家要议和,不是他这种人可以参与。

    当下笑道:“自家不过小民,可小乙却算不得小民了……呵呵,不知又是什么事?”

    玉尹犹豫一下,这才道:“此次朝阳门之战,戴小楼突然袭击,竟有那许多人跟从。若非李教头你及时支援,怕自家已经战死疆场。而今开封城里,人口百万,更有许多破落户充斥街头。以前自家是看不起他们,但这一次的事情……自家现在想来,仍有些后怕。这帮子泼皮若没个看管约束,只怕会成为一大祸害啊。”

    李宝脸色也是一变,露出后怕之色,连连点头。

    “说起来,自家还与那戴小楼吃过酒,他更几次邀我,让我派人去千金一笑楼……

    奈何自家虽也是个破落户,却不肖做那等事情。如今想来,若当时从了戴小楼,说不得便上了贼船。平日里看他不声不响,竟做得好大事,真真个让人想不到。”

    是啊,谁又能想到,戴小楼竟然是女真奸细?

    玉尹心中也是一声感叹:说实话,他对戴小楼感官不错。

    当初他被郭京逼得走投无路时,若不是千金一笑楼帮忙,自己真个便没了那底气。虽说那件事,是张真奴一手促成,可也必须承认,戴小楼在当时,也非常仗义。

    他若不想帮,便是张真奴发话,事情也会变得麻烦……

    可谁又能想到,这到头来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这开封城里,破落户和泼皮太多,总少了些约束。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总是一桩麻烦……所以自家便想请李教头出面,整合一番。李教头你武艺高强,人脉也广。手底下的徒弟也多,各方好汉也都要敬你一回。

    何不把那些个破落户收拢麾下。将来若有祸事发生,也能有些用处。

    至于生计问题,倒也算不得什么。便是虏贼这回退兵,开封也必然是一片萧条。我可以出十万贯,由李教头你出面收拢。把那些个泼皮看管好。一来可以是一个助力,二来嘛,这市井中发生什么事情,咱们也可以迅速知晓,有个照应。”

    李宝愣了一下。倒是怦然心动。

    玉尹这意思,分明是要他出面做大……

    “小乙,怎堤旎出面?”

    玉尹笑道:“李教头以为,自家合适吗?”

    “说的也是……不过这件事可不是小事,我也不敢随便应下。

    待我考虑一两日,到时候再与小乙你回复。若真个要做,小乙你也不能袖手旁观。”

    玉尹这分明是要他做社团。一统开封市井。

    李宝怎可以不心动,只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且不说各瓦子都是有主的地方,单是那些个开封市井中的大佬。也不甚好对付。不管是卖肉的蒋门神,还是赶猪的张三麻子,哪个不是一等一的人物?这些人手底下,也有一帮子亡命之徒,真要斗起来,李宝哪怕是有徒弟帮忙。也抵不住那帮子大佬联手。

    玉尹也有人脉,而且在官府中颇有关系。

    别的不说,那开封府的石三。押司肖堃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没有玉尹从中周旋,李宝还真就做不得这件事。所以,他很是心动,也必须要三思之后,才能决定。

    “对了,我听人说。千金一笑楼被封了!”

    “哦?”

    “说来也是被那戴小楼牵累,连张姑娘也被关进开封府大牢。

    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进了那种地方,少不得也要有一番灾祸。而且,那日战罢之后,丰乐楼的冯筝冯姑娘,竟服毒自尽。我听人说,这冯姑娘也是虏贼细作,以至于丰乐楼最近也是生意清冷,马娘子虽有手段,却连她侄儿都保不住。”

    “她侄儿?”

    “便是那白世明,据说出了这事之后,也被关进大牢,如今已经疯了。”

    想当初,冯筝入丰乐楼,是白世明推荐过来。

    玉尹这些日子一直在家养伤,所以也不太清楚这件事。不过想来也怪,戴小楼虽然出事,可冯筝应该不会有麻烦,又为何突然自尽?这里面,怕是有些文章吧。

    至于白世明,肯定会被抛弃。

    便是不死,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马娘子断然不可能把他留在丰乐楼,失去了马娘子的资助,这白世明的结局……

    玉尹不由得心生感慨,轻轻摇头。

    他虽然知道冯筝的来历,可是听说到她的死讯,也不禁有些惆怅。

    那般一个美人,落了如此下场,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可再一想,她既然做了细作,想必也有这种准备。只是,玉尹总觉着,冯筝的死还是蹊跷,透着些许古怪。

    和李宝又吃了一会儿酒,玉尹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走,李宝便上了楼。

    小楼里一个中年书生正坐在那里吃酒,见李宝进来,微微一笑,“那玉小乙走了?”

    “哈教谕,已经走了。”

    李宝也不客气,在哈教谕对面坐下,“方才他与我说的这件事,哈教谕可听清楚?”

    “又不是聋子,焉能听不清楚?”

    哈教谕微微一笑,沉声道:“想来玉小乙是被戴小楼那鸟厮给吓怕了,居然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不过呢,他倒是真个不会参与进来,毕竟朝阳门一战,他前程远大。

    若他肯出面帮衬,李教头倒是可以做一回。

    做的好,自有李教头的好处;若做得不好,李教头你也没什么损失,何乐不为呢?”

    这位哈教谕,是开封书院里的一个教谕,上不得品级。

    身无功名,也没了那背景和靠山,年纪渐渐大了,更不可能再有机会。在书院里做了教谕,教书育人的同时,也是李宝身边的智囊。在玉尹和太学生搞在一起之后,李宝也发现了,认识些读书人的好处。别的不说,关键时候可以出谋划策。总是一个帮手。

    李宝如今已死了和玉尹在武事上争锋的念头。

    且不说玉尹,只看他那些手下,随便拉出一个,就未必逊色于李宝。

    更不要说高宠、杨再兴、何元庆这些人。就是今日随玉尹来的那个黑小子,恐怕也不是等闲之辈。一个好汉三个帮。玉尹已成了气候。这种情况下,再争什么武事,着实没意思。有那功夫去寻找什么真法,倒不如找个狗头军师谋划利益。

    李宝听完了哈教谕的说辞,也颇为认同。

    心里便琢磨着。什么时候和玉尹回个话,便把这件事做成了也是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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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李宝家,玉尹便上了马车。

    不过走了一段路之后,突然敲了敲车框,“老高,去开封府。”

    “啊?”

    高世光一怔,忍不住道:“公子。这天就要晚了,这时候再去开封府,回去晚了,怕是九儿姐会责怪。”

    “我是做正事,九儿姐有什么好说?

    只管去。若她责怪,我自会说话,老高休要赘言。”

    高世光当下一笑,“既然公子这么吩咐,小底听从便是。”

    三人又来到开封府,玉尹下车之后。便从侧门进去,直奔公房而去。

    肖堃正准备收工回家,见玉尹突然来拜访。不禁有些奇怪。

    前两日,他已经去过玉尹家探望,所以也就没那许多客套,只笑呵呵道:“小乙今天怎有雅兴,跑来我这边做客?”

    玉尹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老肖。我听说张姑娘被关在牢里?”

    肖堃道:“是啊……说起来,张姑娘也是倒霉。刚闯出了名号,却遇到了这等事。真没想到戴小楼居然是虏贼细作,也累得张姑娘被牵连,如今在牢里受苦。”

    “那她,真个是细作吗?”

    肖堃犹豫了一下,走到房门口向外看了看。

    玉尹便让牛通在门外看着,而后拉着肖堃坐下。

    “张姑娘到底是什么状况,与我说一说?”

    “这个……小乙你怎地要打听这件事?我可提醒你,张姑娘身上的事情,可不是咱们能够插手。前两日也有几个衙内来说情,都被赶了出去……我听说,听麻烦,国丈也在犹豫,该如何处置。不过若说张姑娘是细作,自家断然不会相信。”

    这话出口,大体上玉尹也就看清楚了状况。

    “是朝中有人压着?”

    “嗯,那浪子宰相着人说,把张姑娘关一阵子再说。

    说穿了,还不是他窥觑张姑娘的美色,想要借此机会刁难。国丈也不想得罪了那小李相公,只能把这件事悬着。”

    看起来,李邦彦是想来一出英雄救美啊!

    玉尹马上便明白了这其中奥妙,只是这心里,又平添了几分低落。

    你堂堂宰相,不想着为国分忧也就罢了。而今虏贼尚在城外,你却想着以权谋私,为的只是一个女人。偏偏这等人,身居高位,便是赵桓对他也颇为看重。满朝大员皆如同李邦彦这般,便是李纲再有手段,又能如何?谁,能够挽救这危局?

    “老肖,咱闲话少说,求你一件事可否?”

    “什么事。”

    “帮我把张姑娘救出来。”

    虽说已有了准备,可是听玉尹亲口说出来,肖堃还是不免一阵苦笑。

    “小乙,你也忒看得起我……倒不知道,你何时与张姑娘有了交情?也不怕九儿姐怪罪。”

    玉尹道:“老肖你莫胡说,救张姑娘,非是为我,而是为大郎。”

    “大郎?”肖堃一脸迷茫,“大郎有了徐姑娘,怎地对张姑娘也有心思?”

    “不是杨大郎,是李大郎……”

    玉尹哭笑不得,“是李尚书长子李逸风。

    你也该听说过,大郎对张姑娘颇为痴迷。若知道张姑娘出事,必然着急……他而今身在真定惶旎得开封,自家作为他的朋友,怎么也要为他出一把力,想想办法。”

    李逸风当初虽算计了玉尹,可说穿了,也是迫不得已。

    后来,这厮不惜抛了功名,独自一人跑去真定打拼……玉尹早时候,是有些怨念,觉着李逸风出卖了他。可如今他也做了官,也能明白,这身不由己的痛苦。

    所以,对李逸风的怨念也就淡了许多,更不想他因为张真奴的事情,再惹出麻烦。

    “若是这样……”

    肖堃露出沉思之色。

    他想了想,轻声道:“自家却想不出一个妥善的主意。”

    “这样吧,你帮帮忙,先想办法在牢中照顾一下张姑娘,莫要让她受罪。

    估计小李相公一时半会儿也没那精神,我这边尽快想出办法,咱们把张姑娘救出来。”

    “若如此,倒是可以试试。”

    肖堃作为开封府资格最老,权力最大的押司,想要照顾一个牢里的人,并非难事。

    这开封府的胥吏,上上下下谁又不卖他几分薄面。

    更不要说,还有而今已经成为开封府总班头的石三,一文一武两个人出面,足以让那些人低头。

    “不过,这件事要做,最好能快一些。

    若是那小李相公什么时候问起来,那便不是自家能够做主。所以……小乙还请体谅。”

    玉尹闻听,呵呵笑了。

    他当然知道肖堃的难处,能应下此事,可谓是给足了他面子。

    “放心,我会尽快想出办法来。”

    两人在公房里又聊了一会儿,玉尹见天色不早,便告辞离去。

    正要出门时,他突然又想起来一桩事情,便低声在肖堃耳边问道:“老肖,有件事想要请教。”

    “自家兄弟,说的甚请教来?”

    “那丰乐楼的冯筝冯姑娘,便真是自尽吗?”

    这一句话,令肖堃脸色顿时大变,他张了张嘴巴,看着玉尹,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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