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柯渐渐不敌,力道越发弱小,心里失望,更加痛恨颜宋,若不是他硬是将她掳来,她何必沦落至此,遭人用、强?

    眼泪盈眶而出,她忽而仰天长啸,“颜宋,若再有来生,我定要你血债血还。”

    他杀她祖母,辱她清白,不共戴天!

    她是真的绝望了,铁了心思要去寻死,银齿一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玉琼天与颜宋商讨完军政要务,习惯性地来洗衣棚躲在暗处瞧一瞧陈慕柯,哪知脚未踏进棚子,便听到陈慕柯绝望凄惨的叫喊,脚下用力跳起,飞至棚内,见到的便是个大汉,陈慕柯被完全遮盖,玉琼天怒不可遏,硬是拽住人家的发辫将人一提,轻松把人摔出三米之外,目光触及地下衣不蔽体的陈慕柯,心下痛极,她原本清风傲骨、冰清玉洁、心存善念,此时发丝凌乱、涕泪横流、蜷缩一团,心下。

    他原本便欠她一份人情,暗叹一口气,解下自己的外袍为她蔽体,但见她先是退缩,而后神志清醒一些大概也知此时不雅,收拢外袍,仍旧怯生生的离得他远远的。

    玉琼天一口闷气无处释放,瞧见犹在哭叫哇哇的哨兵,两步飞身过去,再次将人踢飞,这次他踢得分外有技巧,将人踢向半空,等他落下再补上两脚,直到见他口吐闷血才罢休。

    不久洗衣棚的婆子,哨兵纷纷聚拢过来,求饶的求饶看热闹的看热闹,玉琼天终究以为陈慕柯一个弱女子被这样围观影响不好,右手拇指食指凑到嘴边,吹起口哨,而后走到陈慕柯跟前,轻声问道,“你还好么?”

    换来的是陈慕柯的沉默,似乎自她被掳来,她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了,玉琼天不由心绪低落,想想也是,燕盛目前正是劲敌,你杀了人家祖母,人家凭什么相信你呢?

    不出两分钟,颜宋飞身落脚到洗衣棚前,瞧着一群跪倒在地的婆子哨兵,以及一名光着膀子的大汉以及躲在角落的陈慕柯,如此明显的桥段,在北燕王宫时常上演,不用玉琼天解释他也能看出因由,颜宋二话不说,指着光着膀子的大汉,厉声道,“来人啊,将此人推出去,即刻斩了!”

    白牙哨兵方才被打得七荤八素,此时方知后悔,急忙跪地求饶,玉琼天的几脚已将他的白牙打断,豁口吐字不清,“求王爷宽恕,饶命啊……”

    颜宋听得厌烦,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后悔?求饶有何用?

    最后简直是在怒吼,“听不到是么?将他拉出去斩了!”

    豁牙哨兵被人拉出去,叫喊声减弱最后安静,颜宋冷眸扫过跪了一地的婆子哨兵,冷哼一声衣袖一甩,直直走到陈慕柯跟前玉琼天身边,他先是颇为迟疑地看了玉琼天一眼,方才他吹的哨声乃是二人专用的哨声,不到危难时刻不轻易使用,而看样子早在玉琼天来时陈慕柯已脱离危险,偏偏他还用了那段哨声,这意味着什么呢?

    而他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他做事从来光明磊落,并未欠过别人任何。

    颜宋说不出指责的话,然而心口到底不痛快。

    此时也不适合多说,因为还有个陈慕柯需要他解决。

    颜宋蹲下身,他手一碰陈慕柯,她缩得更里面。

    她柔亮的长发凌乱,因面侧内,看不清容貌,身上覆盖着墨色的男式外袍,只露出一排被风雪冻得通红的四根手指,北风呼啸,四下人群沉默,而她似乎更沉默,一声不吭的蹲在角落。

    颜宋少时任人欺凌无数,极少有千金小姐与他亲近,后来他一朝得势,他已无需对女子笑颜相对,北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殷靖王颜宋只需勾一勾手指头,自有千家万户的女子往他榻上送,因而对于如何宽慰女子他还真不在行。

    他心中有愧,想想原本便是北燕先侵、犯的南盛,一路以来,陈慕柯一直藏身幕后,并未与他有过大的冲突,倒是自己的师傅害死了人家父亲,自己又亲手射杀人家祖母,无父无母的一个弱女子被他掳了来,眼下差点被个无耻之徒辱了清白,还真是对人家不住。

    颜宋想想到底是从哪里不喜欢她的,陈慕柯说起来也算弱柳扶风一代风华佳人,大概怪只能怪她过于聪慧了,但凡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子钟情于聪慧过人的女子少之又少,而他又是不愿听从命运安排之人,偏偏她是他命定的妻子,然而个中因由她并不知情,多少算是无辜。

    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众目睽睽之下,颜宋以为还是该自己先找个台阶的,方才立即处决了那名登徒子便已表明一个态度,他颜宋旗下的大军容不得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处死一个是一个,绝不姑息,他想也算是给陈慕柯一个交代,哪知人家根本不领情。

    颜宋的手伸向她,“此次是我治军不严,害你差点毁掉清白,实在对不住!”

    天气委实冰寒,方才一番折腾的陈慕柯此时浑身冷极,神智也清醒许多,自然听到颜宋的话语,不过她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越是软弱,最后越是吃亏,她向来不欠他颜宋任何,没道理吃这份罪,如此一想她底气更硬了,她方才差点咬舌自尽,她差点就死了。

    陈慕柯迟迟不应,颜宋一张老脸拉不下来,手凑得更近,朝她低语,“你将颜面挣回来就行了,别到时你我皆下不了台!”

    他只顾着自己颜面么?她方才差点死了!

    陈慕柯极少骂脏话,此时狠狠啐一口唾沫,霍地转身,高高扬起右手,而后用尽全力落下——

    “啪!”

    清晰可闻的一声巴掌,无论跪着的众婆子哨兵还是站着的玉琼天皆是震惊不已,他们闻声抬眼瞧见的只是他们的殷靖王侧着一张刚毅的脸,一侧黑成墨碳一侧红成胭脂。

    她、她、她竟敢打了他们的王?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陈慕柯接下来的话——

    “你颜宋作为北燕的殷靖王身份高贵不容人侵犯,然而我南盛承佑王也不是尔等说辱没便可辱没的,我陈慕柯技不如人被你颜宋掳了来成为阶下囚,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便你,但由不得你们这样侮辱,颜宋,我陈慕柯怎么说也是南盛一国大将,你手上沾满鲜血如今还要凌辱于我,你夜里可睡得安稳?你可有愧?”

    掷地有声的一段狠话渐渐消逝在冰冷的空气之中,众人皆为她捏了一把汗,胆敢赏颜宋巴掌的据说到目前已无人活着,她大概离死期不远矣。

    颜宋轮廓分明的脸黑得不能再黑,眼见着似乎要将陈慕柯撕成碎片,一直保持沉默的玉琼天见状赶忙出来缓和气氛,伸手抵着颜宋,眼神热切,微微摇头,示意他要保持冷静。

    不过再次出人意料的是,颜宋竟无话反驳,闷闷吩咐了句将陈慕柯领回小帐,而后又闷闷地离开了。

    其实陈慕柯以为揍了他一巴掌大概是活不成了的,没想到他竟会放过自己,不过她也没有多少心力去思考其他,夜里她再次陷入梦魇,昏昏沉沉间她似陷入泥潭一般难以自拔,梦中她梦见前世,父母姐姐痛心不已纷纷指责她为何要执意去寻死?还有那个她暗藏心底从不敢显露情意的大男孩;还有今生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陈慕卿生前的记忆,可真美好呵,彼时真正的陈慕柯尚在,陈家承佑王府的当家王妃还在,陈遇奕尚且还是笔走龙蛇挥剑如雨的翩翩大将军,他们一家其乐融融温馨安和;还有祖母常年跪佛的背影……

    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当她执意死去之时便毁了一个幸福的家,短短数月,她见识太多的横尸遍野,倘若时光倒转她定然不会犯傻,只是上苍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断不会给第二次的,她唯一能抓住的仅有今生了,承佑王府人已去了大半,她唯一能保住的便是幼圆与初澜,祖母那日坠下城楼血如雨注的场景她不想再亲历……

    又过了几日,颜宋这才迟迟收到消息,北疆中云南理三国君主秘密会晤,今北疆中云已集结二十万兵力正大举进犯北燕边境,大战一触即发,日后便不仅是北燕南盛二国的矛盾了,届时五国参战,北燕面临的局面里可能是灭国!

    他当下吩咐斥候三百里加急策马禀报王兄,一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召来玉琼天之前他开始梳理前后战事,越发觉得陈慕柯极有可能已知晓此事,因为从近日与南盛的小规模战争来看,盛军前所未有的团结,据细作回报,盛军军师季梓桑并未隐瞒安定将军被俘一事,当然陈慕柯的女子身份他是断不可能公开的,且盛军所有事宜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是行兵打战出乎意料地并未出现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

    季梓桑此人他了解是个愚忠之人,他不信季梓桑有能耐制定得出来,除非陈慕柯早已知晓三国合谋,任由北燕南盛鹬蚌相争他们好渔翁得利,是以才以身犯险以激发盛军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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