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瘟疫盛行的时候,邓季自己和家人也自小心防范得好,并未遭遇任何危险。没想到疫情渐平时,他自己反倒病倒。

    不幸穿越到这乱世,邓季为求活命,自幼各种锻炼比前世要拼命得多,故身体健壮,很少有得病。身体才开始发热时,邓季还认为只是野外受寒,尚不以为意,不过倒也自觉一个人到客舍中独睡,又使黑铁卫守住房门,不许别人进入。

    只是过得两三日,喝过好几次药汤,身体丝毫不见退烧,反而越烧越厉害,他方知坏了  。

    伤寒在这个时代,便是最出色的女医匠也仅能治愈二三成病患,其余的只有靠自身苦熬,熬不过就只有死。

    十个人中,倒也有一个能熬过去。

    身体发高烧,脑袋也时晕时清醒,心知自家患上恶疾时,邓季便对典韦下了死令,除每日让一名固定的黑铁卫身着厚袄,端食物和女医匠们专门熬出的汤药进房,再不许任何人入内。便是医匠诊病,亦不许入内太长时间。

    第二日起,专门端药的黑铁卫便换成了典韦,邓季数次呵斥叫换人,他咧嘴而笑,并不言语,只是依然故我。

    邓季身体很快就变得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量,仅能躺在床上,连起身都困难,更别说进食、换衣、大小便等事情,确实需要人照顾,只是不忍心使唤典韦。

    典韦不怕染病,邓季轰不走人,独生一天闷气。也是无法。只得随他意去。

    染病后。腹部一直很胀,能感觉一时时的胃部在紧缩,平日每顿两大碗食物仅够饱,现在却只喝些温汤,其余什么都吃不下去。

    胸腹上已经起一层淡红的疹子,痒麻麻的,很想抓破却又不敢,只能死命忍着。

    虽有典韦陪伴着。可更多数时候邓季觉得很恐惧,自己终于也染上这个时代最让人恐怖的病症,若就此而死,自中平三年以来的一切努力挣扎算得什么?

    当生命如此脆弱,离死亡如此近的时候,王霸之业还算得重要?

    自后世穿越而来,到底给乱世带来了什么?自己又能带走什么?

    若就此病死,先前的一切努力到底为的是什么?

    逃过兵灾,死于瘟疫,曾独霸一方。或许后世教科书、《演义》、游戏上,也会有我邓季之名?数据大概是多少?

    只是自己就此死后。邓涉、邓漳、邓玭三个孩儿命运将如何?还有唐姬、蔡姬两个肚子里新的小生命能得活成人?

    伍窕、焦沁与一干姬妾又当如何?被其他强人再纳为姬妾,还是死于乱中?

    二哥、田师、贾文和、太史子义、徐公明、韩齐、车大个、懒顾、谢允他们,命运又会如何?得善终还是死于战乱、瘟疫、饥荒?

    身体乏力,什么都不能做。脑中还清醒的时候,就只会想着这些,越想,就越绝望、越恐惧。

    女医匠已打马似的换过六七个,开出的汤药大同小异,邓季并不是那幸运的十之二三,连接七八日过去,持续的高热只是不退。

    大部分时间,邓季都被烧得迷糊,清醒时间已是越来越短。

    病房之外,田丰、贾诩、太史慈、徐晃四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只是一个个束手无策。

    目前除了团团围住病房不许人靠近的黑铁卫们,这事只局限于他们四人知道。为防引起三郡动荡,邓季染上伤寒之事被死死封锁,每一位知情的黑铁卫都已接到封口令,对外只以主公召四人共论大事为由,不许人接近此地。

    为免人怀疑,四位文武重臣甚至还要轮流抽时间处理军政事务,每日晚间还要各归家去歇息,天明再来。外出征讨李傕、郭汜的六校尉,亦未招回,让一切如常。

    不过纸终究难包住火,若邓季迟迟不好,迟早还是要为外人所知的。

    就算智计如田丰、贾诩,也不会知道如今局势下,天子、诸侯、被拆散的豪族世家、治下新老民众知晓自家这位并无多大本事的主公病倒后,各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给三郡带来多大的动荡。

    邓季安好时,四人只记得他的谄媚讨好、耍小奸诈、见事不明、妇人之仁等不是处,除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外,少有人会觉得他有英明神武、雄才伟略;直到邓季倒下,才知道如今的河南其实根本不能离开他。

    只有治好他!必须治好他!

    可是境内善于诊治伤寒的女医匠,换了一个又一个,始终没有任何结果,让四人如何不焦躁?

    邓季的病情在继续一天天恶化下去,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讨论什么大事能一直躲在院中十余日不出?官吏、卒兵、后院、宫中,到处都不缺聪明人,渐已有人起疑心,最先发难的却是邓季后院的妇人们。

    便是有再要紧的大事,身处近在咫尺的府内,也不可能连续十余日不归后院去沐浴、歇息。

    田贾徐与太史四位,每夜都能归家去,为何只有自家夫君不见人影?且求见俱为黑铁卫所挡?

    身处在这个不幸的时代,任何一刻都有可能发生最坏的事情,就数墙之隔,却连续十数日不得见人,只闻日日有医匠进府,她们如何能不起疑心?

    邓季待田丰如师如父,对太史慈亦兄亦友,伍窕也知,自家虽有主君大妇的身份在,却也没在这两人面前耍威风的余地。合力则强,于是,她招齐其余姬妾,领着三个孩儿,一起来前院逼要夫君。

    见夫人们全气势汹汹,小郎君、小娘子俱都啼哭不依,挡路的黑铁卫也实在无法,不多时便被冲散,放她们进入。

    田丰等见亦是头疼,只是此事终究不能长期隐瞒下去,对方又是主妇,只好将邓季染伤寒之事如实说了。

    这么多医匠进府俱为治好,伤寒可是好耍的?突听闻噩耗,伍窕等顿时被惊吓得大哭,只小伍氏为医匠出身,急步抢到药房去查看熬着得汤药。

    先前为得入内,三个小的受母亲交代只是干嚎,邓涉已有八岁,已懵懂知事,隐约明白生死事,连大人都哭喊的,他如何还止得住?亦带弟妹们哭的伤心。

    外间虽嘈杂,然邓季昏昏沉沉被烧得迷糊,并不就醒。典韦却大怒,他可不顾你是何主妇、郎君,只管出门怒喝道:“何敢喧闹?主公需得静养!”

    得典韦一嗓子过后,效果果然大佳,惦记起病人,妇人小孩俱都压低不少声音去。

    伍窕抹着眼泪,问田丰道:“既夫君已病十余日,先生可有解救之策?”

    田丰叹气道:“慕安方染病,太史子义便言及去岁华仙人之语,其以当世治疫首推张机,当无大差!我等已遣马皮南下荆州去延医,只是今尚未归!”

    染伤寒者,快的七八日便死,慢者可坚持五六十日,也有运气好能凭自身熬过去的,女医匠们汤药虽不特别见效,压制病情,拖延下时日还是能做到的。此时还不是最坏情况,伍窕便止住哭泣,对姬妾们道:“我留此地,你等先领孩儿们归去!唐姬、蔡姬两位尚要多顾惜身子!”

    大妇要留下,此时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姬妾们亦不敢真就走,也纷纷要求留下。

    这一会功夫,里间邓季终于清醒过来,听外间乱糟糟的,便出声问道:“丑鬼,何事喧闹?”

    若非典韦如铁塔般堵在门口,闻得这一声,妇人们便都要闯进去看视了。

    这病是能近身的?更别说还要管带三个小孩儿,邓季从缝隙中看见,顿时明白,他勉强压住乏意,却没什么好心情,只半抬头怒吼道:“闭嘴!都滚回后院去!顾好孩儿莫来添乱!”

    吼过一声便喘得厉害,又复困乏、身烫、肌肤发痒,浑身难受。只是受他这一喝,知是真生气,伍窕等不敢违逆,只得怏怏而退。独看完汤药回来的伍姬阿艾不走,她平日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今日还是第一次违邓季之意,正色到门前答道:“阿艾即为将军滕妾,亦是郡中医匠,受太平道之教义约束,未可见病而退,况病者为尊亲,将军恕罪!”

    邓季又怒,只是已再无多余的力气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端过一碗刚熬出的药汁,移莲步进屋,在榻侧跪下,轻轻吹动着汤药,待得稍冷,自家先尝过一口,方使汤匙递上。

    邓季别开头去,不知为何,眼角竟有一滴泪水控制不住,滑落到枕巾上。

    这一世的周边人,无论如何总也是自己至亲,若就此而亡,叫邓季如何舍得?

    伍窕等得知邓季感染伤寒的三日后下午,马皮遣人从荆州回报,张济与刘表结盟后,年中时襄阳城中瘟疫盛行,张机家族见不妙,又复渡江归故居涅阳县。然马皮等往求医时,张机本人已往安众、新野出诊去了,并不在家;马皮等又往安众、新野两地往寻,皆不得人。

    妇人们的嘴总是不严,虽得田丰严告过,然半日后,府中仆役已尽知,再一日,消息已外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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