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康确实死了,他本和前列卒兵中身体敏捷的人一样,借坐骑前冲之力,相撞的前一瞬间已高高跃出去,然后落在对方一名匈奴骑背上。

    只是剧烈的颠簸过后,被他落下时刺死的匈奴人拼尽全身最后力量,一手握住刺入胸膛的长矛,另一只手死死拽着他的手臂,后面的匈奴人拥上来,一只流星锤重重砸在他背上,随后跟上的乱刃取去性命。

    孙观战马也已撞死,他自己落在地上,看见这一幕,只来得及悲叫一声,周边已有数骑冲杀过来。

    这边拥堵,失去坐骑,孙观自己也是险象环生,有人纵马来踩,忙闪身避过,刚开始学习使用没多久的双铁戟回头重击在一条刺来长矛上,将对方矛柄砸断,又一戟刺在对方马腹上。

    这匹战马吃痛,暴跳着乱闪跳开,后面两匈奴骑已逼上,左右枪矛扎堆般乱刺下。

    一时只能忙左右招架,幸得他力大,武艺亦可观,勉力还能遮挡住。

    “都尉!”

    孙观麾下一名百人将已经领人杀过来接应,待杀退身边匈奴,又抢得一匹无主之马,拉过来给他。

    “走!”

    指着孙康身亡处,孙观狠狠地道。

    河南战后要回收尸体,普通卒兵战死都要埋回三崤山,就更别说孙康这样的将领。

    领着麾下卒兵,孙观领头往亡兄处杀过去,血性之外另添一股悲愤。双铁戟左右一路狂砸,杀得所过处人仰马翻。俱不能敌。

    终于杀至孙康伏尸处,趁麾下抵住四周敌人,他自家下马,扯地上死马的缰绳,将兄长尸绑在自己身后,又才骑上坐骑。

    抬头四顾,两军已犬牙交错,分为一簇簇混战在一起。不过左翼郝昭、张辽两部神勇难挡,已杀散好一群匈奴骑,是在追后面砍杀;中间这块,吴敦部一直在周围游走,臧霸则不知为何陷于苦战;右翼,刘辟、龚都等正与敌街,黄邵则在领头溃逃。

    孙康所部剩余八百多卒兵如今亦汇集过来。孙观四处看下,倒是自家这里聚起两都尉之部,人数最多,便喝道:“诸君随我破敌,且先救臧宣高!”

    臧霸离得近,孙观奋起神威。一路领先杀进去,待与之汇合才知,却是冲撞中臧霸右肩脱臼,使不上力,背上又被流星锤蹭了一下。缺他领头,便战得艰难。

    军中有女医匠。不过此时都随邓季、田丰等在后面,孙观本欲遣人送他去寻医,臧霸怒道:“我等建功正在此时!岂能轻言退?不过脱臼而已,便折断成残,在河南亦可得为监察之流,何须虑之?”

    竟不愿往,战中脱臼也确实不算什么,趁空闲叫个老兵用力在右膀上猛一托,已是接了回去。

    脸上虽有冷汗淌出,臧霸还是喝问道:“往何方杀去?”

    张辽等占优明显,无需己等襄助,倒是黄邵部主将领头溃逃,其军已大乱,害刘辟、龚都两部亦受其扰,孙观便指道:“右翼!”

    孙观在前、臧霸在后,便又往右翼冲杀过去,却先搅拌得中央大乱。只是右翼的匈奴们正杀得顺风,见其等过来,亦不肯退,双下里只是亡命厮杀。

    十都尉之属虽新成,骑术亦不算精,但有马镫相助,算是扳回些劣势来;刘豹所领匈奴骑则几乎抽调的都是族中最后可上战场的男子,大半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前列的阵亡后,后面的便不如何勇悍敢战。

    大半日厮杀下来,胜利的天枰在向十都尉慢慢倾斜,刘豹在后看见,冷冷喝道:“传令各千长,逃亡者腰斩,家人世代为奴!”

    得刘豹之令,匈奴新兵们亦少有人敢逃。这边邓季已令黑铁卫收容黄邵溃军,斩其头颅,令人传于军中。所定之勇卒七德,第一条便是勇德,谓取敢毅精锐之士,临战当争先,悍不畏死,鼓三军之气,若有违者,消其勇卒之名,处死可也。

    刘辟本也是个勇悍敢战的,得孙观等助,在右翼已渐渐抵住阵脚,得闻黄邵被处死,对龚都咆哮道:“当初设十三都尉,独汝南黄巾有五,今却只剩你我,余者尽非战而夭,再不争先,此后当为人所笑!”

    言毕,便持着双铁戟扑杀上前。将是军之胆,刘辟争先,其麾下卒兵亦能不示弱紧随,看何处战得激烈,便冲杀过去。龚都也领卒兵与匈奴们亡命鏖战。

    匈奴人得刘豹之令,亦死战不敢退,双方绞杀得激烈,然近战中,终是武技精湛的卒兵占据优势。

    待右翼亦复敌得住,邓季在后又令吹牛角,令全军向前。孙观等回头看时,张辽、郝昭、雷薄三个已冲散左翼之匈奴军,领近两千骑往匈奴阵后麾旗处杀去了。

    孙观顿时大急,对臧霸道:“斩将夺旗之首功,莫被别人得去!”

    他此时已又换过一匹坐骑,浑身上下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匈奴人的,鱼鳞甲上插着几支断箭,马背后面尚绑着孙康尸,样子实在狰狞得厉害。

    “杀!”

    臧霸亦喝道:“速破当前之敌,斩杀敌酋!”

    刘豹身边留有一千五百狼骑未动,乃是左贤王护卫,他带出的最精锐之师,眼见战况不利,刘豹对麾下贴身护卫勇士突轮博道:“吹牛角号,要勇士们死缠住,我等突击邓季所在,取邓季首级!今日若不得胜,我为合族之罪人,当死于此地!”

    如今北部鲜卑人势力渐大,匈奴渐敌不过,北方不可往,若让邓季再图得河东,日后要南下都得面对其精骑,刘豹此时不顾伤亡,也并非只为前仇。

    目前虽处劣势,战场内也还有五千余匈奴骑在,与河南卒兵东一团西一簇地绞杀在一起,若能甩开其等,趁机击杀对方主帅,确实还可翻盘,到这个地步,刘豹也只有亡命一搏。

    只是要突击最后面的邓季所在,需得穿过整个战场!

    牛角号响起后,趁张辽等还未杀至,刘豹亲领护卫狼骑急冲阵中。

    得闻号声,看左贤王之护卫军冲入战场,残存的匈奴将领们亦知晓刘豹要做什么,当下又复鼓勇,领军死缠张辽等。

    有河南挑选之法,卒兵自然精锐,然战场优势更是平日里便积累下的,若论在弘农时训练之刻苦,张辽并不输任何一位都尉,他所部除骑术外,还要训练自高顺处学来的战法,各部协调,依次循环往返杀敌,可减少伤亡不说,还能节省不少力气。

    所以到现在,他麾下伤亡仍然不大,他这位武勇者又随时在前劈杀对方善战者,可谓难挡,前来拦阻的两拨匈奴骑兵,不多时又被他领头一一杀散,带郝昭、雷薄追击刘豹。

    刘豹一路直冲战场中,十都尉中吴敦亦率军来挡,仓促间疲军却敌不过这支蓄势已久的匈奴精锐,被其一鼓冲散,吴敦为悍将突轮博斩杀于马下。

    邓季在后看见,叹道:“今日血战来得突然,却是亏本,十都尉又折其三!”

    得其余匈奴骑襄助,刘豹已领军直杀出战场,往这边过来,邓季回头对典韦道:“留一屯人马护卫军师、文员,其余随我击杀此敌,了结战事罢!”

    田丰急阻拦道:“你今身为百万人主,岂可再以身涉险,置基业于不顾?”

    一口气将胸膛中浊气呼出,近日郁闷似乎也随之而烟消云散,邓季大笑着答道:“男儿当乱世,岂能惧厮杀?田师已忘,我有今日,本便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走!”

    邓季一声喝过,率先驾踏押驰,除护卫田丰与军吏、医匠的一屯外,典韦领九百黑铁卫急呼啸着跟上去,待超过踏雪马头,又将邓季护到中间。

    刘豹军中打头的是勇士突轮博。黑铁卫中典韦在前,连发两手戟都被对方伏在马腹下让过,引得典韦暴怒,待两马贴近,一声厉喝过,左手大铁戟迎对方马头拼力砸去。

    “嘣!”

    这重重一击直敲碎战马头骨,马匹悲嘶过后,旋即向侧摔倒在地。

    突轮博已先滚翻出去,只是刚站起身,从旁疾驰过的黑铁卫中一名铁卫已又甩手戟来射。突轮博余光看见寒芒疾来,忙再扭头避过,只是下一瞬,一支冷箭已“咻”一声钉在他颅后。

    这就是黑铁卫,每一名都必须两门以上卒兵考核极优才能入选,河南卒兵为天下精锐,他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前面,典韦已一马当先冲入刘豹狼骑队伍中,两柄大铁戟舞得团团转,嗑着的就亡,碰着的就伤。

    刘豹之护卫亦精锐得紧,只是人数虽多,也挡不住这精锐中的魁首,黑铁卫们所过处,尽见匈奴落马者。

    身份不在一般,黑铁卫们自然不能真放邓季上前去厮杀,邓季只能抽空在人群中放手戟,算是略表心意,不过近来已习练得少,多数时候都丢空,手法为黑铁卫卒兵所不耻。

    典韦亦许久没得这般痛快杀过,冲杀中只盯紧对方麾旗,领队直扑,有他在前,黑铁卫前行更显顺利,狼骑不多时便已大乱。只是典韦方突到近前,不妨后面张辽等已杀至,雷薄弯弓瞄准,一箭正中刘豹脖颈。

    典韦杀至,一戟砍倒麾旗,匈奴中顿有人大呼:“呜呼!左贤王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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