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环顾一周,邓季又问道:“南迁雒阳之事就此议定,诸位尚有疑问否?”

    除担忧四面受敌外,如此做法倒能让多数人接受,待无人再出声,邓季点头道:“即如此,此事便定,只宜早行事!我等究该如何上表(注1)?遣何人为使?向朝廷献何物为佳?”

    左右看看无人肯应答,田畴只得出声道:“闻军师曾在朝中为官,上表之事托他自是最佳;军侯除踏雪、黄狮、赤骥三匹神驹外,另略次等骏马尚有十余匹,选一匹献与天子,四匹献董卓,当可成事!”

    踏雪与黄狮已有三岁,正堪骑乘时,只是邓季还舍不得让它们上战场,雪藏至今。

    爆发力极强的黄狮鬃毛又长又茂,已都快拖到地下,邓季已想着让太史慈领走;赤骥却才两岁,满身油亮红棕,并无一丝杂色,除体格高大壮硕,行速亦快捷如风。除去这三匹极难得的好马外,选拔出略次一等的三岁雄骏好马尚有十七匹。

    这些骏马是几年来心血所得,别说专管牧马的老郭爱若性命,若送人邓季也是极心疼的,只是不用的话,再好的马也只能老死厩中!

    点点头,邓季同意道:“双戟客且领黄狮去,其余略次者,五位屯长、亲卫屯五位队率每人挑一匹,再送田师一匹,余者选五匹进献长安!”

    得不到黄狮那般神驹,这十余匹亦属难得骏马,车黍、典韦等已眼馋得紧,若不是邓季不肯,早就去驯服领走了,此时闻言自然欢喜,只田丰拒道:“冲阵踏营非我可为,恐良驹委屈,你自留赏武勇者便是!”

    邓季忙道:“却也是弟子一番心意,权充当年无礼谢罪之物,田师好歹收下,虽不用上阵,留送峑小弟也是好的!”

    听他这般说,想起次子田峑确实好武好马,田丰也便点头同意。

    当年自家一脚将田丰踹翻在地,又将其家眷等诈来贼从中,可谓甚是无礼,今得花心思好生赔罪,让田师一家尽释前嫌,与自己更亲密才是!得田丰同意,邓季才又问道:“若依子泰之见,何人可为使往长安?”

    除了自家与刚拜为军师的田丰外,这满屋只怕并无人可为使,略一沉吟后,田畴答道:“畴愿往!”

    “涉侯国诸事岂能缺子泰主持?”邓季吃了一惊:“此事不妥!”

    田畴却正色道:“今袁本初力敌白马公孙、匈奴暂远遁,吾等欲脱身,正得其时也,到雒阳时又恰好备来岁春耕,长安之行万不容有失,亦不能拖延,吾当亲行!”

    解释完此次出使的重要性,田畴环视一周,又道:“平日诸般杂事,便托军师与焦公度暂管,可否?”

    田丰先前亦在思索何人可出使,听他自荐,顿施礼拜道:“子泰忠义,吾敢不尽力?”

    焦触亦在人群中应声道:“触必不负所托!”

    能得此田子泰,实乃幸事!却也怪自家人才缺乏,邓季只得道:“子泰辛苦,如此,明日我等送子泰出关!”

    田丰又再开口出谋道:“子泰此去,若董卓动问,可言吾等入河南,愿为其前驱挡关东群雄,只以讨到官职为要!”

    颔首微微一笑,田畴应道:“受教!”

    讨要官职洗脱贼名之事已定,邓季又对田丰道:“昨夜所议诸事本当托付子泰,今其出使,便要田师与公度费心了呢!”

    “子泰尚不避艰险,既应允出佐于你,我岂能再偷闲?”田丰正色道:“且这等行事前所未见,我亦奇之,正当见其效用!”

    臀上疼痛好了些,车黍忍不住又大声问道:“尚有何事?”

    与田丰对视过一眼,邓季正色冲厅中文武们大声道:“子泰前曾粗计过,连勇卒与辎辅兵在内,两县年十六至五十之精壮有四万余,妇人七万五,年五十之上老者近三万,幼者四万余!”

    这数字是田畴领所有手下士人十余日来统计出的成果,厅中众人都是知晓的,却不知邓季又再提起是何意。

    “吾等新得十五万民,除周子长领来之长子民众外,多为逢难余生,家人尽丧之妇孺老幼,若就此成户,二十万民当有十余万户,这却该如何安置?”

    略顿一顿,邓季才道:“为此之故,我等已定策,四万精壮,每人合当养老一人,妇一二人,少者一人,成乱世之家以简缩户数!”

    “慕安,”嘴里急叫过自家女婿新得的表字,伍恭忙道:“这般强组成户,定要引民怨无数!”

    一直旁听不做声的李当之则怒道:“这般妇人方失家园,身心受创,如此强人,岂非桀纣所为?”

    焦和、焦触本也欲言劝之,见伍恭已抢先开口,就都止住。

    太史慈、韩齐、田畴等同样张口结舌,这般强组成户,妇人还罢了,却如何让精壮男子敬爱原先陌路的家中老幼?只是邓季已与田丰探讨过,料不会无的放矢,他等便也没急着发言。

    倒是常德出身蛾贼,对这事全无别人反应激烈,思过一会后,道“事急从权,如此亦无不可!”

    各种声音渐多,邓季伸手往半空虚按一下,止住杂声,继续道:“此事必急行!老弱妇孺若有不愿者,可拒之!三日后,由勇卒先挑,最多许择民妇三人,辎辅兵许二妇,精壮只一人,许少不许多;不论何等,老、少各一却是必选,只许多不许少!每户最少四人,父子同为精壮者许酌情少养老弱,务于田子泰归来前造册成户!”

    新增的十五万民众中,最难安置的就是亡命逃奔来的七万余黄巾老少,加上两县贼众原有老弱,要将他们全消化掉,只有将其等作为妇人附带品,再诱之以利、戒之以刑才行!

    “待吾等入主雒阳,民户定四等,为功民、良民、平民、罪民!功民之家,赐田五十亩;良民之家,赐田四十亩;平民二十亩!罪民之家无田无地!无论何等民众,以田地收赋,每十亩地纳粮两石!”

    车黍、田麻子等尚在消化,伍、焦、田、杨等大姓人家却有些坐不住了,要知道按汉制,其等一族亦只计一户人口,部曲族人既不入户数,亦不必纳税赋,正因如此,才有百姓愿意依附其等,甘愿为奴仆部曲的!邓季这般做法,日后还有谁再愿来依附?

    杨氏族长名昀,其资历比不过伍恭,姻亲比不过焦和,能力比不过田畴,之前一直不曾发言,此时终忍不住,开口问道:“军侯,吾等全族该如何?”

    “只以精壮勇卒等计,”却是田丰接过话头:“入雒阳后,家中有勇卒者,户为功民,有辎辅兵者为良民,其余精壮户为平民,士人、匠民按职不同可赐同勇卒、辎辅出身!”

    如今两县中大族人家可不少,以此法定能逼更多人出来效力,只是杨昀已满脸苦笑,按此施行,全族人户田地合一起并不算少,可缺了部曲依附,谁来替自家耕种?

    笑看过几位大族之长表情,邓季又补充道:“土地皆官府所有,各户皆不许买卖,若有升拔,再补赐地;不善待所养老少、不纳税赋者,收回所赐田地,贬为罪民!罪民不许与上三等民通婚,二十年内男丁不许入选勇卒、辎辅兵;不愿与精壮组家之老弱妇孺,不入四等民内,另造册记之,为役民!你等可于罪民与役民中雇人耕种!”

    既说得这般明了,那想也知道,罪民与役民定然极少!杨昀叹口气,又听他继续道:“到雒阳后,功民、良民、平民三等混编,百户人家为屯,可自选屯长,勇卒军中原屯长改称百人将;十屯为亭,设亭长、三老、蔷夫、游徼(注2)、吏员!除外敌入侵境内之战需出兵役外,平民只纳赋税,徭役、兵役皆无,官府若欲使之,出钱粮雇请!”

    这么大的改变,连田畴都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只听邓季又道:“功良平三等民每户给牛一头;勇卒之家再赐马二匹、辎辅兵之家赐马一匹,平日自练武艺、守护乡里,若逢战招之,当自备战马、甲胄、器械、一月干粮限日内应召!若不应,贬为罪民!”

    “以上言语,田师与公度当使吏员书写,宣读与涉侯国、壶关二县民众,三日内,务使人皆得知!”

    注1:表,两汉时臣僚向帝王上奏疏有章、表、议、状几种,其中“表”是臣僚向皇帝陈情的文书,东汉以后凡议谏、劝请、陈乞、进献、推荐、庆贺、慰安、讼理、弹劾等均用表;“议”是个别臣僚有不同意见向皇帝单独上书,称为驳议;“章”是向皇帝谢恩、陈述问题使用的文书;“状”又称奏状或举状,是推举五经博士用的文书。除此外还有“笺”,为臣僚上皇后、太子、诸王的文书。汉之后三国多了“启”、宋增“札子”、明清多“题本”、“奏本”、清康熙后多用“奏折”。

    注2:亭长、三老、蔷夫、游徼皆为乡官。三老由德望老者担任,管教化、排解纠纷;蔷夫管诉讼和赋税徭役;游徼管巡捕盗贼。

    (这更抵今日12点30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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