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又安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同色的西裤,里面淡蓝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西装也是改良后的那种,头发浓密,举止很优雅,以前陆小曼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感觉他像一只天鹅,虽然在物质上,他是一个穷人,但精神上,他是一个富有的人,那正是陆小曼所缺乏的,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六年前,陆小曼的灵魂还没有跑到这具年轻而美丽的身体里,她的父亲还健在,她家还小有资产。

    那时候,虞又安是个穷画画的,他的梦想是以后去法国,跟那些和他一样的贫穷,但是怀揣着梦想的人呆在一起。

    画家一般都是放荡不羁,虞又安却是里面的异类,他总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无论在画室里将自己弄得多么狼狈,他出来都是整洁的,从剪短的指甲,到纯粹的眼神。

    虞又安博一的时候,作为陆小曼的家庭教师,被请进了陆家。

    陆小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反正,她意识到的时候,那是虞又安有事请了一个月的事假。

    她在那时候还和虞又安吵了一架,说了很多任性的话,她记得自己冷漠地道:“我父亲这几日不大舒服,您的针灸对他很有用,能不能多留几天。”

    虞又安满脸为难:“抱歉,家里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那时候他忧心忡忡,陆小曼却只想到父亲难受的样子,所以负气地道:“你我可是签署了合同的,如果你现在离开就是违约,明天你不来教我画画了么?”

    虞又安无可奈何地轻声道:“很抱歉,然后他转身就离开了。”

    那之后,陆小曼先是非常生气。第一次竟然有人敢这么忤逆她。

    她烦躁地找人陪着自己出去疯狂购物,刷爆了一张又一张卡,然后得意洋洋地想,不就是个破画画的老师,又什么了不起。但是,心里的某处,总是隐隐地不舒服,好像深埋在心头的一根刺,是不是露头戳她一下,就算她买再多的衣服也掩藏不了。

    回到家,大概深夜十一二点了,忽然虞又安打了一个电话来。陆小曼接电话的时候,说不出的欣喜,她拼命压抑着。

    虞又安好像喝醉了,声音低沉,充满了磁性,语速比平时还要慢一些:“陆小姐,我很抱歉。”

    陆小曼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她后知后觉想,他大概是真的很难,真是有要马上回去的理由。

    “你到底回去什么事情?我能不能帮你?”陆小曼关心地问道。

    虞又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笑道:“没事,一点小事。陆小姐,我是不是以前给你狠天真的感觉?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事情都不想,专心奔自己的理想,就能完美的事情。有太多太多要考虑了,像我这种又穷又没有权势的人,注定——”

    注定什么,他没有说出来,陆小曼听到很响的啪的一声,电话那边就没了生息,大概是他醉倒了,把电话掉地上摔坏了。

    陆小曼忽然心里一紧,他摔得怎么样了?还有他刚才那么难过,为什么?陆小曼跟着鼻子一酸,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然而,又没有过几分钟,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抱歉,电话不小心摔坏了,我用朋友的手机给你发的。虞又安。

    陆小曼长长松了一口气,手指不由自主地道:“无论什么都别难过,我会帮你的,期待你回来。”

    她发出去后就后悔了,羞涩地捂着自己的脸,她猛然意识到,大概她真是喜欢上这个热情向上的青年画家了。

    第二天,虞又安没有给她打电话。

    陆小曼痴情地坐在他经常坐的那个靠窗的椅子上,外面春花浪漫,她靠着那椅子贪婪地感觉上面还有他 的气味他的体温。

    第三天第四天,虞又安一直没有联系她。

    陆小曼想,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他是不是从自己最后那句话知道了自己喜欢他,所以要从此与她生分了?因为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因为——

    陆小曼感觉每一天都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短短一个月,她慢慢地瘦了下去,后来父亲知道了,就帮她打听了虞又安家的情况。好像是虞又安的姐姐得罪了什么人,自杀了,虞又安的母亲也疯了。

    陆小曼听了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偷偷瞒着父亲却乡下看他。

    那天正好是虞又安的姐姐出殡,她不懂为什么他姐姐这么晚才出殡,竟然等了一个月。

    虞又安看见她来很惊讶的,他的脸越发苍白消瘦,但是看见她的时候的高兴是很真狠真的。

    这么多年了,陆小曼有时候还能记得那时候他的笑容,还有他照顾他母亲时的那份温柔,提起姐姐的事情的时候那份坚定倔强:“我不会放过那些害死她的人!!”

    后来虞又安扔掉了他的画笔,博士转成了法律专业,也再没有拿起过画笔。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他来见陆小曼,在蔷薇树下轻吻了她,他说:“我酒醉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向我表白了,你说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会帮我。意思是不是喜欢我?”

    陆小曼被周围的花香,还有他充满男性气息的气味弄得大脑一片空白,无意思地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羞怯什么也没说出来,而虞又安也没有打算听到她的回答,只是在此郑重地亲吻了她的唇,他吻得那么虔诚,以至于,以后的许多年,陆小曼从来没想过虞又安会背叛她,会觊觎她的财产。

    现在,再想起当年他说的话,那次酒醉的话是别有深意的。

    无忧无虑地活着是不可能的,像我这住又穷又没有权势的人,所以我的姐姐会死,我的妈妈会被逼疯。那么——我就去抢别人的财产,别人的权势,这样,我就不再是一前那个可以任凭人欺凌的穷小子了。

    多么讽刺!!

    陆小曼深吸一口气,猛然靠在了拐角处的墙壁上。

    她想这些往事想得太入迷,竟然差的跟着虞又安的后脚,冲进那间明显已经闲置的屋子里。

    她感觉自己大汗淋漓,愤怒在胸口左冲右突,同时也有害怕,只要想起虞又安以前那种步步为营,一步步让她众叛亲离,一点点侵吞她家财产,逼得父亲破产自杀,最后还从她口里逼问出她母亲的嫁妆后,将她推入尼罗河。

    她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因为害怕,而竖立了起来。

    这是一个可怕的伪君子,他心思慎密,冷血无情。

    而更可怕的是,自己还不能完全做到绝情,她对他有太多回忆,太多感情,这些爱变成了恨,可是恨也是一种感情,她需要时间,但是,却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已经碰到了虞又安,难道还要龟缩这等待自己变成无坚不摧的铁人后再报仇吗?

    远处响起锁门的声音,陆小曼心中一动,竟然偷偷跑到这里来,还锁门?肯定有问题。

    她蹑手蹑脚地扫视四周,发现周围没有摄像头,看来虞又安对这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吧!!

    她摸到那扇紧闭的门,仔细听了听,然后取出自己的电话卡,轻轻插入门里一拨,门无声无息地被打开了。

    陆小曼听到里面传来陆陆续续的说话声,又女人在哭。

    “你来这里是什么意思?”虞又安冷冷地道,语气里充满厌恶。

    “又安,宝宝想你了,你回去看看他好不好?”女人低声下气地求着,语气里带着哭腔。

    “我早就警告过你,要你把孩子打掉,是你不听我的,我说过,这个孩子我不忍,林娜,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唯一的那个晚上,我只是喝醉里,我以为你是我爱着的那个人,可是你不是,你骗了我,还想生孩子来要挟我。林娜,你后悔去吧,我说过不会要你,这辈子都不会要你!!”虞又安低吼道,然后听到里面一阵肉体撞在桌子上的闷响。

    林娜发出一阵呻吟和哭泣,虞又安的脚步朝着门口走过来。

    陆小曼正准备溜走,就听到里面似乎林娜抱住了陆有安的腿:“有安,我知道你怪我,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孩子是无辜的,他现在有六岁的,很懂事很听话,真的,只求你见他一面,只要你见了他一面,肯定会喜欢他的,他还会唱好爸爸的歌。又安,你和尹巧巧结婚都三年了吧?她连个蛋都没给你生过,你不急吗?”

    陆小曼猛然捂着了嘴,眼底的惊讶和眼泪触不及防地涌了出来。

    六岁,六年前,那不是他们正热恋的时候吗?他竟然就已经和别的女人上过床了。她真是不敢相信,有人可以这么淡定,一边和别人上床,一边还能对着另外一个女孩儿情意绵绵地谈情说爱。

    陆小曼完全听不下去了,她用力擦了擦眼泪,飞快地跑开了。

    此时,虞又安只是无情地踢开了林娜,然后嘴角泛起不屑:“孩子?没兴趣。”

    如果不是她的孩子,谁的孩子他都没兴趣,眼底的阴霾一闪而过,虞又安头也不回地直接坐电梯到一楼,迅速离开了尹氏的大楼。

    本来王雪是想让他来尹氏实习,然后慢慢看能不能从尹峰的手里分一杯羹的,没想到这么倒霉,竟然碰到林娜这个女人在这里上班,真是晦气。

    他坐进加长林肯后,恼怒地咒骂了一声,与外面温文尔雅的形象完全不符。

    “回老宅。”虞又安冷冷地道,司机发动汽车,他烦躁地点燃一根烟,眼神阴霾,忽然他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小曼有气无力地从洗手间出来,她重新给自己画了个淡妆,但是也完全没法遮盖她的失魂落魄。她想,要不明天也假装尹峰给王勇请假算了,真是不想去面对那些怀着鬼胎,拼命想吃设计师豆腐的客户。

    然而,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尹四城给堵住了:“陆小姐,太好了,幸好你没走,对了,我二哥喝醉了,现在我有个会议要开抽不开身,麻烦你先将他接到别墅行吗?”

    陆小曼惊愕地微微张着小嘴,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道:“我?”

    尹家不是已经隐约知道她和尹峰的事情,所以将他拘了起来吗?怎么还敢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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