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幕下,模糊中可见一道墨色的身影迅速地掠过亭台楼阁的屋檐青瓦之上,但鞋履踏上青瓦之时的声响又极其细微。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长乐便抱着时南絮隐入了山林间。



    今夜无月,周围的声音太多了,有些影响时南絮的听音判断能力。



    但是她能隐约感觉出身后大概是有什么人在追他们,因为那布料擦过枝杈的声响就未曾断绝过。



    此刻很显然不是很好的询问时机,所以时南絮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长乐怀中,只是搂着他的脖子一言不发。



    身后追逐的动静渐渐远去,时南絮有些讶异。



    不过数月未见,长乐的轻功居然已经这么高超了。



    尚在孤剑山庄的时候她就觉得长乐不愧是剧情纲要认证过的武林高手,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



    也不知这段时间长乐在魔教中过得如何。



    滴答一声。



    丝丝缕缕的鲜红从长乐紧抿着苍白的唇瓣溢出后滴落而下,落在了时南絮的脸侧。



    一垂首,长乐就能够看到少女仰首,一张莹白如玉的脸上沾染上的血色,下意识地想要立刻为她擦拭干净,眉头紧皱。



    小姐生性好洁,他怎可以弄脏了她。



    方才受了那魔教教主一掌,虽然也换了重伤墨瑾一击,真要衡量起来也是那教主吃亏,可自己受下的一掌也绝对算不上轻的。



    江湖人皆言这魔教教主武功深不可测,气劲诡异莫测。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起初不显,但自己用了孤剑山庄影卫独门的息影步,调动内力之际丹田处蔓延开剧痛。



    喉间一股腥甜涌上,长乐本能地咽了回去,没想到还是溢出了唇角,滴到了她脸上。



    可长乐却不敢张口,因着唇齿间尽是腥甜的血气。



    却没想到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探出,摸索到了长乐苍白微凉的唇瓣上。



    果不其然,触及星点温热的液体,是长乐的血。



    长乐猝不及防地被她的指尖摸到唇瓣,险些一个调息紊乱,步履趔趄地从枝梢头摔下去,忙调息压下丹田的刺痛稳住身形。



    方才见到时南絮的时候,他就已经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所以少女才能一抬手就触到他的唇。



    “长乐你受伤了吗?”虽说问出口的是问句,可语气却是笃定的,很显然骗不过她。



    闻言,长乐沉默了半晌,温声道:“小姐莫怕,长乐带你走。”



    如今显然不是多言询问长乐伤势的时机,发觉长乐不想多言让自己担心后,时南絮也不再说话了,埋进了他的怀中,良久才细声说了一句,“若是走不了的话,长乐便抛下我罢”



    反正剧情里她也是要死的,无非是早晚和死在谁手上的区别罢了。



    “不。”



    时南絮话音未落,长乐就否认了她的提议。



    而且不知道是这初冬夜里细雪带来的错觉,还是太久没听到他声音的缘故,时南絮感觉他说的这个不字,语调有些不同寻常,像是含了湖面细雪的寒凉。



    “可是长乐你现在受伤了,而且你还是”



    影卫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时南絮就发觉揽在腰际的手收紧了,长乐对时南絮说话时的语调罕见地冷了几分,若是时南絮眼睛未中药的话,就能够看到长乐可以称得上是绷紧的神情了。



    “小姐,你方才是说要我丢下你一人吗?”言语间,时南絮能听出来他说话都有些颤抖,显然是气着了,顿时不敢再多言了,搂紧了他的脖子给他顺毛。



    “不丢就不丢,长乐乖,不生气了。”



    怀中的少女一如既往地用了长乐最吃的这一套,颈侧传来她青丝扫过时的触觉,长乐抿紧了唇默不作声,但俊脸上的冷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



    有郁郁葱葱的林木做掩护,很快追着墨瑾的魔教弟子就丢了他的踪迹,只得悻悻地回了教中。



    得知跟丢了人后,向来喜怒无常但是神情淡漠的墨瑾动了怒。



    骨节分明的手一拍,一张案几瞬间化为齑粉。



    教中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在墨瑾的面前纷纷跪了下来,“教主息怒。”



    左护法一眼就看到了墨瑾指尖顺流而下的鲜血,方才缠斗之际,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玄衣青年抽出腰际软剑刮伤的。



    落下的血滴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片而后消失干净,一袭白衣如雪的魔教教主注视着自己指尖的鲜血,陡然怒极反笑,温声问道:“我倒是想要知道,那家伙从何得知我教中密道和本教主住所的?”



    正是托这不知何处得来的消息,长乐才能只是受了轻伤,便一路杀到了魔教山顶。



    他说话时的语调平缓,却裹挟着一股骇人的杀意,让人听之头皮发麻。



    此话一出,一众弟子瞬间低下了头。



    “查,若是查出来了,将人亲自带到教中。”



    墨瑾不甚在意地甩去了手臂上的血,神情淡漠地注视着自己臂间的伤口。



    那翻出的血肉,让左护法看了心惊,低声问道:“教主,你的伤势。”



    墨瑾收回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灯火熄了陷入黑暗的庭院。



    那原本是他的居所,因着时南絮来了,便让她住着。



    而如今,空无一人,被那玄衣人给带走了。



    一直到身后再无追上来的气息后,此处距离魔教主坛已不知有多远了,长乐抱着时南絮藏入了一处早已寻好的洞穴中,将人安置好后,他跌跌撞撞地倚靠着岩壁坐下调息。



    却气息上涌,猝不及防间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面上。



    时南絮自然是听到了那微不可闻的动静,摸索着走到了长乐身边,一伸手便触到了他被血濡湿了的衣摆,心头一惊。



    可如今是夜里,她本就看不见,还处于山林间。



    时南絮咬咬牙,扯下了一段自己的裙摆,抖着手褪下了长乐几乎要和伤痕处黏着在一起的衣裳,摸索着为他扎紧,防止再出血。



    她还记得长乐上一回受那么重的伤,还是初见时在山口捡到他时。



    草草包扎好后,时南絮将自己的鹤氅盖在了他身上,踉踉跄跄摸着岩壁出了山洞。



    正值初冬,毒蛇鼠虫之类的应当少了许多,这个岩洞很显然是长乐先寻好的,周遭估计也不会有虎豹豺狼。



    若是只在岩洞周围寻药的话,大概是无碍的。



    毕竟剧情纲要里的主角攻江慕寒可是活到了剧情最后,好好的,怎么可以就死在这。



    翌日陡然惊醒的长乐一睁眼就看到了靠着自己蜷缩成一团,贪着他体温几乎快要缩进自己怀中的少女。



    也不知她去做了什么,莹白的脸蛋上交错着几道被树枝划伤的浅痕,就连还算干净的双手也不复昨夜的白皙柔嫩,虽然并无泥土脏污,但是却冻得有些发红,指尖还有刮伤的痕迹。



    显得有些狼狈可怜。



    长乐垂眸看向了自己被包扎得有些凌乱的手臂,上面敷着一层药,已经不曾再继续往外渗血了。



    唇齿间还残留着草药的清香,丹田紊乱的气息也是平复了下来。



    很显然,是时南絮夜里摸索着去洞外为他寻来了止血调息的药,所以才会伤了脸蛋和指尖。



    只是一动身,长乐发觉了些许不对。



    原来昨夜时南絮发现他脊背也有伤,便尽数褪下了那被血染湿了的衣裳,上了药后疲惫不堪已近后半夜,意识不太清醒,就草草给他裹了鹤氅埋进他怀中睡着了。



    扶正了时南絮的身形,怕她摔倒的长乐抿了抿唇,散落的如墨鬓发遮掩住的耳尖却不经意间攀附上了薄红。



    昨夜小姐褪了他的衣裳给他伤药,定然是



    越是想下去,长乐就觉得耳根都在隐隐发热。



    自己怕她担心,因此每每为孤剑山庄出任务时万分小心,生怕有皮肉之伤被时南絮发觉了,所以他身上的伤痕大概是不多的。



    常在影卫堂练武的自己腰腹有沟壑,触及的手感兴许也是不差的,但昨夜却受了伤,或许会有些硌手。



    也不知小姐是否会不喜



    陡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长乐瞬间回过神,以未曾受伤的右手掩面,眉眼低垂。



    大抵是受了伤,连头脑都不大清明了,也不知整日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如今的小姐眼睛有伤,都看不见,谈何喜欢与否。



    身边靠着他的少女忽而嘤咛一声,瑟缩了一下,大概是有些怕冷所以下意识地往自己身畔的热源靠。



    长乐沉思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句,“小姐,长乐冒犯了。”



    话落也不管她是否听见了,伸手动作极其轻地将人抱在了膝上,拥着她坐了许久。



    长乐乌黑温润的眼眸倒映出火光,熠熠生辉。



    洞穴内还点起了一小团篝火,这初冬雪夜里,也不知时南絮是怎么生起这一小堆火的,难怪她的手都红肿了。



    眉眼清俊冰冷的青年将下颌抵在她墨发间,羽睫微阖。



    是他无能,明明自己就在她身边,却还惹得她无端端遭了这些罪,连孤剑山庄也没能守下来。



    怀中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稳,脸有些泛红,眉头紧蹙地蹭着他,仿佛这样就能寻得几分凉意缓解自己的不适,眼尾沁出了泪。



    长乐回过神,伸手却碰时南絮的额头,果不其然手背传来了滚烫的温度。



    她竟是发热了,定然是昨夜里冻着的。



    薄唇紧抿的长乐穿上玄色劲装后,用鹤氅将时南絮给包得严严实实的。



    立刻起身朝着上魔教山顶前就查探好了的村子方向走去。



    他思量着自己的伤势,若是用息影步的话,倒不至于绷开伤口,也不会惹得她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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