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这样。”最后陈文港却笑了起来,“我没有发火的理由。”



    “事已至此,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解决。你是想拿钱封她的口,还是报警,或者怎么样。当然,报警的话可能就瞒不住了,扯皮起来也很麻烦。但是拿钱,她也未必肯好好商量。”



    对这件事的反应陈文港冷静得不像话。郑玉成背微微驼着,他自知理亏,只能哑然。



    甚至这整个圈套,郑玉成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一觉起来,有没有什么瓜葛男人自己知道——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何宛心带着得逞的表情跟他表白,让他随便去问问有没有哪个人信。



    那就只能这样了。



    但是在郑玉成所有的惶惶不安中,陈文港的反应才是真正令他致命的一环。



    他甚至没问这是不是真的,只冷静地帮郑玉成思考怎么应对这场危机。



    陈文港根本就他妈的不在乎。



    郑玉成的视线中,突然照见他锁骨上一片刺目红痕。



    意识到他骤然收紧的目光,陈文港低头,一愣,拢了拢领子。



    “既然现在这张照片……”



    “你脖子上。”郑玉成咬着牙问,“是霍念生弄的?”



    既然被看到,陈文港索性也不在意:“是他。我们过了一晚。”



    他语气云淡风轻。



    然而郑玉成现在才是一脚踩入深渊:“你跟他——在游艇会?”



    陈文港蹙起了眉:“郑玉成。”他的脸色终于冷淡下来,“不要像盘问犯人一样盘问我。”



    郑玉成胃里塞满了石块。噩梦一重接着一重压在胸口,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了。



    他陡然扳住陈文港的肩膀,因为愤怒甚至有些口不择言:“为什么?你是为了报复我?”



    陈文港带着快意睨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对他的感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郑玉成头脑其实是空白的,看着凶恶也只剩外强中干,呼吸都是颤的。



    陈文港已转身上了楼。



    回到房间,胸口那股快意才慢慢平复。



    陈文港自嘲一笑,把手机搁在桌上,慢慢坐到床沿。



    霍念生在他身上留下的存在感尚未完全消除,他挪了一下,稍微换了个姿势。



    向旧人宣誓是一种幼稚的行为,但他还是做了,一时冲动,陈文港没有忍住。



    他低头重新看了看手机,调出日历查看。前世郑玉成虽然也跟何宛心闹出床照事件,但地点不是发生在新加坡,这次出差之旅,时间也晚了很多。



    大概他重生后,每个人不同的选择会引起不同的蝴蝶效应。



    就像霍美洁怀孕,也是上辈子没有的事,这些都可以理解。



    陈文港其实已记不清他上辈子怎么面对郑玉成的第一次背叛,不过是一些不值得再挂怀的记忆,但回想往事,他最恨的却不是郑玉成的这次背叛。



    他最恨的时候,反而是霍念生去世以后,郑玉成得知真相与何宛心离婚,又试图来挽回:



    “文港,你该认清现实,霍念生毕竟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他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陈文港面无表情地看他,像望着仇人:“他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



    郑玉成卑微地乞求:“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地活下去。我想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用余生弥补之前犯的所有错误。我其实很感激霍念生,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了你,做了我这个混账本来应做的事,让我不至于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不是刚刚面对郑玉成,猛然想起这些选择性遗忘的不快。



    陈文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记恨到现在。



    他不是喜欢翻旧账的人,该说的话他前世已经对郑玉成说过了,才觉没必要再骂一遍。



    当时他大概说的是:“你没资格感激他。玉成,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



    *



    翌日一早,陈文港起床下楼,见郑玉成已经坐在餐桌旁,脸色阴翳。



    陈文港微微一笑,拖出椅子若无其事坐下,拿起叉子,分割盘里的炒蛋。



    他和平时一样穿着,衬衫穿了浅蓝的,敞着领口第一颗扣子,露出白皙的脖颈。



    不靠近倒不容易察觉里面的瘢痕,但他也丝毫没有遮掩一下的意思。



    何况郑玉成知道有些事实已不会改变。



    不管是他还是陈文港。



    郑秉义还待在医院,只有郑宝秋和郑茂勋陆续下来吃饭。



    却没过多久,阿梅悄悄走来,环视在场几个人,选择告诉郑宝秋:“霍少爷来了。”



    郑茂勋在旁边听到,觉得奇怪:“他没事吧,谁会这么早到别人家上门做客?”



    “大概因为听说太太怀孕了?”阿梅也不解,但带着喜色猜测,“还带了血燕之类的补品,林伯正带他去小客厅。你们待会儿吃完过去瞧瞧。”



    郑茂勋更莫名其妙,问郑宝秋:“消息这么灵,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咱妈?”



    郑宝秋没有多想:“我们这几天毕竟一直在一起嘛。文港哥,是你走之前告诉他的?”



    郑玉成把嘴角抿成一条线,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做出不失态的样子。



    陈文港点头,推开盘子,淡笑一下:“是留了张便条。我吃完了,先过去看看。”



    他走到小客厅的时候,林伯刚好给霍念生上完茶。



    这位不懂礼数的客人在沙发里跷二郎腿,看到陈文港,向他扬起个玩世不恭的笑。



    有点邪性,又有点通身愉快的意味。



    林伯端走托盘,招待客人是主人家的事。



    “你怎么来了?吃饭了没?”



    “还没。”



    “厨房还有,我让她们给你盛一点,多少垫垫?”



    霍念生真被他气笑了:“文港,你看我一大早跑到郑家,像不像就为了来讨口饭?”



    陈文港终于莞尔,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了。霍念生向陈文港倾过来,胳膊随意拄在扶手上,身体向前探着,嘴上埋怨,肢体语言却是寻求亲昵的姿态。



    陈文港没躲,两人额头和鼻尖几乎抵到一起。



    。



    他眼睑微低,视线落到霍念生的胸膛,似有若无的木质香味攀附上来。



    霍念生一点点摸到他手腕,声线呢喃:“你



    睡醒了倒好,扔下我就跑,怎么不叫我起床送你们?”



    陈文港反手握住他的,嘴角勾起一点笑意,反问:“以什么名义?”



    霍念生忽然用力,把他凌空拉进怀里,恨恨道:“还能是什么名义?司机。”



    陈文港往前扑了一下,撞在他身上。



    胸口贴着胸口,空气中霎时间多几分旖旎。



    阳光照着陈文港的脸,连细微的绒毛都被打亮,瞳孔清透,像透明的琥珀。



    霍念生手臂勒着陈文港,一手贴在他后腰缓缓地揉,在他耳边低声问:“还疼?”



    陈文港身体放松成柔软的曲线,把额头搭他肩上,埋着脸摇摇头。手上一凉,摸到什么管状物,从缝隙露出一线眼睛,见霍念生塞在他手里的是一管软膏。



    半透明的管身密密麻麻印着英文。他正专注分辨药名,耳郭被柔软地蹭了一下。



    霍念生调笑:“大费周章,就为了给你送个东西,记得用。”



    陈文港反应过来脸上忽然一烫,“嗯”了一声,塞进兜里。



    霍念生喜欢调戏他,又被那声鼻音勾得心痒:“或者带我去你房间,我教你?”



    陈文港嗤地笑起来,在他后背拍了一记:“你不要在别人家里太放肆。”



    等郑宝秋来客厅的时候,迎面先接到一管抛来的口红。



    那两个人已分开端坐,面上看不出端倪。



    她惊讶:“我都翻这口红好多次了,就说怎么不在包里!”



    霍念生笑嗔:“丢三落四。你落在客房浴室了,还是保洁发现的。”



    郑宝秋眉开眼笑:“谢了表哥,这是我一个好朋友出国送的,有纪念意义。”



    “姑母怎么样了?”



    “她和宝宝都没问题,就是还头晕,不知道是不是美尼尔,再观察两天,没事就出院。”



    霍念生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显对小孩没有真正兴趣,敷衍地寒暄几句,很快起身告辞。



    郑宝秋和陈文港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来去匆匆的一趟,只有郑茂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好奇得抓狂:“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就为了来打探咱们家是不是真的要添人口?有病呐?”



    转身便看见陈文港,半笑不笑地睨着自己:“阿勋,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改改。”



    郑茂勋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伸个懒腰。今天其实假期还没过完,他玩心还未收回,医院那头母亲用不着他陪,正琢磨着要去做什么,突然问陈文港:“哎,你今天要去哪?”



    陈文港回首往楼上方向张望,郑玉成吃过早饭就始终没有露面。



    既然如此,大概他自己的麻烦愿意自己解决。



    陈文港转过头:“我去学校图书馆看书。”



    郑茂勋撇嘴:“不是吧,这么用功?”



    陈文港取笑:“是啊,所以你该跟我学学。”



    郑茂勋瞪他,却心血来潮改主意:“那好,我也去。学校那图书馆我还没去过几次。”



    他倒想看看好学生是怎么学习的。



    显然郑茂勋是一点都没夸张,他最多知道大学里那栋恢弘的图书馆大门朝哪边开。



    陈文港捎他一起去,他连在哪刷学生卡入闸都要找一会儿。



    金大图书馆落地窗外是知名的无敌山景,明丽的蔚蓝色中风起云涌,蔚为壮观。



    郑茂勋却屁股坐一刻钟就开始走神,眼神清澈而毫无目地乱瞟。



    陈文港坐在他对面,翻一本厚厚的专业书,已经提前在为下学期的毕业论文做准备。



    他的侧影朦胧映在玻璃上,神情专注,坐姿端正,不只郑茂勋一个观察他,同桌另一个女生也望了几望,终于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问:“那个,你是不是姓陈?”



    陈文港抬头向她笑了笑,压低声音,应了一声。



    她惊喜地松了口气,同样用气声搭话:“我刚刚还担心认错了。学长好,我是跟你一个专业的,直系学妹,比你低两级。”



    郑茂勋挑眉:“那你怎么知道他?”



    女生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你没看过学校论坛吗?学长是表白墙的常客了。而且,我们整个专业最近都在给他拉校园之星的票,学长,我们宿舍昨天还刚刚把票全都投给你。”



    陈文港一怔,笑道:“这是为什么?”



    她说:“你代表的是咱们整个学院的门面,当然要把自己人推上去。”



    只有郑茂勋脑门上问号越来越多:“什么东西,‘校园之星’又是什么?”



    女生以为他不是本校学生,还解释:“啊……是我们学校每学期评选的一个荣誉称号。候选人是每个学院推荐综合表现优秀的学生,大二到大四都有,再从里面pk出冠军。”



    到这会儿陈文港才想起来,前阵子的确指导老师来找他要过简历,他自己都已忘了。



    郑茂勋提高嗓门“操”了一声,被陈文港一拐,又悻悻降下来:“……我知道,我是本校学生啊!我就平时没注意而已。你说的这个评选,在哪能看?”



    投票界面通过学校官网可以跳转。



    郑茂勋在女生的指导下用手机打开,却同时有两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除了陈文港外,牧清的照片赫然也挂在艺术学院的候选人里。



    得票数其实还不少,但比不上陈文港的票数一骑绝尘。



    郑茂勋颇为吃惊:“行啊你,陈文港,你居然还挺受欢迎。”



    女生笑而不语,已经看出他直男,估计说了也不懂。



    全校师生几万人,当然不可能全都认识候选人。除了每个学院都有批集体荣誉感特别强的学生自发到处拉票,或者候选人自己会到处拉票,剩下的路人投给谁——说到底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最后选出来的那些,无一例外都是有颜,有头脑,履历又值得吹牛的学生。



    从这个意义上讲,还真有点校园人气明星的意思。



    郑茂勋还在研究,看了好一会儿:“这个有奖金么?”



    “没有啦,这只是一种荣誉。”女生道,“但你看,往届选出的校园之星,照片和履历是一直能看到的,换句话说也算永久挂在学校的官方界面上了,证明你在读书的时候曾经是最受欢迎的风云人物。说穿了就是有排面嘛。”



    郑茂勋用自己的学号登录了,显示每个学生有五次投票机会。



    他嘟囔了一句无聊,顺手把五张票都投给了陈文港,邀功:“行了,我也帮你出回风头。”



    陈文港忍住笑:“那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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