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振振有词,国君算一国的账,所以政儿先要将小家的账算好,能扫一屋,才能扫天下。



    嬴小政就这样成为了舅舅家的小童工。



    “政儿,这个算盘比算筹好用,教教大父?”太子柱逗弄嬴小政。



    嬴小政板着小脸道:“好,但大父请等政儿把这笔账算完。工作之中不能分神。”



    太子柱笑道:“好。政儿,你每日算账,不累吗?要不要和大父出门玩?”



    嬴小政道:“政儿想出门玩,但要先把账算好。舅父回来前,我要和舅母先把家里打理好。”



    太子柱道:“政儿可以雇人做啊。”



    嬴小政摇头:“舅父说,治国要从治家做起。刁奴瞒不住我,奸臣也就瞒不住我。”



    蔡泽的嘴角上弯。虽然朱襄的话很有道理,但他了解朱襄,朱襄绝对只是逗着政儿玩。



    朱襄绝对没想到,自己离开家后,政儿还真来当家里的小账房了。



    不过如果政儿做得好,以朱襄那随性的态度,肯定会真的将家中财政大权交予政儿,让政儿和雪姬一同管家,既锻炼政儿,也减轻雪姬的负担。



    现在朱襄家业越来越大,雪姬一人很难管理,自己也会很快搬出去。朱襄找不到信任的管家,说不准就直接将事推给政儿了。



    朱襄总说蔺贽离经叛道,其实他自己才是最离经叛道的一个。



    秦王站在窗边偷听,脸上的笑容又是慈祥又是无奈。



    他离开窗边,对身旁的范雎和白起道:“朱襄既宠溺政儿,又信任政儿。真是矛盾。”



    平时朱襄对待政儿时,好像政儿是还不会走路的奶娃娃似的,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政儿不撒手。但同时朱襄又将政儿当已经成年的人看待,会听从政儿的意见,会将家中事交予政儿打理。



    政儿才垂髫啊。



    “我还以为朱襄离家后,即便有太子看护,政儿也会担忧受惊。政儿真是给了我太大的惊喜。”秦王道,“他的才华,已经远超同辈兄长了。”



    范雎笑道:“儒家、墨家、农家三家领头者都是政儿的师长,蔺卿和廉卿也是世间罕见的大才,更何况他还被朱襄养育,有这样的聪慧理所当然。”



    秦王捋了捋胡须,笑道:“他的师长,就是我主动去凑,都很难凑齐。武安君,许明和相和应该快回来了?”



    白起道:“他们已经在回秦途中,可能会比公子子楚和朱襄更早回咸阳。”



    秦王失笑:“朱襄还在巡视秦国田地?”



    白起道:“朱襄应该也快回来了。据蒙武传来的消息,朱襄带回了棉花种子,要赶在夏季之前播种。”



    秦王叹息:“棉花……没想到蔺卿还送了我这一份大礼。”



    范雎心里酸酸的,但还是打趣道:“蔺卿送给君上的大礼,难道不是蔺贽吗?”



    秦王大笑:“没错,是蔺贽!赵国不肯给蔺卿封君,寡人必定给蔺卿的儿子封君!你们看邯郸君如何?”



    范雎大笑,白起也忍不住笑了。



    “邯郸还是封给子楚吧,封地他自己去打。”秦王笑道,“待廉卿离世后,秦国就可以出兵了。”



    廉颇舍去名声以救赵国庶民的壮举,让秦王从对他不屑地直呼姓名,变成称呼“廉卿”了。



    连白起也开始正视这位赵将。



    只会打仗的将领,白起向来看不上。心中有信念的将领,在白起眼中才不是兵器,值得他平视。



    “朱襄身边的人皆是良才美玉,那位李牧也很有意思。”秦王道,“先生,你可有办法让李牧也与朱襄团聚?”



    范雎道:“现在李牧名声不显,很难做到。待李牧做出些功绩,逼他入秦就容易了。赵王身边的人不会希望朱襄的友人身居高位。”



    秦王颔首。寡人就不一样了。朱襄尽管带友人入秦,秦国的官位多得是。



    与白起判断的一样,许明和相和比朱襄早几日回咸阳。



    当秦王告诉他们这件事,两人皆哭笑不得。



    朱襄这个老实孩子,还真要把秦王当做借口的任务做完了才回来吗?



    “现在寡人可是愁得不行。”秦王笑道,“蜀地楚地的郡守皆递来文书,请求朱襄前去指导田地耕种。”



    许明道:“臣愿随朱襄公左右。”



    相和也立刻道:“臣也愿同去!”



    秦王笑着摆摆手:“寡人暂时不会让朱襄离开咸阳。朱襄吃了太多苦,在咸阳好好休息一两年,身体养好了再说。”



    许明和相和十分担忧:“朱襄公生病了?”



    秦王道:“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了。”



    许明与相和忐忑不安地等待朱襄归来。他们在城外与秦王一同迎接到朱襄时,两人愣愣地看着朱襄满头白发,悲伤大哭。



    朱襄本来见到许明和相和十分惊喜,见两人哭了起来,吓得手足无措,赶紧劝说。



    两人抱着朱襄,哭得不能自已。



    朱襄十分后悔,早知道回来前就用墨汁把头发染黑了。



    其实回来的路上他心情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但这个头发非常不给他面子,怎么也不黑。



    他怀疑头发变白不是心情问题,而是在秦国水土不服,缺少微量元素。



    等回到家,他就勤吃核桃芝麻,早日恢复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听了朱襄满口胡扯,许明和相和终于止住了哭声。



    朱襄松了一口气。



    秦王阴恻恻道:“原来长平君是在秦国水土不服啊。秦国确实偏远,辛苦长平君了。”



    尴尬,忘记秦王还在这里了!



    朱襄赶紧找补道:“君上将偏远的秦国治理得如此强大,真是辛苦了。今后一定为君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帮君上让秦国更加繁荣昌盛。”



    听着朱襄拍马屁,秦王装不下去了,失笑道:“好了,回家吧。政儿受了点风寒,雪姬正在照顾政儿。你快回家。”



    朱襄立刻紧张得不行,得了秦王可以在城里骑马的许诺后,就抛下子楚和蔺贽回家了。



    即使脸皮厚如蔺贽都有些尴尬。



    朱襄你好歹把我介绍给秦王之后再跑啊?你这样对待兄弟是不是不太讲义气?你还记得秦王和我父亲有间隙吗?



    “你是蔺卿的儿子?辛苦了。”朱襄虽然离开了,但秦王怎么可能冷落蔺贽。他握着蔺贽的双手,那激动又感动的神情,看得蔺贽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子楚默默移动脚步,站在了太子柱身边。



    蔺贽哪还需要朱襄来介绍。蔺贽根本不知道,君上有多看重他的父亲。光是君上对蔺公的好感,就足以庇佑蔺贽了。



    ……



    朱襄匆匆回到家,嬴小政就算感染了风寒,也要裹着小被子在门口台阶上坐着等舅父回家。



    当朱襄翻身下马的时候,嬴小政把小被子一丢就冲了上去。



    “政儿!”朱襄接住嬴小政的肉弹冲击,抱住嬴小政转了两圈,“想不想舅父?”



    “想!”嬴小政幼稚地展开双臂,配合朱襄转圈圈。



    “好了,别把政儿摔了。”雪看见朱襄脸上的笑容,松了口气。



    她很担心朱襄拜祭蔺公后会伤心过度。朱襄还笑着,真是太好了。



    朱襄放下政儿,抱了雪一下:“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雪红着脸道,“听王说,蔺君子也入秦了?”



    朱襄道:“是。唉,原来君上已经告诉你们了?蔺礼的坏主意不能得逞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扯着他袖口的嬴小政再次抱起来。



    嬴小政抱着朱襄的脖子道:“蔺伯父有什么坏主意?”



    朱襄道:“蔺礼说,他要披着斗篷绑架你,吓你一跳。”



    嬴小政小脸一垮:“蔺伯父比我年纪还小吗?”



    朱襄认真道:“或许真的是。”



    嬴小政把脸埋在朱襄颈间碾来碾去:“真幼稚。”



    朱襄使劲点头:“没错!”



    嬴小政又将脸碾了一会儿,道:“要是廉翁和老师能来秦国就好了。”



    朱襄道:“我会想办法。”



    嬴小政惊讶地抬起头:“舅父要想办法?”



    朱襄一边抱着嬴小政往屋内走,一边道:“廉公此次去燕国抢粮,恐怕要屠城。”



    嬴小政:“嗯?”为什么舅父突然转移话题?



    朱襄道:“不是廉公想屠城,而是他要抢走燕人手中活命的粮食,燕人会和他拼命。所以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屠城。”



    雪眼神黯淡:“廉公军纪严明,怎会……”



    嬴小政想起梦境中的自己,瘪着嘴道:“廉公要将赵国的饥荒转移给燕国。”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脑袋,道:“在天下人看来,是赵人抢了燕人,杀了燕人。但在舅父看来,这天下人本就是一家。”



    说赵国和燕国或许感触还不深。但赵国和燕国大部分地方同在河北,河北人为了饥荒杀了河北人嗯?



    七国人都是华夏人,都是自己打自己,自己杀自己。



    天下一日不统一,这些事就一日不能停止。



    “舅父要做什么?”嬴小政有点担心,“舅父不要冒险!”



    朱襄摇头:“舅父不冒险。舅父只是……只是可能会让廉公和你的老师难过。”



    嬴小政道:“舅父要让廉公和老师入秦吗?”



    朱襄点头。



    嬴小政拍着小胸脯道:“舅父尽管做。他们如果斥责舅父,政儿就去他们门前哭闹,我就不信廉翁和老师能忍心放着我不管。”



    雪捂着嘴道:“这是好主意。廉翁和李将军确实溺爱政儿。”



    朱襄蹭了蹭嬴小政的脸,道:“舅父就依靠政儿了。”



    嬴小政继续拍着小胸脯道:“交给政儿……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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