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他打理家中事务,为他寻觅纳妾人选,日日如此劳累,他这生的哪门子脾气?



    即便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不能直接同她说吗......



    她也不想的啊。



    被折腾狠了,隔日谢欲晚要上朝时,她难得没有起床,只是背对着他。她其实也不太知道发的什么情绪,是真因为被折腾狠了,还是......



    她并不敢多想,只是知道自己委屈。



    谢欲晚没有相哄,只是在走的时候,沉着眸,静静地望着她:“换一个吧。”



    门被关上那一刻,姜婳突然哭了。



    身子有些疼。



    委屈。



    *



    泪很奇怪。



    那门闭上的那一刻,她的眼亦闭上,温热的泪珠不受控地直直垂下。



    可当橘糖在门外敲门那一刻,那浸湿被褥的泪珠,又消散得无踪迹了。姜婳眼眸怔了一瞬,随后,缓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掀开被子,收拾了自己一番,再去开门。



    门开了,她顺着望向橘糖的视线,望向了阴沉的天。



    乌压压的一片,看着就快下雨了,顺着门吹来的风都带了些秋日的寒。她脸色本就苍白,被寒风一吹,更苍白了三分。



    橘糖忙关上门,急忙将人搀扶下来,心中又惊又气,她怎么一夜没见娘子,娘子就憔悴至此。



    娘子那张向来温婉的脸上,满是病气和憔悴。



    这病来的怎么如此突然?



    “娘子,怎的脸色如何苍白,可是昨夜着了凉?”橘糖着急,手直接探上了姜婳的额头。



    姜婳望着橘糖,眼眸怔了一瞬,随后很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应该,就是,未睡好。”



    她说的吞吐,橘糖却蹙了眉:“我去唤大夫。”



    说着就要转身,姜婳欲拉住的手还未伸出,她就风风火火般走了。



    门开了又关,屋子里又只剩下姜婳一人。



    虽是白日,屋子里却暗的很,姜婳一口气吞在胸中不上不下,起身,自己开了门。



    阴沉的天色再次占据她的视线。



    滚滚的云,要黑不黑,要白不白的,就那么晕晕沉沉,混在一起。在房中,她只稍稍披了一件外套,秋日的萧瑟顺着宽大的衣袖,裹住她。



    她顺从地闭上眼,天色昏暗,她却觉得格外地寂静。



    胸中拿一口气,依旧横在那里。



    *



    橘糖再回来时,发现姜婳已经坐在桌前,认真看着账本了。



    “娘子。”她声音大了些。说完,便上前将账本收了起来:“这府中算不完的账,娘子生病了,今日便先休息半日。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丫鬟,这般时候还送账本来。”



    姜婳温婉一笑,摇了头:“我让晓春去拿的,别怪她,你知道,她本就怕你的。”



    橘糖将账本背到身后,示意身后的大夫上去把脉。



    姜婳乖乖伸出手,对着行礼的大夫点头,随后轻声道:“应当只是有些风寒,是我这丫鬟太着急了些,麻烦您了。”



    大夫忙摇头:“不敢,不敢。”



    说着将手搭上去,把了许久,眉间有些犹豫,望了姜婳一眼。



    橘糖见到大夫这反应,焦急道:“胡大夫,我家娘子怎么了?”



    大夫忙摇头:“姑娘莫担心,夫人无事,应当只是感染了些风寒,老夫开上几副药,姑娘去药房抓了,熬了喝了便无事了。”



    姜婳温柔地看着橘糖,轻声道:“说了,我无事的,别担心。先送胡大夫出去吧,下次不可如此无礼了。”



    很快,又补了一句:“账本留下。”



    胡大夫低着头,被橘糖领出去时,望了一眼书桌后的夫人。



    即便在这无人的场合,她依旧端正在书桌前。



    那本账本依旧被她翻开了,在憔悴苍白的表象之下,藏着如死水般的平静。



    夫人身子,的确没有大病。



    甚至风寒,也只是他顺着夫人的话,说的一两句。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抬起头,对他轻微点了点头,随后又平静地低下头,继续翻阅手中的账本。



    *



    天色暗了。



    姜婳持着一盏灯,等在院子前。



    夫君还未回来。



    秋日的露,像这夜一般,很冷。昏暗的灯只能堪堪照亮一块地方,姜婳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



    今天白日下了雨,晚上并没有月亮。



    昏暗的灯,映出姜婳苍白柔美的脸,她轻抿着唇,望着夫君要回来的那条路。



    她需得承认,她其实不太能处理好心中的情绪。



    可她并不想因为这种情绪,同夫君有了疏离。



    那年她随夫君去商阳,因为那些她爬床的风言风语,被长老们为难。她被罚在祠堂中跪到半夜,等到月色都几近黯淡,她揉着发疼的腿,推门而出之际。



    是夫君持着一盏灯,在那颗榕树下,待着她。



    他说带她回家。



    那时,她怔怔看着他。



    那一盏灯,其实也不太亮,昏暗的烛火能驱散的黑暗,是如此有限。



    但她一点都不怕了。



    她牵着他递过来的衣袖,一步一步,踏向她的第一个家。



    想起这些,她似乎又觉得,其实很多东西,没有那么重要。



    比起妾的人选是该是王太守的六小姐,还是朱少府家的三小姐,何时迎,如何迎......她其实更想同夫君说,他出门了半月,院中那一株藤,结出了果,她亲手栽在盆中的花,因为天气骤然变冷,可能明天春天也活不过来了。



    她垂头,温婉一笑。



    刹那间,一阵风吹过,手中的灯笼灭了,姜婳没有太注意,因为抬眸之际,看见了远处的烛火。



    她握着灯的手紧了一瞬,欲迎上去之际,看见了烛火下清晰的人影。



    不是夫君。



    那人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夫人,天子留公子今日在宫中留宿,公子让小人,回来同夫人说一声。



    姜婳一怔,随后温婉一笑,行礼道谢:“麻烦大人了,今日天色已晚,妾让下人去安排大人......”



    那人忙摇头:“小人这就回去了,不劳夫人忧心了。”



    橘糖忙从屋内出来,将人送走,全了礼数。临走之时,她回头,望着树下依旧温婉笑着的娘子。



    那盏灯有着些许余光,却只能映出娘子握着灯柄纤细的手指了。



    娘子依旧像往常那般温婉笑着,他们走了许久,她似乎还站在那颗树下,静静地看着她们。



    *



    橘糖再回去之时,屋内的灯已经熄了。



    她想起娘子这几日的苍白疲倦的脸色,犹豫了瞬,没有再打扰。



    是因为纳妾的事情吗?



    橘糖其实未想过,娘子会如此在意。若娘子真的如此在意,她明日去问问公子想法。其实,也不是......没有子嗣从族中过继的。



    可等她隔日再见娘子时,娘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除了脸色更苍白些,其他地方,已经叫人看不出差别了。



    “橘糖。”



    姜婳轻柔唤着,弯着眸望着发呆的人。



    橘糖一怔,望向她:“娘子,怎么了。”



    她弯了弯眸:“有些馋了,橘糖上次做的糖还有吗?要甜丝丝的那种。”



    橘糖忙应道:“有的,在我房中,娘子等着,我现在就去拿。早知娘子喜欢,上次我就多给娘子送些了。嘿,娘子是不是不好意思唤那糖的名字。”



    说完,做了个鬼脸,橘糖就风风火火走了。



    等到门被关上,姜婳才将视线从橘糖走的方向收回。



    她将毛笔放置回笔架上,随后,抬起眸,缓慢地,望向了空中那根白绫。



    她依旧端坐着。



    书桌上,是府中刚送过来的,那三位姑娘的册子。



    她连指尖都写着沉默。



    *



    橘糖将糖拿回来之时,口中哼着歌,娘子都想她做的糖了,相比也没有为小妾的事情烦心了。



    也是,只要娘子好好想想,就会想通的。她也免去去公子面前讨人嫌,公子那脾气,若不是为了娘子,她橘糖才懒得招惹。



    她的手中,拿着一个玻璃罐。



    方方正正的棕色糖块在里面杂乱堆着,随着少女走路的起伏上下晃动,时不时,碎裂的半截糖块,从空隙挤下去......



    橘糖推开门,“砰”地一下,将糖罐从身后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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