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宁的心忽悠了几下,和很多人一样,被他的歪理邪说给糊弄了。

    想想挺实在的话,仔细琢磨好像哪里又不对劲,看着有趣,长的也好……这是在夸我呢吧?应该是的吧?

    至于李二郎,别看是她二哥,可整日里尽弄些鬼主意,好像满天下只有他最精明一样,自小就不讨她喜欢。

    如今失了踪迹,也不知是死是活,不过想想他悄悄出京,抽空了西京各路人马,兵败西窜时却不曾有一丝一毫顾及到一众亲族的死活,也真是令人心寒的紧了。

    而他平日里不遗余力的结交朝臣,收拢贤才,朝野内外秦王贤明之声日盛一日,可紧要关头,其人之诡诈,无情,内外不一之处,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也许这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吧?男人们雄才大略起来莫非都是这幅鬼样子吗?

    而多年之前二哥与他也只相见一次,便被看穿到如此地步,也难怪最后是人家当皇帝。

    “也不知大兄是褒是贬,我就当大兄在夸奖人了……我也有两年没有饮酒了,无人对饮,独自一个,喝着喝着便醉了,也没什么滋味,总觉当年在马邑时饮的酒别有一番不同,所以后来也就不饮了。”

    一边说着,一边瞄了对方几眼,眼波流转间,依恋之情一闪即逝……

    李破没有注意,但那话中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嘛,喝酒自然要求个热闹,一个人喝岂不成了闷酒?”

    李秀宁抚掌而笑,“就是这话,今日知己相聚怎能无酒?来人,拿些酒来……”

    李破没拦着,道了一句,“你酒量不成,以后还是少饮为上。”

    李秀宁稍稍拱手垂头道:“大兄如今贵为天子,公务繁忙,一年也不定能见得几次,秀宁又寻谁去对饮呢?”

    李破不答,他总不能说以后常来……就算要常来瞧瞧,也犯不上宣之于口嘛。

    酒上的倒是很快,时人冬日里喜欢饮温酒,李秀宁一边给皇帝斟酒,一边道着,“府中最好的酒是三勒浆,从西域传过来的,魏晋各朝都有改进,味道甘甜,口感滑润,最终成了宫廷密酒之一。

    我这里藏了一些,只是其性寒凉,冬日里不易饮之,到了夏天,以冰镇之,实乃避暑之佳物,到时再与大兄饮上几杯。”

    葡萄酒嘛,李破自然不会陌生,那玩意很考验原料和制法,现下的葡萄酿他也听闻过一些,就是没有品尝过而已,想来原料上应该不错,毕竟纯天然制品嘛,至于制法就不用期望太高。

    不是什么东西都是越古老越好的,在制酒工艺上后来者和现在的人们足足差了一个平行空间那么远。

    三勒浆……他娘的李渊把宫里的好东西都送到女儿府上藏了起来,这三勒浆怕就是其中之一了吧?

    所以他颇为觉着这是用他自己的东西在招待自己,很吃亏的感觉。

    说实话,李秀宁府中的藏酒偏于清淡,并不符合关西大汉们的口味,其实不止关西,北方男儿饮酒,多数都喜烈酒,最好是割喉咙那种才够劲。

    而李秀宁家的好酒,喝在口中清清爽爽,却又回味悠长,倒和李秀宁的气质颇为吻合,同时也是大贵族们喜欢的调调儿。

    李破赞了两声也就罢了,他向来不好杯中之物,而且葡萄酿在他眼中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可好奇的。

    饮了几杯,李秀宁脸上便已经挂了点颜色,看来多年过去,她还是没多少长进,当然,她也不是那个总想着将自己灌醉的青春少女了。

    “大兄还如当年一般,出口即成章句,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足以道尽世情真谛……故人尝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浮世二十余载,小妹只得大兄一个知己,却不知大兄知己几何?想来应该很多吧?”

    李破哈哈一笑,“红颜知己,我也只你一个……如今成了皇帝,众人皆我臣下,哪还有人敢与我称兄道弟?也就你胆子大些……嘿,若非如此,我也不来与你饮酒了。”

    这些话说的实在动听,李秀宁已满心欢喜,也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跟人推杯换盏,喝的越来越是起劲。

    过了一阵,看她喝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晃,眼神也迷离了起来,李破被她给逗乐了,你倒真没把咱们当外人,还是想醉后做点什么?

    “前些时你入宫请封,可是有人来寻麻烦?”这个时候不妨谈点正事,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嘛。

    许是被那句酒逢知己千杯少刺激的,也或许是红颜知己几个字杀伤力太大,李秀宁喝的确实有点多了,脑子晕乎乎的,胸膛里更好像有一股火在燃烧。

    而且神智虽然还在,嘴却已经不是她的了,“窦氏欺人太甚……李二娘你也见过,嫁于了窦诞窦光大,他们两个既去过涿郡,还去过云内,大兄应该不会忘了吧?”

    李破当然记得,窦驸马之前才献了剑阁。

    涿郡时,窦诞一副公子哥的样子,外加一个李建成,倒是没怎么注意李二娘,倒是他们夫妻去云内的时候,李破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性情爽快,言语泼辣的女子,只是不经意间总能流露出点媚态,很勾人的那种,那会他还觉着窦诞头顶以后怕是要长点草什么的。

    一别多年,也不知当初预言成没成真?

    那边李秀宁还在说着,“年前她来府上哭诉,说窦氏想要休她回家……我……陇西李氏沦落到今日之地步,怨不得旁人,可窦氏想要无故休了我家的女儿,却还要看我答不答应。”

    听了几句李破就明白了,李二娘好像要被窦氏扫地出门了,李秀宁这里就急了,李破都能想象的到,陇西李氏的姻亲不少,开了一个头,可能就要有人跟进。

    世间事本就如此,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人性如此,并不稀奇。

    为陇西李氏默哀一下,可他并不打算去干预,他顾忌着西京初定,没有亲自上手就已经很给面子了,还要护着他们,凭什么啊?

    若是李秀宁这里遇到了麻烦,他还能伸伸手,李氏中的其他人就算了,尤其是窦光大刚献了剑阁,情绪可能还不稳定,听说家里面休了自己的妻子,估计要垂头丧气一下。

    可要是听闻皇帝把自己的妻子又给塞回了窦氏,那窦诞会怎么想呢?毕竟他是有“前科”的人呢。

    尤其是当年在云内,他和李二娘可也“相谈甚欢”,让窦诞很是难受呢,不得不说,他想的还挺周全。

    而想到这些,他倒是有些盼着窦光大能快点回京了,主要是想看看窦诞那厮的脸色若何,见了面又会说些什么呢?

    谅那厮也不再敢提当年在琢县给他做饭的事情了,而皇帝却可以说说窦氏休妻的丑事,也好让其知道风水轮流转的险恶之处。

    李秀宁其实也没想着让他帮忙,只不过是有些事一直压在她心里,今日趁着机会便宣泄了出来而已。

    “我母亲便出身扶风窦氏,因文皇帝代周而生怨愤,遂不与窦氏来往多年……哼,窦氏之荣,多为联姻而得,四处攀附不说,还行落井下石之举,其行卑鄙,面目可憎,终有一日要自食其果……”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形同诅咒,显然是被窦氏给气的不轻,可道理上李破是认同的,扶风窦氏也是关西大阀,只是杰出的子弟并不太多。

    这是个标准的外戚之族,元氏在位,他们就娶元氏的女儿进门,宇文当政,他们又与宇文联姻,等到杨氏上了台,他们一样还是这般操作。

    李渊当了皇帝,窦诞在之前就娶了襄阳公主李秀英为妻,而李渊的妻子也是窦氏女,你说窦氏秉持的路线是什么呢?

    如果他们在李氏被赶下皇位的时候休了李二娘出门,实属短视之举,许多人再和他们联姻的时候怕是就要想一想,窦氏是不是靠得住的问题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破也差不多吃饱了,那边李秀宁有些醉了,吐槽了半晌窦氏如何如何,元氏又在李氏的背后搞些什么小动作,杨氏也在旁边虎视眈眈。

    作为西京长安城中的坐地户,喝醉的李秀宁很是讲了些门阀中的密事,让李破听的有些入神。

    大宅门之间的恩怨纠缠,非是此中之人,大多都是雾里看花而已,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哪家做过什么,哪家又在窥伺着谁。

    说着说着她还说起了窦氏正在准备向皇帝提请,想让扶风长公主下嫁给窦氏,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李破也有耳闻。

    窦氏倒打的一副好算盘,想跟扶风李氏攀亲,顺便还能把扶风郡名正言顺的弄成自家的后院。

    醉猫一边说着窦氏的坏话,一边则爬起来,像蛇一样扭动了几下,便扭到了李破身边,重重的偎依到了李破身上,吐着粗气道了一句,“如此可恶,斩了他们的头方解吾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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