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番两日小雨,刚刚初晴,烟雨与雾气交融,更显阴晦。荆橙在雪亭设宴席,为栗缘饯行。三杯水酒,她的脸已然绯红,更加妖娆。



    “先生可知此处为何叫雪亭?”



    栗缘摇首,荆橙继续说道:“这里地势较高,可以看到庄外的风景。小时候我最爱在此逗留,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那日飞雪,我心猿意马,浑然不觉,父亲找到我时,已经成了一个雪人。他颇为感慨,在此建亭,名曰‘雪亭’!”



    提及往事,想起亲人,荆橙掩面轻泣,“父亲走了,只留下橙儿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或许我红颜薄命,很快就随他老人家去了!”



    悲痛之时,天空落雪,飘飘洒洒,周围银装素裹,一片素白。



    栗缘心中不忍,轻抚她的香肩,安慰道:“小姐莫伤心,老爷虽然不在了,但还有很多人关心你,有坊主、荆煜公子,还有……我!”



    荆橙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情立即翻转,忍不住倚在栗缘肩头。栗缘有些窘迫,轻轻推开她,眼角瞟向不远处待命的骆南和小丫环。



    荆橙心情愉悦,信手一挥,飞雪幻像消散,“我本不该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只想烘托一下气氛。”



    她兰花指轻捻,绿树红花开满山冈,蜂蝶乱舞迷人双眼,春意盎然,美景让人流连。



    “先生陪我走走,免得那些小厮碍眼!”



    两人并肩前行,鸟鸣声声,花雨飘落于掌心。置于鼻下,花香沁人心脾。栗缘不禁赞道:“小姐幻术登峰造极,丝毫不输坊主。”



    荆橙面色妖艳如花,忽然掩住他的唇,“我不要你如此机械称呼,我要你像父亲一样叫我橙儿。”



    栗缘如痴如醉,心里被温柔密意填满没有一点空隙,爱人眼中依然折射出同样的风景,他轻唤了声“橙儿”,恍然隔世,深情无所依,无数日夜的呼唤在瞬间如火山爆发,他如疯了般吻住那娇艳红唇。



    荆橙同样热烈迎接他的激吻,漫天花瓣如雨落下,遮掩温柔的风景……



    片刻,两人分开,暧昧的气息并未散去,荆橙脸色绯红,诺诺道:“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前世之缘?我感到如此甜蜜,如此熟悉!”



    温情过后,栗缘又恢复理智,有些无助,有些懊恼,“橙儿,你美若天人,难以自拔,唐突之处,请小姐谅解!”



    荆橙一声轻叹:“先生是神人,橙儿不敢奢望与先生知心相守,温情片刻足矣。”她直视栗缘,眼中星亮的东西又一次刺痛他的心,“橙儿命苦,无所依靠,我只想先生暂时留下来,让我度过危机,哪怕青灯古佛,孑然一身,至少能获得平静。”



    栗缘无法拒绝她期盼的眼神,轻轻点头,“有栗某在,谁也不能欺负小姐,老天都不行!”



    一连多日,府中有生人进进出出,拜访小姐,祝贺其回归。绣楼周围,还是眼线密布,毫不松懈,一副山雨欲来的场景。



    栗缘有时去小楼探望小姐,品茶小叙,兴致至浓时,荆橙还抚琴一曲,袅袅余音,绕梁三日。



    她神情温柔,言语欢笑,但眉梢隐含的忧伤无法逃过栗缘的眼睛。



    下楼之时,骆南鼓足勇气,轻声道:“小姐强颜欢笑,其实她一点也不快乐。小丫环说她经常深夜不眠,倚窗而望。”



    他察言观色,栗缘面无表情,于是接着说:“我看小姐钟情于先生,您为何不带他远走高飞呢?”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坊主的意思?归根结底还是想赶小姐离开吧?”



    骆南自感失言,不再多语。行至九曲回廊,遇见公子荆煜,他向栗缘施礼,“得先生指点内息之术,我坚持数日,意气清灵,受益匪浅,特向先生致谢!”



    栗缘笑道:“你专程等我,不会只为道谢吧!”



    荆煜向旁边凉亭一指,“请先生一坐小叙!”



    两人到凉亭坐下,荆煜并不回避骆南,直言道:“这几日庄里生人接踵而至,危机四伏,先生有何高见?”



    栗缘笑道:“我是一个外人,似乎与我无关啊!”



    “可这一切都与姑姑有关!”荆煜话题一转:“我听前辈长者说,当年祖父器重姑姑,破常规欲立她为宗主。前辈长者有支持者也有反对者,分成两派,斗得不可开交。”



    “后来姑姑失踪,风波才平息。父亲接任坊主之位,很多长老多有不服,认为他才德皆疏,难当大任。加之近些年幽冥坊处于低谷,被南宫世家、下河甄家压制,这些都归罪于父亲。”



    “姑姑归来,换宗主之声又起,有人趁机滋生事端,有人妄图浑水摸鱼,粉墨登场,暗流涌动。”



    “家丑外扬不合常理?是坊主让你来的?”



    荆煜摇头,“我只是想请先生劝劝姑姑,物是人非,莫有非分之想,争来争去,两败俱伤,亲者痛,仇者快。”



    栗缘反问,“为何你觉得是荆橙在争?在我看来,她孤立无援,根本无力掀起风浪。倒是坊主容不下骨肉至亲,咄咄逼人。”



    “先生莫被外表欺骗了!姑姑看似娇柔,实则刚强,祖父正是欣赏她一点。”



    栗缘听罢,蹙眉深思,荆煜言语已尽,无可奈何,轻叹一声,告辞离开。栗缘思索良好,向骆南挥手,转头再去绣楼。



    荆橙有客,是一名老者,见栗缘到来,寒暄几句,拱手离开。栗缘道:“看来小姐已经在排兵布阵了!”



    荆橙一愣,浅笑道:“原来先生也听到一些传闻,上门作说客来了。”



    “橙儿,我用三重暗符封印法力,才混入庄内,又千方百计探秘境,入不周,我之心意想必你能明白。我只想让你平安!时过境迁,坊主羽翼丰满,你毫无胜算!”



    荆橙眼里闪着星点的光芒,“先生救我,永生不忘。可你真的了解我想要什么吗?渺小如蝼蚁,浑噩度日,与行尸走肉何异?与其那样,我还不如永远冰封于秘境!”



    栗缘叹了口气,话题一转,“下河甄家也是幻术名家,我引荐你另投其门下,一样快意江湖,登上巅峰。”



    荆橙不语,栗缘又说道:“要不南宫世家,阵法秘术冠绝天下,只要你开口,我一定让你如愿入其门庭。”



    荆橙苦笑,“看来先生铁了心想让我离开。方法不是没有,只要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天涯海角我愿与他同行。”



    她的目光灼灼,栗缘心悸之余,只能躲开,“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是不可能的!”



    荆橙一抖衣袖,给他一个妙曼的背影,“既然这样,先生就不要多费唇舌了。”



    不欢而散,郁郁归来,栗缘深夜无眠,至三更时分,敲门声骤起,骆南行色匆匆,“先生,煜公子让我传话,坊主和小姐深夜在盐泽黑泉谈判,诸多长老弟子随行,恐生变数,请先生定夺。他已经先行去了。”



    栗缘面色一凛,大手一挥,“立刻带路!”



    两人飞身出了庄子,夜色沉沉,加上黑雾深锁,根本辨不清方向。一路飞驰,前面山峰隐隐,地面平整,一片雪白,雾气也淡了,能看清大致的轮廓,是一片山峰围绕的干涸湖底。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红色雾气弥漫,吞没了黑白世界。“先生不请自来,也想掺和荆某的家事?只是您来晚了,胜负已分,大局已定。”



    栗缘担心荆橙安危,急怒攻心,强劲妖力外泄,黑气直冲云霄,红雾幻像立刻消散。



    “先生真是心急。离经叛道之人已伏家法,浸入黑泉,一个时辰,功力全废。这是幽冥家事,先生莫失了和气!”



    巨石堆砌,其中一处泉眼溢出汩汩黑流,形成一个黑色泥潭。荆橙被捆在其中,眼睑低垂,已经昏迷。



    “我管你什么家事?我这就带她离开,神阻弑神,佛阻杀佛!”栗缘暴怒,须发皆扎,黑云压顶,疾风如刀。



    他的身体如弹丸飞射,至黑泉前,坊主忽然出现,与他掌力相撞,惊天巨响,坊主如烟云消散,血雾空间再度升起。



    “先生法力高强,我们不得不作些准备。幽冥‘四天王阵’或许伤不了您,但阻上一个时辰还是能办到的!”



    栗缘咬牙切齿,“你敢伤她,我让幽冥全部陪葬!”



    “哪里哪里,到时还你一个温柔佳人,岂不美哉?”



    血雾慢慢凝成四个天王的巨型身影,暴怒金刚,威风凛凛。栗缘知道这阵法,绝顶幻阵,虚虚实实,很难对付。



    危急时刻,不容多想。他将功力提升极致,双掌发出两道黑色流光,两个天王以巨拳相迎,轰然巨响,化为尘烟。与此同时,栗缘感到两股劲风从背后袭来,他急忙闪身,飞沙走石,地上出现两个巨坑。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正是此幻阵的妙处!”坊主话音未落,消失的两天王身形重新凝聚。



    栗缘身体如陀螺般飞转,开天之力同时外泄,四天王身形如风中飞絮,勉强支撑。



    “先生神人,一眼窥透阵眼,同时进攻四个天王,只可惜劲力差了那么一点点。”



    说话时,巨力反噬,栗缘被尘烟吞没。他卓立不动,左手最后一道封印已经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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