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二楼厅堂,摸黑绕转许久,竟没有一个守卫,卫靖提起警觉,与娄牧减缓动作,又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陷阱,这才继续前进,他们下了一楼,找著通往地下楼层的廊道楼梯,渐渐往下。



    这地下楼层曲折弯拐,的确便是一间一间的牢房。卫靖咦了一声,隐约听见一个方向传来了呻吟哭声,两人互视一眼,循著那声音而去,经过了几个弯折,前头是一条长道,两侧都是囚室,呻吟声便自那两排囚室发出。



    “啊呀,华风!”娄牧失声尖叫,卫靖顺著看去,也是愕然大惊,只见华风歪斜著头,双眼闭合,脸上全是血污,双手给锁在墙上,衣服鞭裂,像是受过苦刑一般,无论娄牧如何叫喊,全无回应。



    “这是……乐建!”卫靖也发现他身旁一间囚室中一个男人倚靠在墙边,负伤极重,血流满地,模样正是乐建,乐建奄奄一息,嘴巴呢喃开合著,费力地抬起手,朝著廊道深处颤抖指著:“庄主……救……庄主……”



    卫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全身剧烈颤抖著,转身往乐建指的方向奔去,沿途只见到一个个飞雪山庄的人马遭受酷刑的惨样。他激愤地捏紧了拳头,嘶哑叫著。



    一道铁栅阻隔了他的去路,四周昏黑黯淡,但他仍然认出在那铁栅的另一端中的那人,就是贝小路。



    贝小路双手束起,手腕缠绕著数圈铁炼,被吊得离地腾空,她脸微微低垂,半闭的双眼黯淡无光。地上散落的是一条龙骨鞭与数枚飞镖,贝小路的身上、腿上,同样也插著飞镖,且布满了鞭痕伤迹。



    “啊……啊……”卫靖不可置信地抓著铁栅栏杆,猛力摇晃,拔声大哭起来,他哭嚎了数声,连忙取出八手,扳出月儿铁小刀,奋力切割铁栅栏杆上那只大锁,他激愤过度,八手小刀数度掉落,好半晌后才将那大锁切开,他猛力拉开牢门,竟无法踏进一步。



    他呜呜地流著泪,重重吸了数口气,终于步入牢房,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拉了拉贝小路的袖口衣角。



    “你……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管我的事?”卫靖呢喃说著,他泪流满面,垫起脚来,伸臂高举,用八手小刀试图切割贝小路双手上那铁锁镣铐,这姿势难以施力。



    卫靖脸颊触到了贝小路的脸颊,沾染到她脸上黑红鲜血,心中更加悲愤,胸口不停起伏,一个不稳,脚下一滑,扑倒在地,将贝小路的身子也拉落了下来。



    “啊啊——”卫靖就要嚎啕大哭,突而一惊,怪异叫起,他见到空中那铁锁镣铐上还锁著一对手掌,让他压在身下的贝小路,双手齐腕而断,断腕处露出来的却是稻草和竹竿。



    “呃!”卫靖呆楞傻住,刹时廊道中亮了起来,卫靖猛然回头,身后一排长廊爆出轰天大笑,一个一个身受酷刑模样的飞雪山庄飞贼全开门出牢,手中都捧著一只夜明珠。



    他们取出布巾,擦拭起头脸上的血污。



    卫靖只觉得全身逐渐僵硬,难以反应,他又回头,在这光亮之下,朝贝小路的脸一抓,是张假人皮,人皮底下,是个木雕脑袋。



    “……”卫靖呆呆坐在那牢房中,像是给吓飞了魂魄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各位,这么玩法未免过份了吧。”公孙遥面有怒色,夹杂在飞贼中,出声埋怨。



    卫靖见到公孙遥也在,惊讶地一抖,仔细瞧瞧,樊军竟然也在,樊军的身旁还有曲子燕,两人都抿著嘴,瞅著他笑。



    卫靖尚未回魂,只见到娄牧、华风向他走来,一齐将他扶起,见他手中还拉著贝小路的假人手臂,便扳开了他的手指,将假人扔下。



    娄牧苦笑说:“糟,咱们将他吓傻了。”



    华风取出一条白巾,替卫靖擦去脸上的血污,柔声说:“别怪咱们,都怪你老和人说咱们庄主单恋你,咱们庄主说什么也是黄花闺女,怎能忍受这种流言闲语,所以这次便请你朋友一同来瞧瞧,是谁恋著谁。”



    “……”卫靖喃喃地说:“贝小路呢?怎没见到她?”



    一个飞贼噗吃一笑,说:“咱们庄主方才听到你边哭边说话,觉得难为情,便先离开了。”



    “啊——”卫靖眼睛一瞪,身子站直,总算回了神,他啊啊叫了数声,恼羞怒极,咆哮大吼:“原来她没死!原来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



    “别……别声张,我在躲我哥哥的追兵……”



    清晨时分,偏僻小巷子里那个缩在墙边的汉子虚弱地向身旁一个七岁小孩这么说。



    这七岁小孩双手捧著一只碗,碗中有些青菜和豆子,他本要将碗中的豆子和青菜往小巷中的阴沟里倒,却瞥见这蜷缩在角落的枯瘦汉子,只吓得停止动作,呆楞楞地与他对望,这七岁小孩不知道眼前的落魄汉子可是那往昔受人景仰的大英雄的二儿子。



    “儿啊,又野到哪儿去啦?青菜吃完了没?别老往外头跑,小心让土匪抓去!”



    小孩身后那民居窗中传出妇人说话声音,小孩连忙回答:“我早吃完了!”



    小孩这么说的同时,一抖手,把碗中的青菜和豆子全洒入小沟中,几粒豆子还在地上弹了弹。他做完这动作,心虚地看看左右,又看了看眼前那汉子,见他一动也不动,这才转身往巷子外跑。



    小孩回到了家,大声嚷嚷著:“妈,我吃得干干净净,可以给我糖了!”



    那妇人瞅了他一眼,接过他的碗瞧了瞧,起身揪住小孩手腕,拉著他出门,拉著他往方才那巷子走去。“还真乖,咱们去看看你是不是把豆子倒进沟中了。”



    小孩连连摇头辩驳:“没有没有,我全吃进肚子里了!”



    “你嘴巴张开让我瞧瞧。”妇人停步蹲下,掰开小孩的口看了看说:“只有肉渣,没有菜渣和豆子渣,你又说谎,你一定是把菜跟豆子扔了。”



    “没有没有,我保证没有!”小孩将小脑袋摇得如同波浪鼓。



    妇人大力拉著他进入巷子,见到巷子里空荡荡的,她低头顺著小沟走,没有见到一粒豆子或是一片青菜,这才露出笑容,摸摸小孩的头说:“是妈妈不好,不应该怀疑你。”



    小孩心惊胆战,犹然记得方才出巷子前那枯瘦汉子还虚弱地瘫靠著墙,怎地一会儿便不见踪影了,跟著,他又见到另一个拐转处有个身影晃动,原来枯瘦汉子晃到了那儿,弯著腰正不知翻找著什么,摸著了便往嘴里送,小孩赶紧拉著母亲转身,还说:“回家去吧,我要吃糖,你诬赖了我,应该要赏我两倍的糖。”



    妇人摇摇头说:“两倍的糖太多了,多给你两颗吧。”



    “你诬赖了我,多给我三颗才行。”



    “只多给你三颗,不能再多了。”



    小孩回到家中,自母亲手中接过八颗糖,高兴得要飞了起来,他将两颗糖放进嘴巴,拼命吸吮著,趁著母亲忙家务时,又溜出门,转回方才的小巷中,他见到那汉子又瘫坐在另一处角落墙边,只见那汉子双眼痴呆无神,望著天空呢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便壮著胆子走了过去,问:“大叔……我洒下的菜和豆子,是不是你吃了?”



    李岳瞥了那小孩一眼,并没理他,仍自言自语著,那小孩一连问了好几次,始终没得到回应,觉得无趣,便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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