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遥常常昏睡,又因疼痛醒转,醒时常常发楞,在地底不见天日,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几天。



    这日公孙遥被恶梦吓醒,他梦见一张小桌上堆满人头,全是他的家人,另一旁还跪着许多公孙家剑客、家仆等,李靡笑呵呵地举着大刀,一刀斩下爷爷的脑袋。



    公孙遥惊醒时,又是满脸泪水。他坐起身来,也无心去拭,只觉得万念俱灰,吸进胸膛的气都是冰凉的。



    他瞥头一看,却见到卫靖卷着裤管站在浅滩水中,握着八手,八手那端扳出来的是柄叉子。



    卫靖专心盯着脚下看,突然哼地一声,俯身一刺,什么也没刺着,还让水溅了满脸,气得暗骂脏话。



    一旁千里正喝着水,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



    卫靖抹抹脸,推了千里一下,气骂:“笨马,不要发出声音,你把鱼都吓走了。”



    卫靖换了个地方,慢慢地走,看着脚下几条鱼缓缓地游,但每要下手就是刺不到,发怒猛刺一记,摔得浑身湿透,挣扎几下竟站不起来,原来这几日他为了照顾时而昏睡、时而流泪的公孙遥,也是费足了心思,甚少休息,时常在大石上看着水潭,就怕有鳄。



    当他发现水中有鱼时,拿着八手捕捉好久,什么也抓不着。



    卫靖好不容易挣扎起身,只觉得双腿发软,饿得头晕,唉唉几声又要坐倒。



    缓缓赶来的公孙遥抵着卫靖后背,抢过他的八手,拍拍他的背,笑说:“卫兄弟,你扶着我,一起抓鱼??”



    卫靖点点头,将公孙遥左臂架在肩上,往浅水处走。



    公孙遥聚精凝神看水,一叉刺下,正中一条黑鱼。



    鱼约莫手臂大小,两人欢呼一阵,公孙遥本想多刺几条,但他此时体弱无力,接下来再也刺不着了。



    卫靖等得不耐烦,抢回八手,将鱼宰了,虽有生火工具,但无可燃柴草。两人肚子饿得很,也顾不得鱼腥,一下子便生吞了这条鱼。



    “唉唉,最可怜就是你这匹马了,没草可以吃??”卫靖用鱼骨剔牙,看着千里说。



    公孙遥看着水潭远处另一端还有浅滩,但那儿深邃漆黑,看不清楚,便说:“再过两日,等我力气恢复了,游过去,说不定那儿有路??”



    “不成不成??水里头有鳄,那玩意儿不好对付??”卫靖摇手说。



    公孙遥苦笑回答:“那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千里也会泅水,它可以载着你过潭??”



    “什么??你会游水??”卫靖看看千里,只有自己不会游水,似乎有些丢脸,便说:“啧啧,要不是这几日太冷,我在这儿学学其实也学会了??”



    又过了两日,两人分头抓鱼,公孙遥拿着八手刺些鱼,卫靖则剪了千里几根鬃毛连成长线,用鱼刺做钩,用生鱼肉屑当饵钓鱼。



    这天两人共吃了八条鱼,觉得十分满足,卫靖犹自想着下一次该如何改良捕鱼办法时,公孙遥拍拍千里的颈说:“卫兄弟,不能再拖了,千里再不吃些东西,就没力游水了。”



    “也对??”卫靖对这黑漆漆的潭水仍然十分害怕。



    “这样好了。”公孙遥将八手递还给卫靖,指着远处那滩说:“我先上那滩瞧瞧,如果有出路的话,再来接你和千里。”



    “不,还是一起去吧!”卫靖呼了口气,舒展身体一番,这才爬上千里的背,拍着千里的颈子说:“神马呀神马,虽然我时常骂你,但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一定要好好地载我过水,我会请你吃香喷喷的草。”



    公孙遥牵着千里,往水里走去,前几步一人一马的身子都是渐渐下潜,卫靖本来趴伏在千里背上,双腿紧紧挟着,接下来一步,公孙遥和千里突然下沉,黑漆漆的水面一下子淹到卫靖颈子,吓得他怪叫怪嚷。原来浅滩几步外就是深潭,脚底已构不着地。



    千里也惊慌地踢了几脚,公孙遥探出头来,将口中潭水吐出,搂着千里颈子安抚它。



    千里终究是万中选一的良驹,嘶嘶几声很快又镇定下来,尽管数日未进食,体衰力虚,仍鼓足了全力游水。



    卫靖一手紧抓缰绳,一手紧握着八手,腰部以下都泡在水中,只觉得又是冰冷又是心慌,眼前的小滩尚有一段距离,这地底洞里的大石柱回荡着轰隆隆的水声,因为漆黑,现在比当初在海上更加诡谲阴森。



    他回过头,只见到千里之后丈许处,出现亮晃晃的两个珠子。



    “啊啊,鳄出来了!”卫靖大叫,指着那头。



    公孙遥回头,什么也没看见,便说:“卫兄弟,你看错了吧。”



    “是真的,那亮亮的是它的眼睛!”卫靖慌得全身发颤,他扭头看着背后,只见身后漆黑水波晃动,只盼赶紧上岸,不时转头看着前方小滩离岸边仍然很远,急得连连催促公孙遥:“快快??再不上岸就要被吃了!”



    “卫兄弟,你别催,千里它没力气了??”公孙遥一手托着千里颈子尽力游着。



    卫靖只觉得泡在水里的身子又下沉了些,他伸手摸摸千里,果然觉得它更虚弱了,牙一咬,翻身下水,抓着缰绳踢水,以减少千里的负担。



    一番折腾,二人一马总算到了岸边,但那岸不是浅滩,而是略微陡峭的岩坡,岩坡和水面有手臂长短的高度差,公孙遥抓住岩坡,双臂一撑,翻身上岸,卫靖也翻上岸,但千里却上不去。



    两人拉着缰绳,拖着它的脚,死命拉扯半晌,总算要将千里拖上一半。



    突然千里一声啸鸣,身子剧烈向下一沉,拖拉的力量差点将两人都扯下水。



    两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见到岸边水面波涛激涌,沉入水里的千里又冒出头,悲鸣了两声,接着又被拖拉下水。



    一只极巨大的鳄衔着千里翻身出水,在潭里滚动一圈,那情景好似山河动摇,潭水被溅上半空,暴雨似地落下。



    “千里——”公孙遥尖叫,准备跳下水救马。卫靖紧紧将他抱住,往后拉扯,吼着:“快逃,是鳄!”



    卫靖张大了眼睛,瞪着水面波涛,只见巨鳄虽仅露出水面半身,但要比上次和樊军所见那二十尺巨鳄还大上一圈,卫靖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怪物,拼了命也不能让公孙遥下水。



    只见水面又一翻腾,千里的身躯已经弯折扭曲。



    “放手!让我救它!”公孙遥一面哭吼着,一面推着卫靖的脑袋。



    “你打不过它的!”卫靖大吼,仍死命拉着公孙遥后退:“你不想替你爷爷报仇了吗!想想你爷爷!想想我堂姐!我堂姐祈求苍天守护你,要你平安——”



    公孙遥见水面仍然激涌翻腾,但已不见鳄与千里,绝望地跪下,痛哭失声。



    “可怜的千里呀??”卫靖一面抹去眼泪,一面拉扯着公孙遥,将他往小滩深处拖拉。



    卫靖打量四周,只觉得这儿较先前小滩更暗,但是似乎宽阔许多。



    靠着崖壁摸去,转了个弯,更是曲折弯拐,连接着高高低低的小坡,似乎可以通到其他地方。



    二人便这样向前行,有时必须涉水而过,底下的石地高高低低,水有时会淹至膝盖,有时会泡到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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