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丝丝沁人,不过,在这个夏天尾巴的季节里,倒是让人觉得很舒服,毕竟刚刚经历过酷暑的洗礼,这时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乐意让“寒冷”来得更猛烈一些。

    一个年轻男子一步一步地慢慢上山,在他肩膀位置有一只金钱龟匍匐在那里,稳如泰山。

    越向山顶走去,四周空气也就越发清新起来,而这种清新并不是寻常意义的海拔因素,而是因为四周的灵气也开始变得浓郁起来。

    男子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只会睡觉的龟在这里开始显得略微兴奋了一些,只可惜它才刚刚通了灵性,暂时还不懂如何去修炼,只知道傻乎乎地吞个肚皮滚圆后继续睡觉,似这种傻乎乎的做法想要修炼出门道来估计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但好在乌龟活的岁数比较长。

    对于它,男子并未下什么心血,跟普通人养的宠物也没什么区别,但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能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东西,只要不是蠢到无可救药的话都会有点改变的。

    正如这只金钱龟。

    伸手,摘下了一张芭蕉叶。

    “啊!…………”

    轻轻伸了个懒腰,男子显得格外的慵懒,他此时的气质,颇有一种古代的名士风流。

    当然了,在古代,长相和气质也是入仕途的门槛之一,尤其是科举还没完善起来的那几个时期,想要做官想要满足自己的“进步”要求,要么让自个儿老娘或者老爹生个病然后自己敲锣打鼓地对父母孝顺,要么就是等待哪个大人物路过时提前摆好poss,哪怕是寒冬腊月你也得轻衫茕立,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咳血才叫名士风流。

    只是,男子身上的气质,确实是做不得假的,哪怕是听众,也很难刻意地营造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气质出来,这些东西,毕竟是深入骨髓的。

    当男子走到山顶时,出现了另外一个中年男子,两个人的形象瞬间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盖因对方赤膊着上身,手里拿着一把铲子来来回回不停地铲着,铲出来的土又被他随后填了回去,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似乎根本就不知疲倦也不晓得无聊枯燥。

    年轻男子在旁边蹲了下来,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做着这种没头没脑的事儿。

    看了半个小时,年轻男子都有些倦怠了,实在忍受不了的他开口道,

    “我说老燕啊,你都这样两天了吧?我都后悔在山下时没买点种子过来,这一山头的地都被你犁了一遍,不种点东西太可惜了。”

    燕回鸿愣了一下,皱了皱眉,似乎才发现自己已经铲地铲了这么久,但他自己却觉得才刚刚过去一会儿而已,转过头,看向坐在那边的霹楼,然后目光着重落在霹楼肩膀上的王八上,笑道:

    “你的宠物癖越来越奇怪了。”

    “废话,老子上一次的貔貅养得多好,费了多少心血,结果被那家伙给吸废了,现在我也看开了,养只小乌龟也挺省心的。

    对了,你自个儿把我约到广西地界来说发现了什么秘境,我找你找了这么久才在这附近感应到你的气息,我说你放我鸽子我可以理解,谁没个急事儿要忙一下呢是吧,但你丫的居然在这里耕地。

    广播是要搬家了,咱也被列入清理清单里了,但这个世界不至于毁灭,普通人可以照常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懂的听众看你这举动估计还以为末世来了要提早准备粮荒呢。”

    “嗨。”燕回鸿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下意识地将铲子一丢,随即又觉得不对,马上又捡了起来。

    “法器?”霹楼有些奇怪道。

    “南宁国营农具厂生产的法器。”燕回鸿把铲子的标牌向霹楼展示了一下,“你要不要去进一车?”

    “喂,你到底抽的哪门子疯啊,那个秘境还去不去?”霹楼显然是有些无奈了,当然,也有一些不耐烦了。

    “再等一会儿,还要再看一些东西。”燕回鸿摇摇头,然后手掌一挥,他的眼眸中绽放出一抹淡蓝色的光辉,随即,那日的一幕再次出现,他看见一个身材臃肿脑袋已经秃顶的中年人手持一具骨灰盒慢慢地自这里向山下走去。

    燕回鸿手里拿着铲子,亦步亦趋,这个景象只不过是这些受到过富贵主动泄掉生机滋养的植被的记忆,所以并不是真切的,有点像是看一卷录影带。

    霹楼有些奇怪,看着燕回鸿就这么傻愣愣地慢慢地自自己身边走过,然后又向下山的路慢慢地靠过去。

    “搞什么鬼?”

    霹楼指尖在自己眉心一扫,目光中也显露出了一抹精光,却什么都看不见,他这个时候又不好意思去打扰燕回鸿的进程,破人感悟如杀人父母,这是听众里不成文的规定,霹楼还没这么不知趣。

    但在好奇心驱动下,霹楼还是继续跟着燕回鸿走去。

    山里的路不是很好走,这倒不是燕回鸿走得很慢的原因,而是因为当日的富贵走得也很慢。

    一条山路,同样的深夜,黑黢黢的夜,显得很是萧索。

    燕回鸿慢慢地走,慢慢地跟,仿佛只是为了重新瞻仰一下那位“散财先生”人生最后一出场景。

    渐渐地,下了山,慢慢地,走入了县城范围。

    燕回鸿看着富贵有点老态龙钟的样子,一路泄去的生机让他的容颜也发生了变化,事实上,他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哪怕之前没死,现在泄了如此多的生机也断然是活不成了。

    本源不是路边的大白菜,没那么好补充,精贵得让人难以想象。

    富贵的身体开始越来越透明,他的步速也开始越来越慢,慢慢地,他开始自言自语,事实上他从用铲子挖开自己亡妻的坟取出骨灰盒开始就没停止过自言自语,但是话语中的情绪却开始越来越深沉,像是一坛酒,正在快速经过着时间的沉淀。

    燕回鸿深吸一口气,其实,这没什么看头,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像是看入迷了一样。

    身后的霹楼不时逗弄一下那只金钱龟,百无聊赖,他不知道燕回鸿发得哪门子的疯,事实上如果不是秘境的事儿还需要从燕回鸿那里获得一些讯息他可能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老富贵左顾右看,像是牵着自己妻子的手逛街一样,到最后,老富贵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小孩骑着自行车直接从他身上穿透了过去。

    老富贵颓然坐在了地上。

    燕回鸿就站在老富贵身边,听着老富贵最后的喃喃自语,仿佛,他自己都没料到,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已经死了。

    燕回鸿在旁边蹲了下来,他想近距离看看这位据说存活了很多年在证道之地观看了一代又一代大佬证道的守护者。

    老富贵的脸上有悲伤,三分是意外,七分是解脱,这似乎是他自己的选择,更像是他等待许久的最终诉求。

    但作为听众来说,谁甘心死亡呢?

    至少燕回鸿是看不淡生死的,否则他早就可以死了,死了,多痛快?

    骨灰盒在此时自己掀开,骨灰开始飘散,老富贵的身体内开始不停的有点点星辉洒落而出,同时他自个儿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

    这就是落幕么?

    燕回鸿是一个很坦然的人,成为听众前他就是一个混子,很讲义气,也进过几次局子,前几年冯小刚的《老炮儿》,似乎就是他之前一段岁月的缩影,哪怕是成为听众后他的一些习气也没改变。他第一次和苏白相遇,那一次看苏白这个小辈觉得挺有意思还出手指点了一下。

    眼下,看着这个当初也算是巨擘之一的存在,走到了生命最后一步,也是有点让人觉得唏嘘。

    其实,燕回鸿也在思考,到底是谁杀了富贵?

    按理说,这样子的一个巨擘存在,在这个现实世界里,除了广播,已经没什么东西能杀得了他了,但他却死了,而且是以这般“离奇”的方式。

    在燕回鸿看来,是徐富贵自己的心死了,在他开挖亡妻的坟头时,他就已经在将生机本源泄漏出去,是因为他自己从内心深处已经倦怠了,已经不想活了。

    哀莫大于心死,在徐富贵的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甚至,连徐富贵自己似乎都有些措手不及,可能是心死之后,这一切都结束得太快,可能是他哪怕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但是自己其实还没完全准备得好。

    人,毕竟是分理性和感性两面的。

    燕回鸿见过很多人的死亡以及各种各样的死亡方式,但从没见过这种心先死人再亡的例子,今天,也算是让他开了眼了。

    但也就在此时,差不多就等着这一切结束然后该干嘛就干嘛去的燕回鸿忽然看见身体几乎完全透明的徐富贵忽然扭过头看向了他,徐富贵的目光,徐富贵的神情以及徐富贵此时的语气,似乎都在告诉燕回鸿,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能看得见自己:

    “你说,人没了心,还能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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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出自《封神榜》“比干剖心”,人无心可活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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