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漆黑。



    “炭治郎,记得呼吸。”



    漆黑昏沉的脑海中,低沉的声音层层叠叠的回响着。



    “呼吸……!”



    灶门炭治郎猛然从窒息中惊醒。



    “咳!咳咳咳!!”



    他用力深吸一口气,却被深深埋住脑袋的雪呛了一下。



    整个脸都因长时间窒息,加上埋在冰冷的雪里而变成了绛紫色。



    脑袋在充血!



    ——对了!



    ——父亲,父亲他还在家里!



    脑海里回响着父亲的声音,炭治郎表情慌张,他急忙把头用力的从雪地里拔出:



    “父亲!”



    白色的雪从头顶抖落,刚刚苏醒的炭治郎猛地抬起头来,朝着自家房屋的方向看去。



    空气中那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血腥味仍然存在,甚至越来越浓郁。



    炭治郎眼眶微微颤抖着,空气中的弥漫的气味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哈……哈…”



    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呼出的气体在冰冷的环境下形成了白色的雾气。



    冰冷的空气刺痛着他的肺部。



    风雪胡乱吹拂着,彻骨的寒意几乎冻僵了炭治郎因为摔倒而陷在雪里的四肢。



    在他前方。



    咯吱……



    脚掌踩在雪地中的声音。



    一个熟悉的瘦弱身影正站在房屋门口,斜侧身对着炭治郎,挡在了炭治郎面前。



    他披着黄黑相间的方块羽织。



    深红色的长发一反常态的扎成高马尾。



    耳朵上太阳图案的耳坠因雪夹杂着冷风吹过而正微微晃动。



    手中正握着一把自己从未见过的打刀。



    那是灶门炭治郎的父亲——灶门炭十郎的背影。



    炭治郎微微颤抖的眼神中倒映着面前的两个身影,他有些恍惚。



    一年的沉睡后,父亲终于醒了吗。



    此刻。



    炭十郎手中正握着那把黑色的打刀,刀尖下垂,锐利的寒芒正对着前方。



    与父亲对峙着的,是一个炭治郎从未见过,穿着黑色西服,头戴一顶白色小礼帽的男性。



    空气中充斥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全部是从这个陌生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由于炭治郎摔倒在雪地里,他看不见侧背对着自己的父亲的表情。



    但他能够,看见对面。



    ——那黑色西服男人,红色瞳孔中表露出的惊骇神情。



    那是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



    ……



    一天前。



    山上。



    一座修饰稳重的木屋坐落在这里。



    这是灶门家的房子。



    他们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里,据说最早能追溯到战国时期。



    此刻天蒙蒙亮,山上缠绕着晨间的雾气。



    冬日的早晨总能让人冻的直哆嗦,更别提这还是在山上了。



    “哐当!哐当!”



    些许寒意透过敞开的门缝渗入了木屋,冷风吹的木门微微晃动,发出声响。



    屋内正在沉睡的孩童们都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紧了紧身上的被裹。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个,刚走出门外的少年脸带歉意的回过头,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咯吱……”老旧的木门受到挤压,发出了酸朽的声音。



    背着一竹筐炭,满脸都是黑灰的深红发少年微笑着透过门缝看着沉睡的弟弟妹妹们。



    在锁好门后,他挺了挺身,背着满筐木炭准备启程。



    他是炭治郎,家中的长子。



    木屋内。



    “呼……”



    几个孩童正挤在一起,互相拥抱着,呼呼大睡。



    其中稍微年长一些的,是一个女孩子,她正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子,揉了揉朦胧的眼睛。



    “哈——啊…”伸了个懒腰。



    转过头,眼睛看向缓缓合拢门缝的木门,那里传来了有些扎眼的光线。



    女孩微微歪着脑袋,她迷糊的看了眼自己身旁的空位,自言自语着:



    “…哥哥…?”



    惺忪的视线从身旁的空位移到通铺中间。



    她看见了因为熟睡的弟弟们无意识的争夺,而失去被褥的父亲。



    “啊!”



    一瞬间,迷糊的困意一扫而空。



    “真是的…”



    她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随后面带微笑的从几个弟弟手中夺回被褥,重新铺在了父亲身上:



    “醒醒,竹雄,茂。”



    “再怎么样也不能把父亲的被子抢走啊。”



    被喊到名字,正抱在一起沉睡的两个男孩,朦胧的睁开了双眼。



    嘴中迷迷糊糊的回应着:



    “抱歉…姐姐……”



    看着房间里已经收拾好的哥哥和母亲的床铺,以及门外传来隐隐的交谈声,女孩也准备收拾起床了:



    “好了。”



    “哥哥和母亲已经起床了,你们也快些吧,今天或许还要下山。”



    “好——”



    房间内,传来了悉悉索索开始收拾穿衣的声音。



    “茂,你压到我了!”竹雄围好围脖,踢了踢一旁剃了个寸头的茂。



    “很疼的…竹雄哥哥。”比竹雄小一些的茂连忙起身,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袋:



    “花子姐,你今天要下山吗。”



    “要!……如果可以的话。”



    灶门一家目前总共有六个孩子。



    分别是,炭治郎,弥豆子,竹雄,茂,花子,六太。



    除了早早起床的炭治郎,现在所有人都已经醒了,正伸着懒腰起床。



    而房间里,此刻有一个没有在收拾自己的床铺,如同植物一般毫无声息,仍然躺在那里的人,在其他人的称托下特别醒目。



    ——是一个面黄肌瘦,深红色长发,左额有着浅浅疤痕的中年男人。



    他双目紧闭,裸露在被裹外的双手显示着他肌肉的干瘪。



    瘦黄的肌肤毫无光泽,乍一看定会认为是一个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可怜人。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安静的,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房间中的其他人,对中年男人毫无反应的情况,似乎都十分习惯。



    只有最年幼的六太,刚刚到能够说话的年纪,他握着男人的手指,哭闹着不愿意起床:



    “呜呜呜哇——爸爸!”



    他这一哭闹,瞬间吸引了房间里的其他人的目光。



    往往最能直白表达感情的,只有孩童。



    “六太…”竹雄看着六太哭闹的模样,又看了看中年男人仍然紧闭着的双目,心情有些低沉。



    一旁矮两个头的茂同样如此。



    躺着,紧闭双目的中年男人,正是他们,以及炭治郎的父亲——灶门炭十郎。



    “乖,乖,六太,想睡的话就继续睡吧。”已经收拾好的弥豆子,伸手抱起哭闹的六太,熟练的哄着他:



    “父亲还在睡觉,不要吵到他哦。”



    弥豆子抱着六太,幅度轻微的摇晃着。



    “唔…”



    很快,六太在弥豆子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躺在弥豆子怀里,又一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竹雄看向沉睡的父亲,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比他小一些的茂,更加的童言无忌:



    “父亲,已经睡了快一整年了。”



    茂虽然这样说着,但他眼中低沉的情绪是无法掩盖的:



    “姐姐,哥哥。”



    “父亲还会醒过来吗。”



    在这句话说出口后,房间内安静了一小会。



    竹雄扭头看向身旁的茂,伸手暗暗掐了一下他。



    茂也清楚自己说错话了,低着头,并没有叫出声来。



    “一定会的。”



    打破这份安静的,是弥豆子。



    她微笑着,抱着怀中睡着的六太,看向竹雄,茂,以及花子:



    “一定会的。”弥豆子微微深吸着气,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



    这时。



    咯吱——哐



    木屋的门缓缓被拉开半个,露出可供一人通过的空间,外面被雪反射的白光瞬间充斥了昏暗的房间。



    随着光线一同进来的,还有寒冷的空气——虽然已经没在刮风了。



    穿着白色围巾,底下是紫白相间方块纹样和服的女人站在门口,对着屋内的孩子们微笑着:



    “啊,已经起来了啊。”



    这是他们的母亲——灶门葵枝。



    灶门葵枝声音轻柔,注意到了仍然在弥豆子怀里沉睡的六太,微笑着对着弥豆子点了点头:



    “辛苦了。”



    接着,她的目光移到仍躺着的炭十郎身上,看见对方依然沉睡后,期待的眼神缓缓黯淡。



    啪!



    她拍了拍手,微微笑着,却掩饰不了她眼神里流露的疲惫:



    “炭治郎已经下山卖炭了,但是昨天刚下过大雪,大家就不要下山了。”



    “诶——!”刚刚看见厚厚积雪兴奋的茂和竹雄,瞬间被浇了桶冷水,高兴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母亲!”



    茂用祈求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母亲。



    “炭治郎已经下山了哦。”灶门葵枝的回答仍然是拒绝。



    “唉……”



    “走吧,茂。”



    “知道了…”



    最后,失落的茂只能与同样失落的竹雄二人一起出门。



    “但是。”灶门葵枝话锋一转,她摸了摸茂的脑袋,嘴角上扬:



    “炭治郎会带好吃的回来的。”



    听到这话的竹雄瞬间回头,眼神中闪过锐利的精光:



    “真的?”



    灶门葵枝点了点头。



    “太好了!”



    两人瞬间开心起来,欢呼着。



    他们拎了把斧头,蹦蹦跳跳的去离家近些的地方砍树。



    花子梳好头,跟着母亲一起,开始学着收拾家里的东西。



    弥豆子则是用被裹披在身上,背着六太,以防着凉,去一旁的炭窖检查昨夜的大雪是否让窖内潮湿了。



    ——如果窖内潮湿的话,接下来几天或许就烧不出新的炭了。



    ……



    房间内。



    敞开的房门已经关上,似乎是怕外面的冷风让沉睡的炭十郎着凉。



    炭十郎安静的平躺着。



    突然。



    似乎是因为刚才的吵闹声。



    又或者……



    是因为炭十郎头顶上,那旁人无法察觉,却不断闪烁着的,鲜红欲滴的



    ——“危”字。



    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



    ……



    另一边。



    一个无比遥远的地方。



    遥远到,似乎跨过了另一个世界。



    “只狼”世界。



    仙峰寺内殿。



    哗啦——



    水流声从殿外传来,那是殿外的池塘。



    内殿里,



    变若神子拄起拐杖,站在内殿门口,似乎是在疑惑,回头看向殿内:



    “怎么了?卿子的忍…不,龙的忍者。”



    她带起头巾,看着身后半跪着正起身,但眼神不断四处打量的忍者“狼”。



    忍者穿着有些破旧的橙色麻衣,亚麻色的围脖看上去满经风霜。



    ——左额大片暗红色狰狞的纹路,证明了忍者的特殊性。



    此刻。



    忍者微微皱着眉头,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楔丸,警戒了起来。



    ——不对劲。



    ——附近有敌人?



    此刻,他的感知能力已经放到最大,他能清晰的察觉到从身体四周传来的危险。



    那代表着他感知到危险的“危”字,仿佛也正在头顶不停闪烁着。



    就算曾经对上了从地狱回来的苇名剑圣,他心底的预警都未曾如此尖锐和频繁过。



    额头泌出汗水,握着刀柄的手捏的发白。



    忍者的眼快速观察着四周。



    仿佛有人正拿着针悬在他的眉心一般,一股凉意从脊梁骨攀附而上。



    令人窒息。



    但等待许久,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事。



    忍者看向面前的变若神子,缓缓将提着的心咽下:



    “没事。”



    变若神子看着忍者紧张的模样,她镇定的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走吧。”



    “去西方,神圣的龙之故乡。”



    随后,神子毅然决然的踏出了内殿。



    心有余悸的忍者“狼”见状,也连忙跟上。



    只是,在出殿前,他脑海深处,不免担忧着。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十余年了。



    ——不知道,葵枝,炭治郎,弥豆子他们如今怎样了。



    ——这里的霓虹并没有找到回去的路,那西方的龙之故乡,会不会有回去的方法?



    想着,忍者攥着刀柄的手并没有放开。



    忍者“狼”



    ——正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灶门炭十郎。



    准确的说,这已经是灶门炭十郎的第三世了。



    他原本出生在现代,21世纪初的地球,却在20岁那年,被卡车轻描淡写的结束了属于普通人的一生。



    随后转生到了另一个世界,看上去就如同普通近代霓虹的地方。



    ——漫画《鬼灭之刃》的世界。



    但是。



    刚降生在这个世界时,灶门炭十郎并没有觉醒前世地球的记忆。



    而是安安稳稳的,成人,娶妻,生子,年复一年的练习神乐之舞。



    直到他宰了那头靠近家的食人熊,透支了身体,即将病逝的前一刻。



    他才回想起上一世的一切。



    所以,在他心底,那里的一切就是他的一切,他的家人,真正的家人。



    但病逝时,他再想说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没等他说出口,沉重的疲惫就使他合拢了双目。



    那大概,就是死了罢,他想。



    两眼一闭,他再次来到了这个近似霓虹战国时代的古霓虹——游戏《只狼》的世界。



    二次重生。



    他变成了那个从战场上被捡走从小培养成忍者的原作主角“狼”。



    又度过了三十余年。



    到了此刻。



    他已经完成了原本游戏中最难达成的隐藏结局——龙之返乡。



    正准备与变若神子一起,离开霓虹,前往霓虹西方的国度。



    他想回去,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家里。



    只可惜,一直没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此刻。



    忍者抬起头,看向殿外。



    似乎是太久没抬头的缘故,他的视野有些发黑,显得阳光充斥的殿外十分明亮。



    踏!



    当忍者踏出门槛,走向门外的光芒时。



    刺眼的光芒让他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实际上他确实闭上了。



    过了一会,忍者感觉自己似乎一脚踩空了。



    当眼睛适应了刺眼的光芒。



    灶门炭十郎缓缓睁开了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



    光芒逐渐散去。



    映入眼帘的,是曾经无比熟悉的木屋屋顶。



    ——屋顶?



    我是躺着的?



    炭十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视野逐渐恢复。



    缓缓抬起左胳膊,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僵硬以及酸涩。



    嗯?



    手?



    “!”灶门炭十郎看着视野中出现的自己的左手,瞳孔一缩。



    手?!



    ——忍者“狼”的左手早就断了,变成了骨制的忍义手。



    ——而此刻在视野中的,却是一只完好无缺的人手!



    炭十郎脑内迅速思考着。



    难道说…



    纵然是前前后后活了三世快百年的灶门炭十郎,此刻也难以压抑内心的情绪。



    咯吱……



    灶门炭十郎试图从床上坐起身子。



    “哐当!”



    身旁,传来一阵东西跌落的声音。



    炭十郎下意识扭头一看。



    灶门葵枝刚敞开门,她手中的石制茶杯因震惊而无意识的掉在了地上。



    此刻,她正捂着自己的嘴,眼眶里泛起水雾,不敢相信的与炭十郎发灰的眼睛对视着。



    她以为自己会下意识的大叫,可真到了这天,葵枝才发现,她根本叫不出声。



    炭十郎试图坐起身的动作停滞在原地,他静静的看着与印象中脸上多了些许疲惫的妻子。



    他张着嘴,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过了一会,哑然失声的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我回来了。”灶门炭十郎努力的用脸上僵硬无比的肌肉挤出一个笑容,沙哑的说着。



    灶门葵枝同样用力点了点头,努力不让自己哽咽,微笑着: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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