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见先生没有佩玉,京中之人都喜好佩玉,便替先生寻了一枚。”



    叶红衣只说了玉佩,对于玉佩下吊着的香囊,刻意只字不提。



    方觉也会意,没有提及。



    “姑娘有心了,我平日不佩玉器,只因不喜被外物束缚……不过既然是姑娘相赠,我会时常佩戴的。”



    余光瞥了一下,那香囊娇小,有些针线粗糙,不像是市面上买来的。



    买不到这么差的香囊。



    方觉晓得,那玉佩只是添头,香囊才是情义。



    叶红衣也算是江湖儿女,敢于示爱,让方觉还有些意外,他还没做好准备。



    于是转身,从墙上拿下一把长剑。



    递给叶红衣。



    “啊?这……”



    叶红衣愣了一下,心想方先生莫不是不懂我的意思,怎么回赠此物?



    哪有用剑……



    等等。



    恍然间,叶红衣看见那剑穗,是一个同心结。



    原来如此……



    “此剑名为秋水,是离开帝尊阁时,老阁主相赠……据说是太皇当年所留……”



    就像是叶红衣刻意不提香囊,方觉也对那剑穗未言一字。



    “这太珍贵了……”叶红衣惊喜不已。



    她是武者,本也是用剑的好手,这剑只握在手中,她便知道是一把好剑。



    “我不善武功,倒也用不上,姑娘倒是很契合它。”



    方觉笑了笑,二人相视一眼,没那么脸红了。



    ……



    方家庄很大,占地数百亩,一直到秦淮河边都有土地。



    不过算是租赁,并非兼并得来,也是有官府正当手续。



    方觉要做的事情很大,不想在这些小地方,被耽误了名声。



    带着叶红衣,逛遍了方家庄后,方觉命人摘了一些瓜果蔬菜,运到了悬剑司去。



    “只怕师父会骂我的。”叶红衣有些不好意思。



    “这算不得行贿,若是肖首座有意见,或是哪位御史不长眼……我会替你出气的。”方觉笑了笑。



    叶红衣抿嘴,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在男子面前露出过这般姿态。



    又想收敛。



    可转念又想到,身旁的是方觉。



    她一时表情怪异,不知道的还以为脸瘫了。



    方觉却也没有一直盯着她,这有些失礼,今日只是带她初次看遍方家庄而已,其中的寓意他知道她会明白的。



    从透露岳平川谋逆的消息开始,两人便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只是毕竟受时代所限,叶红衣也不可能太过明目张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注定不能与任何名门望族发生关联,除非不在悬剑司里了。



    而与方觉相处,却不必在意这些。



    因为方觉没当官,如今太子少师更是虚衔。



    “陛下有意加恩,先生若是有意,可以位极人臣……为何不愿入局?”叶红衣早就看出,方觉没想立刻牵涉朝局。



    方觉道:“我本就不是做官的料……且一旦有了实职,就会陷入繁杂的公务之中,难以闲下心来做真正要做的事情。”



    不做官,或是不做那种实务繁杂,手握重权的官……是方觉给自己定的。



    他不是淡泊名利,而是时间有限,没心思陷入繁杂的日常事务,以及与上官和同僚勾心斗角的小事中去。



    皇帝给一个太子少师,其实很合方觉心意。



    有权威,却无权,还不用上朝……多好。



    “先生是不想陷入蝇营狗苟,乱了初心?”叶红衣眼前一亮,她觉得这个少年,与当初进入悬剑司的自己很像。



    当年陛下有意,简拔一个女官入朝局,好以此为表。



    叶红衣本来是有机会,去其他实权部门的,但她不想陷入人情世故之中,乱了自己为国效力的初心。



    所以选择去悬剑司。



    悬剑司,那可是一个,想讲人情世故,也不能讲的地方。



    最适合想干事的人。



    “我并非看不起那些争斗的官员,只是我……说得自大些,我身上的责任很重,我觉得我应该去做更大的事情……”



    叶红衣心中一咯噔:“比如,帮陛下收复六国?”



    方觉看她一眼,自己可不曾告诉过她。



    “是晋王说的,他说先生的抱负远大,师父在陛下那里听到了,回来说给我听的。”叶红衣连忙解释,生怕方觉误会她,在他身边安插了什么眼线。



    “原来如此。”



    方觉看着叶红衣,认真道:“日后想知道我的什么事,可以直接来问我,我都不会隐瞒你。”



    “……”叶红衣不太敢直视,这炽热的目光,只乖巧地点点头。



    ……



    等叶红衣走后,几只飞鸽从方家庄飞出,朝着太皇山的方向去了。



    飞鸽传书,往往会遇到飞禽扑食,或是其他损耗。



    只送一只会时常出岔子,传书时一般都会多送出几只鸽子,免得漏传消息。



    “典一……”



    方觉站在典一身后,看着他放走了一笼子的鸽子。



    “少,少爷?”典一面色惊异,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像极了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子。



    方觉白了他一眼:“你给老阁主送信,说了些什么?”



    这小子,居然敢背着我传信,你想造反呐?



    典一唏嘘道:“我只是告诉老阁主,秋水剑送人了,免得帝尊阁知道剑在别人手里后,以为少爷遇害了,然后派人刺杀对方。”



    “哦……”方觉点点头,“这倒是有必要,我险些忘记。”



    这个典一,也还是有点儿远见嘛,以前误解他了呀。



    瞧着少爷点头走远,典一长舒了一口气。



    嘀咕道:“还好没被看见内容,否则少爷会打死我吧……嘿嘿,少爷今天这么好骗,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陷入情爱的人,智力会降低……”



    “嘿嘿,老阁主若是知晓此事,应该会兴奋得跳起来……说不定,还会亲自来一趟金陵呢……”



    ……



    悬剑司。



    正要进宫禀报事情的肖朝国,恍然间,看到了自己的弟子。



    “恩?”



    “红衣她……为何佩两把剑?”



    作为悬剑司的掌剑使之一,叶红衣佩戴的剑是皇帝御赐,可以说是尚方宝剑,关键时刻可以先斩后奏的那种。



    所以叶红衣一直佩的剑,都是那把御赐宝剑。



    可是今天,叶红衣突然佩了两把剑。



    肖朝国有些疑惑,随手召来一个悬剑司的人,问道:“红衣为何佩双剑?”



    “不知道,我们还以为是大人您,教了她新剑法呢……双剑流?”



    肖朝国翻了个白眼。



    老子什么时候,会双剑流了?



    “恩?”叶红衣感受到了,被瞩目的感觉,那种目光在身后的刺背感,武者很敏锐。



    不过发现是师父之后,叶红衣就没了警惕,还走过来道了句安。



    然后就走开了。



    “那剑穗……”



    肖朝国何等眼力,虽然叶红衣将剑穗缠在剑鞘,并绑在腰间,他还是一眼看了出来。



    瞬间,老师父觉醒了老父亲之魂。



    “是哪个不怕死的混球儿,敢对我的徒儿下手……”



    一刹那,肖朝国连那小子埋哪儿,都已经想好了。



    甚至吩咐道:“来人,去将天字号死牢,给我打扫出来!”



    “啊?”身旁的下属疑惑,“首座大人,这是要抓哪个大人物啊?”



    一个个闻言,也都聚过来,兴奋得很。



    “呃……没什么……”



    肖朝国暂熄怒火,点了一个人,是悬剑司里负责京中情报的,也负责监察自己人的人。



    “红衣这几日,见了谁,去了哪儿?”



    那人想也没想,便道:“当然是方家庄了,叶大人时常去,应该是想缓和叶家与方先生的关系吧……”



    叶家耍赖,不给诊金的事情,已经全城皆知了。



    叶红衣去方家庄请罪,并且结交方觉这个奇才,倒也说得过去。



    悬剑司也没多想,至于市面上那些绯闻谣言,没谁真当一回事儿。



    “方家庄……方觉……”



    肖朝国想了想,而后表情渐渐舒缓,若是那位奇才,那就另当别论了。



    帝尊阁唯一指定的奇才,能让红衣倾心,倒也不算是太让人惊讶。



    只是一想到自己培养的弟子,居然终有一日走到这一步,肖朝国就对那方觉有一丝丝敌意。



    “哼……”



    “首座大人,天字号死牢,还要清理出来吗?”



    先前那下属,不合时宜地问道。



    “清理什么?”肖朝国没好气地怼道,“你要住进去啊?”



    “不,不不……属下哪有资格得这待遇!”那下属连忙退后,不停摆手,脑袋里脑浆都快摇匀了。



    悬剑司的天字号死牢,那可是收监王爷与国公级别的人的,常年荒废着,如今还真没几个人能住进去。



    “首座大人,陛下那边还等着您呢……”



    经人一提醒,肖朝国才从情绪中脱离,带着公文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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