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缘看着祈愿池中那枚带有红尘烟火气的铜钱,属实没料到这等赌徒竟也能贡献出一缕红尘烟火气…



    莫非是浪子回头?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操控祈愿池中的小乌龟将那枚铜钱上的红尘烟火气吸入口中。



    山海绘卷照常呈现,随着一缕浊气没入其中,画卷上也随之浮现出种种记忆片段。



    王炳贵的记忆片段…



    许是母子连心的缘故,起初,他的记忆片段与李氏的记忆片段有不少重合的地方。



    后来,所显现的多是他所做的那些损事,或是和一些泼皮无赖坑蒙拐骗,或是去偷鸡某狗,或是在赌坊中摇骰子,摸牌九…



    每每赢钱时,他眼中的亢奋与贪婪是那样清晰。



    周边之人的恭维之词、赢来的银钱、乃至对手的奉承,每一样反馈都像是汹涌而至的波涛,拍的他血脉贲张,心旷神怡,自己都认不清自己是谁;



    每每输钱时,他咬牙切齿的姿态与眼中的不服输同样也很清晰。



    周边之人的戏谑之词、输掉的银钱、乃至对手的羞辱,每一样反馈都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灼的他头皮发麻,面目狰狞,同样也认不清自己是谁;



    因为败尽家财的缘故,最近几年他手里没钱,去赌坊玩的都比较小,还算能克制住自己。



    前些日子,他去赌坊玩,不知为何那日的手气极佳,输少赢多…



    但因为本钱少的缘故,他赢的也不多,后来在周边之人怂恿与刺激下,他渐渐开始下了重注。



    结果可想而知,赢的是小钱,输的是大头,不仅将所赢的钱连本带息的又输了出去,上头后连祖宅地契也输掉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赌坊的杀猪盘其实很粗糙,奈何他本就是沉迷其中的当局者,根本察觉不到,还傻傻的以为只是自己的运气不好…



    如之奈何?



    此番,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老母亲因自己而哭瞎的双眼,看到了老母亲操持生活的艰苦,也看清了老母亲对自己爱。



    他心如刀绞,祈愿老母亲能够平平安安,却依旧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准备,再去赌最后一把!



    最后一把…



    ……………………



    山海绘卷上显化的记忆片段渐渐暗淡,转而浮出些许古篆小字:得‘红尘烟火气’一缕,沾人字六品因果,馈《流云袖》一本。



    张修缘看完王炳贵的记忆片段,暗叹此人真是无可救药到了一定地步。



    被赌坊做局当猪杀,却还天真的以为只是自己的运气差点,何其愚昧?



    老母亲为他哭瞎了眼,留给他钱财,可他竟然还想拿这钱财去赌最后一把,又是何其混账?



    或许,是他自知亏欠老母亲太多已无力偿还,索性自暴自弃了?



    张修缘摇摇头不在多想,翻开手中的古籍,却见古籍中的行行小字与人物图像化作一抹灵光钻入了眉心…



    《流云袖》是本武道秘籍,施展时衣袖中真气鼓荡,使得袖口挥摆时如风如云般轻柔,御敌时却又如金似铁般坚韧,颇具威能。



    算是个御敌的小手段吧…



    …………………



    第二日一早。



    童家医馆送来一位服毒的病人,据童永周检查,死者在服用了一包砒霜,在送来的路上便已没了生机。



    死者唤作王炳贵…



    据说其人昨日不知在那弄了些钱财,又在赌坊厮混了一宿,结果赌输了最后一把,而且是输的一干二净。



    出了赌坊大门后便服毒了…



    也有人说,他在进赌坊之前就已经买好了砒霜,只是都无所谓了。



    毕竟,人已经死了…



    而此时的李氏还在酒楼里洗盘子,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已经死了。



    童永周只是大夫,不是神仙,也救不活死人,一条街上的街坊服毒死了,他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他甚至都想象不到,那曾哭瞎眼的老嫂子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又是怎样的辛酸与苦楚。



    “他……他怎么就死了。”



    安九龄茫然的眨着眼睛,讷讷地呢喃道:“前几日,李大娘还在师叔那留了些钱给他,让他不用担心,好好生活。怎么这就死了。”



    “输的一塌糊涂啊…”



    童永周暗叹一声,不知该如何解答弟子的疑惑,随口道:“九龄啊,你再去太虚观,找你师叔问问王炳贵此前寻过他没有。”



    “噢噢…”



    安九龄虽不知自家师父何意,却也没多问,领了任务一路小跑出了城。



    跑上了寒山小径…



    还未跑进太虚观的山门,他便气喘吁吁的唤道:“师叔,师叔!!”



    待进了太虚观的山门,见师叔正坐在大榕树下对着初升的朝阳修行,他紧忙又捂住了嘴。



    张修缘修行完一周天后睁开了眼睛,见其神色讪讪像是做了错事,倒也没多在意,问道:“什么事?”



    安九龄讷讷地应道:“王炳贵死了。”



    “王炳贵死了?”



    张修缘闻言倒是没露出什么惊态,只了然的点点头,问道:“他是怎么死的?说的详细些。”



    “服毒而亡…”



    安九龄小声解释道:“据说昨晚他又在赌坊里厮混了一宿,输了钱,早上出门后便服了砒霜,方才他被人抬到了医馆,已经咽了气。”



    “输得一塌糊涂啊…”



    张修缘轻叹一声,昨日吸收了那缕红尘烟火气后,得知王炳贵还念念不忘的想去赌最后一把,他便已猜到了这样的结局。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师父也这么说的…”



    安九龄挠了挠头,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师父让我来找师叔问问,那王炳贵此前寻过您没有?”



    “寻过…”



    张修缘点点头,叹了口气的说道:“昨日他来寻我,我将他母亲的钱与话都转交给了他。”



    “这……”



    安九龄面色有些怪异,讷讷地问道:“这么说来,王炳贵是拿着李大娘给他的钱去赌了?”



    “是啊。”



    张修缘问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母亲应该还不知道他已经服毒而亡的消息吧?”



    “是不知道…”



    安九龄点点头,问道:“师叔您是怎么猜到的?”



    张修缘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若是他母亲已经知道他服毒而亡的消息,你师父也就没必要让你来寻我了。”



    安九龄并不蠢,似是也隐约明白了什么,问道:“师叔,那师父该怎么和李大娘说?”



    “总归要面对的,实话实说呗。”



    “要不……要不撒个谎?”



    “没必要…”



    张修缘摇摇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如果真相带来痛苦,谎言只会雪上加霜。”



    “……”



    安九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张修缘走到祈愿池边,看着池底的那枚昨日才投下的铜钱,说道:“没事就回去吧,把我的话传达给你师父即可。”



    “弟子告辞…”



    安九龄点点头,行礼后出了山门。



    张修缘在祈愿池边默然许久,轻叹道:“怎么说也算是我太虚观的香客,死的稀里糊涂,像什么话?”



    说罢,他袖口一摆,鼓荡的真气将池底那枚铜钱震的脱水飞出,在半空滴溜溜的旋转,随后落在了他手心。



    他捏着昨日王炳贵投入祈愿池的那枚铜钱,随即负手出了太虚观山门…



    “我倒要看看,什么赌坊的吃相这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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