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营寨中依旧灯火通明,关承调配了十几个工匠连夜打造了几辆结实的大车,金军营寨中则要安静的很多,除了巡逻的士卒外便没有了走动。



    阎陶很自信,他觉得对面的那位晋王殿下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了就不敢对自己如何。



    金兵能够出现在距离直隶郡不过一日路程的彭国境内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再说了就直隶郡那些兵会打仗么?



    阎陶心中充满了不屑。



    往前推二百年,或者二百年都不需要,哪怕是百年前大通帝国皇室直接掌控的军队就超过了十二师,这还只是永威城附近的军队更不论其余各处的驻防军,那会儿的金国才五个县全国累死也养不起一万甲兵。



    可是如今呢,永安城附近连军营都分给农民种地去了,原先的威京十二师早就成了过去。



    阎陶睡的很香,以至于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关承和麾下的将士们连早餐都吃完准备开拔了。



    武成举的马车再次出现在寨门处,这一次不用士兵通报也看的清楚。



    今日突然便起了风,有些微急,满营的旗帜被风吹起,颇有气势,站在山坡上的阎陶饶有兴趣的看着,脸上的神色透着满足,男儿豪情,有兵马才有的豪情。



    “看来这位新的晋王殿下是有点心思的,不仅收拢了一些流民还有一些溃兵。”阎陶突然笑道。



    鞠川回道:“将军也说了,不过是一些溃兵罢了,能有什么用处。”



    “对了,昨日那武成举不是说晋国在西南么?本将才想起来,西南那边不是蜀国和钟离国么?难道还有皇室直管的郡县么?”



    鞠川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像是有一些,零零散散的。”



    “禀司马,武司马求见。”



    阎陶头也不回的说道:“看见了,老鞠,你去吧,约束一下兄弟们。武成举那里你就说本将有要紧公务在身,就不亲自去了。”



    很快挂着晋字王旗的马车经过了阎陶的视线,马车上关承正在观察着金军士兵,对于诸侯的军队他还是充满了好奇,而且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者国家生存之根本。



    只不过他注定有些失望,此时的金军士兵看起来有些松散,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朝着关承等人指指点点,在关承的马车经过之后更是呼声四起,让随行的侍女有些不忿。



    曹灵儿如受到惊吓般连忙躲在马车的角落里,关承这才发觉不妥,连忙放下帷裳。



    “灵儿,莫怕,是孤不好,考虑不周。”关承有些歉意的说道。



    曹灵儿摇摇头问道:“殿下听武将军说我们要去的地方需要走半年?”



    关承笑道:“差不多吧,如果能快点,一日走四十里那我们走三个多月便到了。”



    “啊!”曹灵儿显然被吓到了:“一日四十里都需要三个多月,那得多远?灵儿这一路都想需要这么坐着?”



    关承道:“你是孤的人,当然是坐在马车里,孤给你挑的侍女就是专门伺候你的。孤说过要让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么样,孤没有食言吧。”



    曹灵儿脸色羞红道:“灵儿有手有脚的不需要别人伺候。”



    关承笑道:“以后你的身份可就不一样了,尊卑有别,你不仅仅是你,很多时候你还代表的是孤,明白么?”



    “可是我听说有身份的人都是坐马车不骑马的,殿下原来天天骑马,一点不想贵公子更不像太子殿下。”



    “灵儿也敢取消孤了?”关承笑问道:“莫不是催孤收服你?”



    如此露骨的话让曹灵儿脸色大窘,不由的将脸埋在怀里。



    此时正好一阵疾风掠过将帷裳吹挂到了马车上方。



    车中的美人如清水芙蓉让阎陶的驴眼瞬间瞪的溜圆。



    “嘶~”



    “竟有如此绝色?”



    阎陶不管是鼻子还是眼睛对这等绝色根本没有抵抗力,哪怕阎陶的府邸中已经收罗了数十个美人也依旧乐此不疲。



    在金国国都金城县哪怕是条狗知道阎司马府里的连母狗都是最好看最风情。



    金国国主对此倒也乐见其成,一个虽然有能力但是贪财贪功还无比贪色的外甥绝对是自己手里的一把好刀。



    鞠川一看阎陶的神色便知道有些不妙,自家主将啥德行那可真的是太清楚了。



    “将军,能够坐在马车里和晋王如此谈笑的,即便不是晋王妃也宠妾,将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坏了君上的大事啊!”



    阎陶闻言心有不甘。



    此时碰巧曹灵儿探出身子将帷裳摘了下来,回身时两人的目光刚好碰在了一起,阎陶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府内有四十八个女子,但是竟然挑不出一个可与之相比。



    “将军!”鞠川不由的有些着急,哪怕大通皇室没落到如今的地步也不是一个诸侯司马可以惦记皇子宠妾的时候。



    “行了行了,别叫了,老子知道。”



    阎陶不情不愿的收回了目光,再一看身边的大老粗们心里那是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都给老子滚,回大帐。”



    士兵们噤若寒蝉,都知道现在司马大人在火头上,自己将军平时好的很,但是谁也不能在美女和珠宝上面触他的霉头。



    回到大帐内的阎陶心情郁闷,金国还是太小太弱了,若是金国有宋国那样的实力甚至是周国那样的实力别说他是晋王什么太子,就算是永安城的皇帝老儿那抢了敢说什么,恐怕都得乖乖献上来。



    “拿酒来!”郁闷的阎陶决定小饮几杯,兵士们将一大坛子好酒抬了上来,这个时候你不给他喝酒容易挨揍,不看权司马鞠川已经躲出去了么。



    四千多人的队伍在金兵的注视下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完全过去,队伍中不乏有家人惨死在金兵剑下的可怜人,但是当看到金兵手中的长剑后却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沉默。



    关承见状心中说不上是悲哀还是庆幸。



    他原本是担心有人克制不住仇恨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那种情况下自己的胜率将会很小。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昨日大家都在各自的营寨里骂骂咧咧的一个比一个凶猛,甚至好几个人都闹着要冲出去拼命,手里握着镰刀粪叉的,自家老娘老爹死命的拉着,那时候关承还觉得这些人勇气可嘉。



    直到现在。



    “殿下在笑什么?”曹灵儿抬起头问道。



    “孤笑自己见识太少了,而且当初还叫嚣着要写书,当真是可笑。”



    “怎么会,殿下可是最有学问的人,比我爹他们都更懂得种庄稼,还能让整个直隶郡的人都吃饱饭,大家都觉得殿下是有本事的人,还会讲那么多的大道理。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



    关承忽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有些感觉是说不出来的,他能在书上看到的东西只是流于表面的文字,但是能说书中有错么?



    先贤还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己既没有读过万卷诗书也没有行过万里路,所知的又怎么会是全部。



    老夫子们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并不是读书就一定可以得到这些而是读书可以明理通事,可以有动力探索,知道如何求知求真。



    天下熙熙攘攘者绝大多数逃不过一个利字。



    正因为如此为国牺牲,为大义不惜命,为不平敢为先的人才值得敬佩。



    你要人觉得跟着你有利人们才会趋之若附。



    而乱世之中吃饱肚子是利,安全也是利,甚至于活着或者不死也是利。



    人心的基础也在于此。



    关承似乎又明白了一些东西,十六岁的少年郡王摸索着一点点的探寻着自己面前漆黑的世界。



    马车有些颠簸,即便垫了厚垫坐久了屁股也感觉有些受不了,关承出了马车打算步行一段距离。



    同行的百姓和兵士们眼见如此顿时士气高涨,脚下的步子隐隐又快了几分,所谓的爱兵如子不过是这偶尔的共苦罢了,在他们的眼里公平是相对的,但是只要有相对的公平那便是莫大的安慰。



    武成举见状连忙下了战车跑了过来。



    “殿下可有吩咐?”



    “没有,孤下车随你们走走,将士们都在步行,孤却一直坐在马车上像什么样子。”



    武成举说道:“殿下是晋王,身份尊贵,自然不是我等可比。殿下还是先上车吧,若有事派人传唤便可。”



    关承摇摇头拒绝道:“不说此事。王夜如何了?”



    “刚才传来消息准备妥当了。只是……”



    “只是什么?说!”



    “诺,只是王校尉认为此举有些冒险,臣也以为有些……”



    关承有些不悦:“你今日说话怎的吞吞吐吐的。有屁快放。”



    关承的粗言粗语倒是让武成举心中些微放轻松了点于是继续说道:“殿下阎陶此人再怎么说也是金国左司马,在金国军中地位非凡,臣也以为如今还不适宜得罪金国否则很可能带来灭顶之灾。而且我军虽然有四千余人可是流民百姓就占了四成以上这些人一旦打起仗来不仅不是助力反而还是拖累,而阎陶麾下有将近三千甲兵,我军胜算极小。”



    “就算我军侥幸胜了阎陶后续还会再经过金国,那时候我军将要面对的便不止是几千人了。”



    “殿下,三思啊!”



    “孤知道,孤又不蠢。”



    “那又为何?”武成举不解的问道,这也是关承长久以来的和善惯出来的,关承认为解释也是对下属的一种尊重,并且很是鼓励。



    “一方面孤已经说了,王夜算是第一个投效孤的人,孤不论如何都得让他甚至天下人明白跟着孤不可能受委屈,哪怕敌强我弱孤也必然为他想办法做这个主。”



    “其次我直隶郡的军兵大多没有经历过战争,你看这一路行来更多的是紧张和对直隶郡的留恋,对了还有茫然,因为皇命他们才不得不跟着孤,孤与他们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隔阂,化而言之就是没有归属感,哪怕孤是一个不错的君主他们也很难对数千里之外的晋国产生认同。所以孤需要一打上这么一仗。”



    “此去一路数千里,要路过六个诸侯国,孤得让这些兵士们知道千里之行是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大通已经没落了数十年,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孤忍让是应该的,就连一个五等诸侯国的司马都敢如此,那么等去了晋地呢?晋国旁边是蜀国,钟离国,过了钟离国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等的楚国。”



    “你也不必担心,虽然阎陶有两千多甲兵,但是我们也不差不是吗,谁又能想到孤敢动手,而且孤还是占理的。”



    “金国在这腹中之地欺压彭舒久矣,楚和周或许不屑一顾但是你觉得梁国会怎么想?”



    一番话倒是把武成举说的愕然,沉默了还一会儿方才说道:“殿下深谋远虑,是臣多虑了。”



    “你啊,倒是也有小聪明了。”



    “再往前行五里便命令扎营吧,今日得早些休息让甲兵们吃饱吃好,得有力气,接下来有的忙活了。”



    阎陶心中虽然郁闷倒也不至于饮醉,几大碗下去心中已经是缓和了下来,只是心中还略微有些遗憾罢了。



    走出营帐刚好看到队伍的尾巴转过路口,扬起的尘土弥漫在道上使得旗帜都有些不太清楚。



    “传令拔营启程。”



    金兵属实称得上训练有素,不到一个时辰大军便重新上路,旌旗招展好不气派。



    行不过数里前方探马来报以东不到五里的地方发现一队车马,说是晋王殿下的家当。



    “晋王?又是晋王。你可别看错了旗号。”阎陶随口问道。



    “没有旗号,是车队头领自己说的,小的要检查还给了小的不少的赏钱说是通融通融什么的,小的觉得有蹊跷特来禀告。”探马边说边拿出了所给的赏钱,竟然是一大锭金。



    阎陶一听再看眼睛立马亮了,就连酒意都散了不少。



    连忙问道:“赏你了,速速回答有多少大车?车澈如何?随行人马多少?”



    探马回道:“足有十辆大车,每辆车的车澈都很深,随行人马不过百余人。”



    阎陶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合该老子发财。”



    “左右!”



    鞠川赶忙道:“将军不可,那是晋王的车队。”



    阎陶驴眼一瞪道:“什么晋王,晋王早上便过去了,这支车队竟然敢假冒晋王名义本将定要将其法办。”



    “再说就算是晋王的又如何?有谁看见是老子抢了?美人都送给他了,些许蔡财物就当是弥补本将的。”



    “左右!”



    “在!”亲兵们轰然应诺。



    “都随老子来,带你们发财去!”



    有财不抢那是傻蛋,现在打来打去的兵马才是王道。



    金字大旗被卷了起来,毕竟国主是要脸面的。紧跟着阎陶的旗手熟练的将阎字将旗打了起来,战车的速度加上风起猎猎作响,朝着张开的大网隆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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