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妃的哭泣之中,昭宁收拾好了行李。



    “准备好了吗?”



    梁王靠在门口,问着昭宁。



    昭宁认真地点点头,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住了十多年的屋子,现如今不知道多少时间才能回来。



    当陛下的旨意下达时,整个长安都沸腾了。一是这么大的事陛下就把昭宁赶去了西北,还是监军,这哪是惩罚啊;二是陛下居然真的敢把昭宁派去西北,那可是陛下和整个长安百姓的心肝呀。



    而东宫也是吵成一团。一部分人赞成此事,认为资阳王一走,梁王根本不是太子的对手,对太子掌控京城是一大利事。



    而另一部分认为这是养虎为患,万一日后安西都护府与资阳王沆瀣一气怎么办。



    两派吵的不可开交。终于,太子圣宣仁开口了,



    “让他去,让孤看看这帝室后生第一人究竟有什么手段。”



    太子詹事李运昌出言反对,



    “太子,这是养虎为患啊!”



    太子一抬手,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



    “待他回来,孤这二弟早就溃不成军了,在京城毫无根基,孤看这小子有什么手段力挽狂澜,哈哈哈,他们父子是斗不过孤的,哈哈哈哈。”



    太子仰天大笑,丝毫不把梁王与资阳王看在眼里,一脸的傲气。



    “太子千岁!”



    ……



    “那么,父王,母妃,我便去了。”



    梁王还在禁足,于是昭宁只能在府中大门与二老分别。



    “昭宁~”



    王妃叫住昭宁,昭宁一回头,微笑着说,



    “母妃,等我凯旋!”



    旋即看向梁王,“梁王殿下,可不要让我失望哟!”



    “那资阳王殿下也要如此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长笑,昭宁翻身上马。



    “驾!”



    骏马奔驰,身影渐失。昭宁出发后,随即一辆辆马车紧随其后。



    正是清晨,太阳刚刚东升,街上人影不多,昭宁此时此刻也不管什么禁令,只想策马奔腾。



    正值少年,满腔热血。



    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出了东门,昭宁便看见六个人影和一辆辆马车。



    “七弟!”



    南宫旭招手。



    可是突然,昭宁看见了一个身影,策马而去,留下南宫旭尴尬。



    “我就说了吧,兄弟没姑娘重要。”



    “切,这么情意绵绵的时刻不要多说,远远看着就行。”



    跑到面前,昭宁跳下马,一把将李霁搂入怀中。



    “不是说不来送了吗?”



    “还是忍不住。”



    李霁轻轻地回答,紧紧地抱着昭宁。



    原本李霁也打算和昭宁一起去西北,结果被风月王拦了下来,说什么也不答应。



    过了好久好久两人才分开,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这是你给我的玉镯,我听说西域炎热不已,这东西对你是……”



    未等李霁说完,昭宁将玉镯又戴回了李霁手上。



    “卿若安好,清风自来。



    我的事你不必忧虑,到了龟兹之后每日我都会给你写信。



    待青鸟啼鸣,书信未至之时,便是我返回之时。



    待那时相见,莫要哭鼻子哟。”



    李霁红着眼点点头,



    “你还要带我去九龙山看长安呐!”



    “是呀,我一定早点回来,到时候带你看尽长安花!”



    昭宁刮了刮李霁的鼻子。二人又是一阵相拥。



    ……



    “要不我偷偷和你走吧!”



    李霁在昭宁怀里悄悄说到。



    “没事,你就在长安等我。若是你走了,风月王岂不是恨死我了,到时候怎么娶你呀。”



    顿时感觉小腹一阵痛,昭宁笑着拍拍李霁后背。



    “走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昭宁上马,回头望着李霁而说。



    “嗯,一定。”



    “好!今日梦里再见!驾!”



    昭宁离开李霁,朝着正在马上等着昭宁的六兄弟。



    “后事已了,哥哥们呢?”



    “一样一样!”(六口同声)



    “那是时候拜将封侯了!”



    “哈哈哈,还等什么,走啊!”



    彭封一拍马,飞驰而出,紧接着是彭侯。张宥见此笑着摇摇头,也是跟上。



    “二哥,三哥,六哥,走了!”



    “好!”



    恰是太阳初升,东方晓明,背靠晨曦,七人望西而去,离京赴安西!



    ……



    连续走了三日,将车队远远甩在身后,张宥决定先到兰州城等待车队。



    “昭宁你可能需要去拜访一下这位知县。”



    “我知道,这里是安西通往长安的一大重镇!”



    安西距离长安极远,哪怕昭宁等人坐下都是有着灵兽血统的宝马也要近二十日才能到达安西都护府治所。



    而这兰州,漠甘行省的重镇,长安与安西之间的重镇是必经之路。正因如此,南宫旭一直在给昭宁出主意把这兰州知县收入麾下。



    昭宁苦笑,现如今自己是被“流放”出长安,一无所有,哪有什么资本来干这种事。



    可是仔细一想,自己既然出了长安,便是鱼入大海。现在昭宁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太子大自己那么多岁,根基牢固。自己也应该培养势力,无论如何,也该尝试一番。何况申国公也来信叫自己大胆去干。虽然昭宁这个文学师父对昭宁的文学影响不大,但对昭宁的事倒是一直放在心上,哪怕现在已经辞官。



    自己与太子一闹,搞的官场乌烟瘴气,派系林立,真是,真是,真是不肖子孙啊。



    夜晚,兰州知县张子良处理完政务,正在院中散步,突然一个白衣人从天而降。



    “阁下乃何人?”



    昭宁缓缓摘下帽子,转过身看着这位当了十二年兰州知县的张子良。



    “张知县,做个自我介绍,在下资阳王圣昭宁。”



    昭宁微微一笑,拿出身份令牌。而张子良看见令牌的一瞬间浑身发抖,当即跪下高呼千岁。



    “知县小声点,孤可是好不容易甩掉探子才来看知县大人的。”



    一路上昭宁始终感觉有人在观察着自己,于是让躲在暗处的于忠孝创造了一个机会,使得昭宁短暂脱离他们的监控。



    “下官不敢当此称呼,望王爷收回。”



    “好了好了,张知县请起,莫要如此搞的如此生硬。”



    昭宁照着提前想好的台词,一步一步把张子良骗入坑内。



    记着南宫旭的话,一上来格调要高,要有逼格,要吓住他!



    众人已经打听好了,这张子良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只不过胆小,对,胆子小,特别害怕中央来的大官,生怕失去知县的位置。



    “孤来这里一日了,看见百姓安居乐业,井井有条,很是欣慰。而知县现在也有时间漫步,孤猜测知县处理政务应该都是在白日吧。”



    这个“白日”昭宁咬得很重,张子良瞬间明白:资阳王在怪自己未能迎接。



    张子良赶忙跪下,磕头谢罪。



    “王爷,王爷,下臣当真不知道王爷今日就到达了兰州,下臣一直以为王爷至少还要几日。若是下臣知道,定是率领兰州上下出城迎接。下臣,下臣——,望王爷饶了下臣吧!”



    昭宁实在是不忍心看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于是上前扶起张子良。



    “知县多虑了,孤只是随口一提,知县怎么如此害怕。”



    “谢王爷,谢王爷!”



    “好了,好了,不知孤可否与知县一同漫步于月光之下?”



    “当然当然,王爷请!”



    一直漫步在张子良的小院里,说是漫步,其实就是转圈——院子太小了。



    这下轮到昭宁疑惑了,按道理这么清廉的官员不应该中正堂皇,岳持渊渟吗?怎么这张子良如此,如此不堪……



    “容孤问个问题,不知道知县见了本王,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启禀王爷,单纯震惊。”



    “孤已经打听过了,你是一个好官,好官就应该有好官的样子,你看看你,怎么,怎么这么——”



    “胆小?”



    “看来你是知道自己的。”



    “最清楚自己的人莫过于自己了。”



    “知县是哪里人啊?”



    “下官就是兰州人,土生土长的兰州人。”



    “噢,一直呆在故乡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别好的,但好在一来二去都便熟悉了。”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多少文人墨客想尽办法只为一睹故乡之容貌了。”



    “是的是的,王爷说的对。”



    ……



    昭宁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拉近双方关系,这张子良总是刻意保持距离。



    “知县可是看不上我资阳王否?”



    “王爷什么话,下官高攀还来不及,怎么会……”



    “那知县为什么一直疏远孤。”



    “只是习惯了罢了王爷。”



    “说来听听。”



    “一些陈年往事,不值得——”



    “说来听听,孤说了,说来听听!”



    无奈,张子良只能半夜给昭宁讲起来故事……



    原来这张子良是宏祐二十六年进士,本是京职,结果因为不擅言辞惹怒了宰相,贬出京到漠甘行省当郡守,结果没几年便又被贬为兰州知县。



    至此,张子良早已失去了雄心壮志,只想保一方百姓平安,于是兢兢业业,小心谨慎,生怕再惹怒了哪位大官导致自己被贬。读了一辈子的书,张子良的目标只是造福百姓,忠君爱国。若是再被贬,就再也无法造福百姓,只能白白度日,故而张子良胆子小,对大官胆子小。



    多少年的如履薄冰让张子良不知不觉便会疏远别人,也是没有办法。



    “当年你得罪的是谁?”



    “申国公高鼎。”



    昭宁皱了皱眉头,



    “后来呢?”



    “现在的太子詹事李运昌,当年的漠甘行省提督。”



    这下昭宁知道了这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升不降了:不降乃是他有本是;不升乃是因为高鼎是陛下心腹,李运昌是太子心腹,他一下子就把太子陛下都给得罪了。



    啧啧啧,这个运气。



    正想调侃几句,可看见张子良那月光下清晰可见的白发,昭宁又把话收了回来。无论如何,他这一生是那么的坎坷,但他造福百姓的初心未变,值得倾佩。



    “知县,你怨吗?”



    “怨过,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再来一次你还会学之前一般吗。”



    “少年热血已经凉了,就算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没用,说不定你现在就是宰相了。”



    “阿谀奉承可不是年轻人该做的,每段时间都有每段时间的感悟,乱不得,殿下。”



    昭宁一愣,拱手作揖道,



    “受教了!”



    “殿下不敢!不敢!”



    昭宁又与张子良聊了几句,微微轻叹。



    “殿下叹息什么?”



    “叹你的韶华不在,叹你的时运不济。”



    张子良一愣,好些年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些话了。张子良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露出笑容。



    “谢谢殿下!”



    “好了,不早了,孤便先离去了,早些休息吧。”



    “殿下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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