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彤三十六岁了,早就有点儿驼背勾肩,咳咳嗖嗖,显出老年的形态了。



    慕彤说,“还是你们哥们照顾我,这三匹马和这驾车,就交给我吧。”



    鲜北走到跟前看看那辆车,说,“装咱们的东西,这车太短了,得把车后堵拆下来,好装帐篷什么的。”



    慕彤看看,说,“后堵要是拆下来,这车另外的三边框,就得散了架子,还是别拆了,车斗里装瓮、缶怕碎的东西。把帐篷就搭在上边,不行吗?”



    鲜北说,“那可支棱叭翘的。”



    慕彤说,“支棱叭翘的怕啥?也没人看,咱走咱的路,又没人管咱们。”



    鲜北说,“那你说了算,这车交给你了,你就管起来就是了。”



    高峰说,“反正也用不了走多远了。”



    “用不了走多远?”慕彤说,“你以为亥里能善罢甘休?他不得叫来人追?咱们敢在这停下来?”



    鲜北一凛,他问慕彤和鲜东他们,“他还能追来吗?”



    慕彤说,“要搁我,得追上来。要不,死了一个卫兵,追峰车还没了,谁能咽下这口气?”



    鲜北算计着,说,“他走着回去,再召集他剩下的卫兵,追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的事呀。”



    鲜东说,“咱们还是小心为上,我所知道的什长,可是个咬着屎橛子都不带撒口的主儿。”



    鲜北说,“他要真是这样个人,那对不起,自作孽,不得活。”



    鲜西在一边也说,“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鲜北说,“那是一定。慕大叔,你调度着,让大家装车。”



    慕彤应声,指挥着大家,往车上装东西,什么放在下边,什么放在上边,都听他统一调度,大家也都有条不紊地放置东西。



    车装好了,那边墓穴也撅好了,鲜南和高峰把那个卫兵抬着,平稳地放在了墓穴里。把他的衣服割下一块,盖在脸上,再往上盖土。鲜北心里想,秦国人对死亡,充满了敬畏的心理。对生与死施以崇敬,这是文明的首要条件。秦国的国民是这种心态,不怪统一了天下。



    把那个卫兵埋葬好,稍稍起来个坟冢,相信下几场雨,就能塌陷下去,看不到这里埋有一个人。高峰找来一个树杈,把断面用他原来的刀削得尖厉,插在坟前。



    鲜北表扬他,说,“高峰这件事做得好,以后路过,我们还能祭拜他一下,但愿他早日超生。”



    把这一切做好,他们就上路了。



    ??????



    下晌,他们走上了一条宽得多的路,走了一会儿,就有人来人往的。那些人都怪样地看着他们。鲜北小声地问他大兄,“这些人怎么用这种眼神看咱们?”



    鲜东说,“他们可能是魏国人。”



    “这是魏国的地盘?”



    鲜东说,“咱们哪里知道?看他们的装束有别于咱们。”



    鲜北想了想,说,“这么说,前边有一座魏国的城邑?”



    鲜东不置可否地摇着头。



    鲜北说,“咱们得打听一下。”



    鲜北就走过去,向一个老翁一揖手说,“老丈请了。”



    老翁停了下来,说,“后生何事?”



    鲜北心中暗喜:自己的语言还是挺合群的。就又说,“前方是什么所在?”



    老翁说,“前方是我大魏澧浦城池。”



    “澧浦?”鲜北想想,在他的记忆中好像没有这个城市的记忆,秦魏交界还有这么一座城市吗?又一想,这也难怪,两千多年前的一个边城,恐怕早就被秦国统一的铁骑踏成齑粉了。



    鲜北又问,“澧浦,是哪两个字?”



    老翁随手捡来一个树枝,在地上写下“澧浦”两个字,又说,“澧浦河绕城半匝,此城因而得名。”



    鲜北又揖拜一下,说,“谢老丈。”



    老翁说,“你们是从秦国来的?”



    鲜北说,“然。”



    “你们秦国闹饥荒了?”



    鲜北说,“未曾闻也。”



    鲜北心想,这大约像台北名嘴说大陆人吃不起榨菜一样。



    老翁说,“你们没闹饥荒,摇车摆辆的,这是去哪里?”



    冷不丁的,鲜北说不出干什么,就说,“我们去澧浦城。”



    “去澧浦作甚?”老翁很是好奇。



    鲜北说,“修长城。”



    “修、修长城?”老翁有些口吃,说,“是在城东还是在城西?”



    鲜北说,“当然是在城东。”



    “啊!”老翁惊厥了一声,掉头就走。



    鲜北指着走去的老翁问鲜东,“大兄,他为什么如此?”



    鲜东“嚯嚯”笑着说,“你说在城东修咱们秦国的长城,当然把他心心念念的澧浦城划归咱们秦国所有了,他还不急慌?”



    鲜北才有所解,心想,小小的澧浦城,早晚是大秦帝国的,急慌有什么用?但是由此看来,两国的对立情绪还是很浓重的。看来,秦国在魏国人的眼里,形象不佳啊。



    老翁走过去不久,就听到后边马蹄嘚嘚的,鲜北回头一看,见是一辆两匹马的马车,从后边疾驶而来。他们走的是大道不假,但,那辆是魏国的车,车轴很宽,而且,外轴还探出一个椎体,和他们秦国的车并行而过,非得刮住这边不可。



    那辆车的车夫没有缓行的意思,反而在空中甩了一个响鞭,口中大叫,“秦奴,把路让开!”



    “哎,他骂咱们?”鲜北大叫。



    几个人都停了下来,在路中站成一排,手里按住腰间的刀柄,对来者怒目而视。



    后边的车,勒住了马,“吁!”



    高峰跨前一步,手指向那个车夫,说,“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车夫说,“你们秦国人不到你们秦国去,到我们魏国来干什么?还说要把我们的澧浦城圈到你们的版图,岂不是狼子野心?”



    鲜北知道这车夫是听走过去的老翁说了什么,才如此嚣张,就走上前去,指着车夫说,“你这匹夫好没道理,什么魏国秦国的,一百七十五年之后,都是统一的大秦帝国的天下,你们前边那个澧浦小城,也将化为乌有!”



    车夫“哇哇”大叫,抡起手里的长鞭就抽向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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