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后边的人马上了坡顶。鲜北一看,见是亥里和他的驭手两人骑着一匹没有马鞍的马。



    一到坡顶,亥里一眼就看到了坡底的两辆马车,和横刀以待的几个人。亥里勒住了马缰,想调转马头,往回走。坡道上的鲜北和鲜西兄弟二人牵马执刀走了出来。



    亥里一看更加慌张,撅力调转马头。但是,那匹马负重两人,又吃喝不当,早已疲惫不堪了,哪里听亥里的指挥,像秦人一样,犯起了倔,原地踢踏,不肯转头。



    鲜北说,“什长,别走啊,跟我下去,还有烤饼,你们吃上两口?”



    亥里没了气色,任胯下的那匹马走下去。马背上的另外一人,就是那个追峰车的驭手,看这种情形,翻滚着,跳下了马背,跌倒在地上,他从地上爬吧爬吧,爬起来,窝头就往回跑。鲜西看了,翻身上马,两腿一夹,就追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把那人追了回来。



    那人哆哆嗦嗦的。



    鲜北走向什长,举着刀,问他,“追我们,你想干什么?”



    亥里说,“我想死。”



    “想死?”鲜北说,“我这有一把刀,你往上一扑,不就随心如愿了?”



    亥里说,“你把刀尖儿再抬一抬。”



    鲜北以为他逗壳子,就真的把刀尖儿抬起来,谁知道亥里玩儿真格的,他在马上一下子扑在刀尖儿上,正好扎在他的心脏上,顿时,鲜血顺着刀的血线啵啵地流了出来。



    鲜北不明白,他看着逐渐羸弱的什长说,“你为什么这样?”



    什长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鲜西跳下马来,走近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鲜北替自己辩解,“我以为他说笑,他真这样,为什么?”



    旁边的驭手说,“他不死在这里,回去,也没有他的活路。”



    鲜北说,“他真是来寻死的?”



    驭手说,“按大秦律,整丢了三匹马一辆车,他当死罪。他是试图偷回三匹马和追峰车的。”



    鲜北一跺脚,说,“早说呀!,早说我就把车马还给他了,一条命就值三匹马一辆车?”



    鲜西对那个驭手说,“你呢?你回去也是吗?”



    驭手说,“我不是,是长官让我交出的车马,我无罪。”



    鲜北说,“那你走吧。”



    驭手说,“真放我走?”



    鲜北说,“真的,你走吧。”



    驭手看了鲜西一眼,犹犹豫豫地转头,走出一步,又停下了,对鲜北说,“我能吃点东西吗?我好几顿没吃饭了,一点儿走不动……”



    鲜北说,“啊,那呀。好,咱们走下去吧。走到坡底,能走吧?”



    驭手点点头,说,“能能,能走下去。”



    鲜北对他二兄鲜西说,“二兄,你在这里,我下去叫上来两个人,你指挥他们在道旁撅一个墓穴,把什长葬了——告诉他们也整个标识,以后咱们路过,也好祭拜一下。”



    鲜西应声,鲜北就和驭手往坡底走。



    路上,鲜北问驭手的个人信息。驭手说,他姓荣,叫容梓,是咸阳城郊的人,今年十六岁,父母早亡,家里还有一个姊姊,他来劳役三年,他家可以免交三年赋税。



    这个容梓的情况和鲜西他们不一样,鲜西他们哥四个只出来干三个月,一人免交半年的赋税,哥四个加在一起,可免交两年。



    后来秦孝公时的商鞅变法,以劳抵税基本是以此时的法条为蓝本的。



    鲜北和容梓走下去,让慕彤给他找来两块烤饼,给他吃,又让高峰他们几个上去,用他们原来的旧腰刀,给亥里掘墓穴。



    高峰叫着鲜北首领,和封济他们走了上来。



    容梓是真饿了,他捧着烤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慕彤说,“你慢点儿,这烤饼硬,你嚼碎了再咽,可别扎着肚子(胃)。”



    容梓冲着慕彤笑了一下说,“没事。”



    鲜北看着他吃,问他,“你们在哪里弄到的马?”



    容梓说,“偷的。”



    鲜北说,“这马怎么没有马鞍?”



    容梓像是没听清,问鲜北,“你说什么?”



    看他嚼得满鳃满嘴的,鲜北不再问这个了。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说,要是那么回事,你就点头,要不是,你就摇头。”



    容梓应了一声。



    鲜北问,“昨晚是你们在林子里吗?”



    容梓点头。



    “你们是想用疑兵之计,把我们诓走,你们好把车马偷走?”



    容梓又点头。



    “你们想杀我们吗?”



    容梓摇头。



    鲜北叹了一口气,说,“什长啊,真不是个开通的人。你说你就跟我们说,这辆车马关乎你的性命,我们还不能给你?况且,我们又有了一辆车?”



    容梓的眼睛叽里咕噜地转着,盯看着鲜北。



    鲜北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真能,世上,什么也没有人的生命金贵,他走出来——不用昨夜,就是我们夺车的时候,他就说,车马要是丢了,他就会给官府处死,那我们就不会夺他的车——再说这人也是死心眼儿,你找个什么理由向你的长官报账,就说损失车马,纯属意外,那他的上级还能治他的罪?”



    容梓像鸭子听雷一样,不知鲜北说到哪里去了。



    高峰他们把亥里埋了,走了回来。



    容梓把剩下的所有烤饼都吃了,还够够的想再要,慕彤说,“没有了,都让你吃了。你走吧。”



    鲜北想了一下说,“这回你和什长走出的可不近乎,你骑着那匹马回去?”



    容梓的眼睛有点儿潮,他突然下定了决心对鲜北说,“首领,我和你们一起吧?”



    “和我们?”鲜北好生奇怪,他说,“你知道我们上哪儿去呀?”



    容梓说,“随便你们上哪儿,我都跟定你们了!”



    鲜北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没有反对的意见,鲜北对容梓说,“未来我们可能要吃苦啊。”



    容梓挺了一下身子,说,“在哪里不吃苦?这世上还有不吃苦的地方吗?”



    “那好,”鲜北说,“你就还赶你那辆追峰车吧。”



    容梓说,“行,轻车熟路。”



    慕彤把鞭子给了容梓,他自己来到了高峰赶的车,赶高峰原来赶的魏国的车,把两匹马还拴在魏国车的后边,这就打马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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