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斜,小校场上仍有两人挥汗如雨,手中各一杆丈半长矛,不断的点刺崩挑,互相喂招习练着。



    早就精疲力竭,瘫在一旁手指都不想动弹的公冶梓苡,极其无语的看向两人。



    这回倒好,一个武疯子不够,她又给弄来个伴儿,越寻思越想给自己来两下子。



    还好一旁的弘屠宝儿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软软柔柔的,自己在一边玩儿着,让她聊感欣慰。



    就在她百无聊赖,打算把两人喊停,琢磨着等会儿上哪闲逛一下的时候,一个县衙的衙役,快步跑向宁郃。



    “宁县尉,县尊有请。”



    宁郃收矛扔回架子上,也不顾什么礼数讲究,懒得洗漱换衣,直接翻墙去了旁边县衙,让得那来通传的衙役长大了嘴,愣在当场。



    虽说县衙现在没几个人,也不虞外人看到,但一县县尉,带头翻自家县衙院墙,将之视为无物,真的好么?



    然而宁郃纯图方便,这时已经跃过县丞衙,直奔县衙二堂而去,很快就见到了文垣。



    大大咧咧见个礼,自己找了地方坐下。



    文垣也懒得理会这些,俩人算是互相摆烂,打个招呼,直接扔给他一份公文。



    公文是由行台尚书省直接发来的。



    宁郃打眼看去,初时还以为是责令地方一并追查雍王妃寿礼被劫一案的,暗想倒比他以为的快上很多。



    然而打开详看,却发现又是一纸调令,由行台尚书省兵部下发,却是行尚书令亲批。



    命他即刻前往西泠府苜萍郡,汇合行尚书省礼部郎中,午泉,随行前往泠南关,迎黎朝太孙及遣使入境。



    看完后,宁郃啧舌道:“我好像是个地方属官,不是府军将校吧,什么事儿都把我调来调去,也太拿我当盘菜了。”



    说完也是眯眯眼,思量起来。



    他就没在颖安消停待几天不说,人都跑去西泠府了,还让他后赶去,这叫玩的什么花活?



    此事应该有毒。



    文垣横他一眼,“你走开,别跟我说这些玩意儿。”



    随后却是又再道:“你要真想没人搭理你,你自己能不能少蹦哒两下,好家伙,去趟雍合,这让你作的,都有人来信劝我离你越远越好,就差没说让我宁可降调,也赶紧离开了。”



    宁郃嘿嘿讪笑,“别急,别急啊,到时候了,我自己滚蛋。”



    文垣切了一声,还是告知道:“行尚书令与中书令,同出一门,你自己掂量着吧。”



    然后直接挥手撵人,让他滚蛋。



    宁郃正色道谢,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回溜达。



    大溱而今的四个行尚书省,都是大行台,例如在雍合的这个,称行雍合西泠西海西凉四府尚书事,其主官行尚书令,为正二品大员,与京中位同。



    虽说算是远离京畿,没有身在京中那般可以常见天颜,更得圣心圣眷,地位上一般略逊色一些,但在地方也是实权在握,妥妥的封疆大吏。



    也是鉴于此,朝中也会尽量避免各行尚书省成为一言堂,在行台尚书省同样常设左右尚书仆射及六部尚书,加平章政事、参知政事,不具体掌管六部事物,而是增加决策者,用以分权,采取众议。



    这些人历来都绝不会是一个派系、或知交好友出任,反而常以不同性格,行事风格迥异的人分任,避免沆瀣一气,联手欺上瞒下,割据一方。



    但有一点,这些人是相同的。



    其都是紧紧围绕皇权,与圣心和朝中主流声音同流。



    他们的争和斗,再怎么厉害,目前维护皇权的绝对宗旨,是完全相同的。



    裴家那一派也好,中书令王公茂一派的也罢,都是坚决拥护泰和帝杀王削藩的人。



    这封调令上能看出的好消息是,第一场裴家算是败了,不然中书令王公茂这一派的人,不会贸然插手其中。



    坏消息是,这第二场无缝衔接,而且对方有意把他搅在其中。



    具体用意何在,他尚不清楚,但绝对没憋好屁,却是真的。



    “直接辞官不干了呗。”



    待他回去,公冶梓苡见他神色不对,问明原委后,直接劝道。



    宁郃苦笑摇头,当上官不容易,同样辞官也没那么简单。



    他无病无灾,独身一人,还正值壮年,找理由辞官都费劲。



    若是上面睁只眼闭只眼,一个小县尉,放了就放了,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儿。



    可现在人家调你听用,别管目的为何,你直接就要辞官,给你批了才怪。



    不光不能批,还得使劲儿搓磨你呢。



    “挂印直接蹽不行么?”公冶梓苡纳闷儿道。



    宁郃翻个大白眼,“你想弄死我就直说。”



    大溱不是不允许挂印,但你得有挂印跑路,还不被人收拾的底气。



    不然就是渎职,皆从重论处。



    打个百八十板子,还是下狱蹲个几年,怎么处置全看上面心思。



    而且一应功名勋职,一撸到底,三代之内,不得有子嗣后裔科举、入仕。



    且其属上官,若在其挂印后不能将人抓回,也得跟着受罚。



    无论保举入仕,还是科举入仕、从军入仕,一路保举诸人,也是尽皆受累。



    且文官不得再为人保举作荐,武官三功不记。



    处罚还是相当严格的,可不是话本轶闻里,那般潇洒。



    唯一显得例外的就是爵位。



    这东西轻易不会授予,也轻易不会褫夺,因为他不仅代表一个个体,更是一个阶层,很多事都有任性的资本。



    公冶梓苡他爹那种,一是因为其已经没落式微,二是其家族属宁王一脉,终究只是个例。



    除了这些,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大溱百姓行走各地,需要籍贯所在,开具路引,方能畅行。



    郡内往来各县,县衙开具就可以。若是往来各府各郡,那得郡衙开具才行。



    不然就只能走不寻常的路子了。



    当官的也是一样。



    有事外派或他地赴任,拿着公文,也能充当路引的作用,离任卸任,也都得有相关文书,才能畅行无阻。



    要不就准备好经常在野外住的打算,或是看点子,能不能总遇上什么都不看,就敢收人入住的客栈了。



    再有就是行商。



    行商路引的规制更多,而且都是以年计量,长期可用的。



    往往衡量大溱行商实力的,就是其路引。



    可在一郡之地自由往来的,可在一府、数府之地自由往来的,乃至可在全国自由往来的,自然不能同等视之。



    而宁郃要准备的事,其中很重要的一件,就是一份长期的行商路引,来供他们可以自由行往各地,不必整日风餐露宿。



    是以就算为了以后少吃些苦头,他也不能直接挂印跑路,还是得在正道想办法。



    “你给我也弄张路引吧,我也去泠南关玩儿玩儿。”左右公冶梓苡是不想再自己待在颖安了,直接拉着宁郃开始撒娇。



    若是在北地,即便现在家中失势,她也能轻松弄到路引。



    但现在她已经算是迁居落籍在了颖安,在这儿谁她也不认识,一点儿关系也没得用,想往外蹽,只能让宁郃给想办法了。



    “还有我。”弘屠翎安也跟上一句。



    她可是宁郃花钱请的门客、护卫,别的两说,但主家出门,她这护卫还是得尽责跟随的。



    宁郃想了想,都没拒绝,转腚去找了贺岚颀,给借挂了贺岚家商行护卫的名头,算是完活儿。



    随后简单收拾行装,带着公冶梓苡和弘屠翎安,出城南去。



    谁料成三胖子听说这事儿,在家又坐不住了,也颠颠儿跟着跑了出来。



    这还不算,他还带了两条小尾巴一块儿。



    “二哥,我跟你说哈,就咱们在雍合换的那些渊山玉,在颖安根本卖不动,你等我去了泠南关,绝对三倍五倍给你倒腾出去。”



    “就是就是,我也能帮忙!”



    贺岚甄一听成郴开口,小脑袋连点,大包大揽的拍着胸脯。



    她身边的弘屠宝儿,吐吐舌头,悄默声儿的看了眼自己姐姐,不敢做声。



    宁郃也没把这回的差事当回正经事儿看,也无所谓,权当游玩了。



    反正去他是肯定会去的,但千多里地呢,早了晚了的,可就两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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