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何苦看不见李姑娘纯净的笑容,心无旁骛只一心推着申无谓前行,“老无,忍一时风平浪静海阔天空。”



    远离了李姑娘后,宁何苦一转身便拉着申无谓来到了元娘家,申无谓方才省起,还要帮元娘医治哑病来着。



    他便收敛了烦躁,细细为素娘诊脉望闻了一番。



    这不,趁着申无谓苦思药方之间隙,宁何苦又简单问了素娘几个问题,比如她知不知道真的秦春岭去了哪里?又比如她知不知道假秦春岭的其他事情等等,等等。



    然素娘皆无可奉告。



    最后,宁何苦又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是不是秦春岭告诉你,你们的双眼是被人暗中加害才变瞎的?”



    素娘眼中含泪欲滴,肯定点头,迫切请求一定要找到她相公,让其平安归家。



    宁何苦自是答应会全力以赴。同时,他在暗中思忖秦春岭还活着的可能性。



    一年前的时候秦春岭还活着,并且探知了毒煞的秘密,设法回来告诉了素娘。



    也就是说,他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自己在凶残狡猾的毒煞手中活着十年之久,最终还能回来与素娘一见。



    又是一个未解之谜!



    或许,这些问题等找到毒煞和秦春岭,才可迎刃而解。



    翌日,晨曦微光之时,宁申二人同李琬琰三人,便踏着残余的最后一抹夜色,在村口集合于一处。



    申无谓将李琬琰给的路线图,就着手中火折子的光亮,细细看了一遍,刚欲随手将图给揣入自家怀中,却被李姑娘笑盈盈的给收了回去。



    他干瞪了后者一眼,忍气吞声的带头就走出了村子。



    但宁何苦却原地未动,他面对着朦朦胧胧,宁静悠远的飞纱村,似乎不忍狠心抬脚离去一般,被申无谓一转身看在眼里,遂折返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斥道:“小子,昨夜你忙忙碌碌了一夜,该安排之事亦全都安排妥当了,难不成还是放心不下吗?是时候该走了。”



    “没有,就是舍不得小长安罢了。”宁何苦忧中带喜,悠声一叹。



    “小长安?他又是谁?”一身藕紫色劲装的李琬琰秀眉微蹙,没忍住脱口而出。



    她心中好生奇怪,在飞纱村中竟还有那小子不舍得离开之人。



    莫不又是那些小儿女之情情爱爱无聊事?



    李婉琰暗中撇了撇嘴。



    看着李琬琰不无嘲讽之色,申无谓狡诈一笑,便随口胡诌,“小长安是这小子的儿子,他昨夜喜当爹了。”



    “哦!”李琬琰微微一怔。



    她自从上次赏了宁何苦一耳光,又听到后者说的那番还算是光明磊落的言语之后,便觉得这小子挺识相,有那么几分意思,自此就对他多了几分的兴趣盎然。



    有时候,竟然莫名的想要了解宁何苦更多一些,比如他除了是申无谓的义弟,还有别的身份吗?



    又比如他的眼睛为何会瞎,会一直瞎下去吗?



    医怪很难搞,能不能从他处找到法子,说动前者呢?



    这方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目前看上去,医怪还蛮听他话的。



    但以李姑娘高傲娇矜又深沉的个性心机,自然是不会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



    她只会暗搓搓的关注宁何苦,多上那么一点点,是以方才听闻其一夜之间便当了爹,惊讶之下不觉间竟微微失态。



    她定定神,遥望那东方旭日初升,柔光泽泽之下,目光所及处,一少年郎身着玄衣,身型颀长挺拔,面部形廓明朗清透,如同晨光般莹润亮泽。



    他那乌发上遮眼的黑巾尾正随晨风猎猎飞扬,甚为撩拨,动人心弦。



    李婉琰的目光定定落在宁何苦身上,难以移动。



    她乍然发现,宁何苦身后还背着一把墨剑,乌黑的剑鞘和他整个人可谓是由头黑到脚,然却线条优美流畅,无与伦比,仿似嵌入了一团五彩光晕之中的飘渺谪仙人,正脚踏晨曦微露,款款而来。



    李琬琰看着看着,心中乍然一动,似原本平静清幽的春水,被湖边低垂的柳枝轻柔拂过,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晕开晕开再晕开后,久久难以平复。



    “姑娘,您没事吧?”青松见主子呆立原地,便轻声呼唤,李琬琰方如梦初醒般怔怔摇头,“我没事。”



    青松望着她脸颊上莫名浮起的驼色晕彩,和翠柏好奇对视一眼,便不再多言。



    缓过神来的李琬琰强压住“咚咚”不止的狂乱心跳,抚心自责:“我这是做甚,他不过就是一个瞎子而已,有甚好看和有用之处?我竟然瞧着他出了神。嗳!定是本姑娘今早上起得早了一些,带着些起床气吧?



    可是,起床气不应该是看啥啥不顺眼,做啥啥都想发火吗?而方才,我瞧着那瞎子,竟是无比顺心顺眼的,总觉得他那哪儿都好看的很!就连他背上的那柄墨剑,都如同他一般飒爽又神秘。



    这又是为何呢?



    剑?身背墨剑,且一身玄衣,原来,他竟是……”



    在心中一番自责又傲娇再三之后,李姑娘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瞎子竟是玄衣墨剑捉刀吏,怪不得要和申无谓一起追缉五煞了。



    李琬琰一想起玄衣墨剑捉刀吏这个身份,多年前的一幕便在眼前一闪而过,她不觉间便摸了摸左手腕上的,那只鎏金飞凤牡丹镯。



    摸完手镯,再优雅捋了捋散落额前的碎发,如同平素端丽高贵之姿,从善如流,盈盈一福,“恭喜公子喜得粼儿。”



    宁何苦笑得灿烂,“多谢姑娘,不过别听老无胡说,在下不过就是收了个小徒弟而已。他还那么小,我实在是有点放心不下他,故而竟有些不舍离去了。”



    “小徒弟?有多小?”李琬琰又没忍住,再次随口反问。



    不怪她难以维持矜持,只怪宁何苦的说话,总是会让人心生好奇。



    “他才刚出生三日,就豆丁那么大,”申无谓笑着插话,亦是插刀,“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问过人家小豆丁愿意吗?就收了他为徒。再说了,你想好以后教他些什么没?君子六艺,你又最擅长哪一艺呢?”



    “原来竟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李琬琰轻轻一笑,突然便释了怀,带头慢慢向前走去。



    其实,申无谓也不算是胡编乱造骗李姑娘的,宁何苦昨夜是差一点儿就喜当了爹。



    ……



    昨夜,申无谓帮素娘看完诊又开了药方后,便嘱咐元娘一定要等其出月后才可饮用。



    素娘自是万分感谢,将自己的儿子抱出来后就要跪谢二人,被宁何苦一把托起。



    接着,她指指画画的表达了许久,宁何苦才大约搞明白,素娘感谢其救了她母子俩和村中人,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认他为义父。



    宁何苦正手足无措之时,申无谓同他咬耳朵,“怪不得昨夜你小子那般高兴,原来这竟是你未来的儿子。”



    宁何苦一把将之推开,立马便婉转拒绝了素娘,可素娘不听,抱着孩子只一个劲欲下跪,申无谓便在一边撺掇,“你就应了吧?多好的事情啊!你才二十六多一点,便当义父了,而老怪我三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宁何苦剜了他一眼,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个更妙的主意,“要不,我收他为徒吧?”



    申无谓:“……亏你想得出,人家才刚出娘胎,你就要人家开始学东西了,那小小子,你可千万千万别答应他哦。”



    那边厢素娘一听,却一脸大喜之色,拼命点头,还拉拉身侧的元娘示意,后者便道:“先生,素娘不识字,春岭也不在,她想请您给孩子取个名字。”



    “我?”宁何苦有点懵,正在犹豫不定之时,素娘怀中的婴儿“呱呱”的啼哭起来,吵得申无谓拧紧了双眉拱火,“小苦你听听,这小小子似乎不太愿意你帮他取名字呢?”



    素娘猛摇头,激动的连连发出“啊啊”之声,索性将手中的婴儿,一下塞到了宁何苦怀中,吓得他是手忙脚乱又不得不将之接了过来。



    那双骨结分明的修长手啊?抱紧也不是,抱松了更不是。



    然说来也怪,那婴儿一到了宁何苦的怀中,即使被后者抱得不伦不类的很不舒坦,但他却立时停止啼哭安静了下来。



    申无谓瞅着紧紧张张抱着孩子的宁何苦,叹了口气,故意说反话,“你看你,一心想要当人家师傅,都吓得他不敢嚎了?”



    一侧的元娘笑道:“是宝宝同先生投缘才不哭不闹的,先生就遂了素娘的心愿,为他取个名字吧?”



    宁何苦的右手食指,不知何时被那婴儿的柔嫩小手给紧紧攥着,瞬时之间,他只觉自己的心田间全是一片柔软细腻,使不出丁点蛮力出来。



    当日多亏他和他勇敢的娘亲,自己才能找出毒煞的身份,从而才能查出村民们双眼失明的真相。



    这小小孩儿,还真是同自己有缘。想到此,宁何苦便温柔慈爱的对着怀中的孩子,连语气都变得无比温柔宠溺,“好,那咱们就来想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有了,就叫你做长安吧!只愿你一生皆平平安安,无病无灾,无苦无劫,好不好啊?秦长安?”



    素娘高兴的直点头,申无谓则拉着个脸,乍然又笑,“这名字嘛?还别说,是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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