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祖的那盏小巧精美的笼纱灯名为“信灯”,五灵宗内结丹长老与元婴祖师每人身上都有一盏,非大事不可用此灯,这盏信灯点亮的时候,远在五灵宗内立即的得到了信息。



    五灵宗的议事堂有一件不大的厅堂名为“灯影阁”,灯影阁平日里都是门窗紧闭,里面光线阴暗,这里每日都会有一位长老固定坐值。墨祖的那盏笼纱信灯在瑞轩镇点亮时,随即灯影阁内一排排的架子之上忽然灯光亮起,里面火焰跳动,灯影阁内顿时就明亮起来,映亮了架子上安静放置的无数灯盏,在中间闭目盘坐的那位长老顿时一惊,双目睁开,起身面色惊疑的凑过去查看,待看清了那盏亮起来的灯下面的名牌之后他马上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很快,议事堂的姜长老就带着其他的长老们急急的赶了过来,确认了的确是墨祖在点灯召唤之后,姜长老随即下令召集宗内议事堂所有长老随他出行。



    并不止是议事堂得到了信息,在天水湖上,悬在白云之间的玉壶山上同样得到了墨祖的信息,惊动了不少的元婴修士,这些人的动作比议事堂要快许多,在姜长老带着所有的议事堂长老刚刚出发的时候,玉壶山上得到了消息的元婴修士已经在瞬息之间来到了瑞轩镇,他们身上带着免受护镇阵法影响的物件,直接穿过那阵法的光幕,循着信灯发出的特殊灵气波动直接找到了亦茗轩,可以这样说,墨祖说完那句“若不给你,那就随你怎么折腾也没用”的时候,在亦茗轩之外已经有几位老者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当然议事堂的诸位长老在姜长老的带领之下速度也不慢,很快也来到了这里,尤其是汤伯年,他在赶来的路上先是发现了自己的孙女汤萍正带着三个伙伴还有宗内精锐弟子与林涧还有上官泓在对峙,接下来在距瑞轩镇已经不太远的地方就发现了下面心急火燎的正飞往瑞轩镇的钱潮,只是一瞥而已瞬间钱潮就在后面不见了踪影,这让汤前辈心中一动,隐隐的他有种感觉,今日发生的事情或许与钱潮有些关系。



    很快就证明汤伯年的猜测是对的,他随着众人与姜长老在瑞轩镇一个名为“亦茗轩”的茶铺外面停下,看到那招牌后汤伯年忽然想起汤萍对自己说过,传授钱潮本事的那位庄先生就是亦茗轩的东家……果真出事了!



    亦茗轩的门外已经站了许多的人,最先到达的是元婴修士,五灵宗的元婴修士是轮流坐值的,平日里玉壶山上必须有一定数量的元婴祖师常在,他们一不能闭关,二不能外出云游,主要的职责就是在一些大事发生而议事堂又难以定夺的时候参与到大事的决策之中,墨祖的信灯自然也将他们召集了过来。



    小院之中,公羊秀山与庄谐已经感应到了门外众多强大的灵气波动不停的集中越来越多,对中洲事宜比较熟悉的公羊秀山也暗暗心惊,他知道来此的中洲元婴修士必然不是五灵宗的全部,以门外的数量推测,五灵宗的全部实力似乎不在瀛洲公羊氏之下,中洲有六宗,若以此推之,中洲的实力如今还真不容小觑。



    墨祖说了一句“两位稍候,待我等商议之后定会给你们答复”后,便走了出去,而此时姜长老与众多的议事堂长老也到齐了。



    墨祖走出亦茗轩,门外的小街上几乎站满了人,墨祖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在场所有的人,请众人定夺瀛洲修士前来讨要的那个法子该不该给他们,还将公羊秀山带来的那个装着怪物尸首的小袋子以及那个满是画像的册子拿给众人观看。



    外面讨论的比较激烈,许多元婴的祖师或是结丹的长老们都对此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有人还表现的有些激动,但在小院之中却一直静悄悄的,外面的说话声丝毫没有传进来,公羊秀山开始还支着耳朵想听两句,听不到分毫之后就明白定是那墨老头使了手段不让他偷听,这才作罢。



    过了一阵后,墨祖走进小院,公羊秀山与庄谐都以为这么快他们就商量好了,都用目光紧紧的盯着,但墨祖只是将老掌柜包江招呼了出去,外面众人有话要问他,过了好一阵之后老掌柜才又走了回来,脸上神色不是很好,回来之后瞪了公羊秀山一眼又哼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言语,看到这里公羊秀山就觉得此事应当有些希望。



    商量也好,讨论也罢,亦茗轩外面的所有人都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几乎所有人的顾虑都如墨祖一样,庄先生的那个法子给与不给都让人不能安心,尤其是公羊秀山如同威胁一般所说的最后走投无路之时一定会将“暗潮”引到中洲更是令众人警惕,甚至还有人气愤的说出不如干脆就将里面那两个瀛洲修士灭杀在这里的话来。姜长老与汤伯年的意见差不多,觉得应该在这个时候帮一下瀛洲,让他们将那个法子带回去,毕竟之前瀛洲入侵中洲两次均以失败告终,比起第三次入侵中洲,将暗潮彻底击溃才是他们的上选,否则的话公羊秀山也就不会不顾与庄先生有深仇还厚着脸皮来找庄先生,而且依着瀛洲七姓那些当家人的心性与行事来看,不论是公羊氏还是庄氏得了这个法子之后,必然不会回去之后就将这个法子广为传播,都会各自在自己的家族之内培养人手,这样才对他们自己最有利,什么时候他们将这个法子广为传播那必然是面临他们蒙受了重大的损失无法独立支撑局面,但这种局面发生时就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而这也就相当于给五灵宗,给中洲争取到了时间。



    在此期间,五灵宗要做好应对任何入侵的一切准备。



    就在这些结丹的长老和元婴的祖师们商议时,钱潮正被困在瑞轩镇的阵法之外,他四处仔细的观察光幕之内瑞轩镇的情形,发现了里面的异常。



    而此时在出宗门不远的地方,李简也在众人面前展示了自己惊人的实力,一来一回就将林涧找来对付上官泓的五个好手尽皆斩杀、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又过了好一阵,小院之中的公羊秀山忽然察觉到门外那些强大的人物正一个个的倏忽不见,他马上就明白,门外的商议已经有了结果,接下来就该知道答案了。



    墨祖再次进入这小院之中的时候还有几人跟随在他的身后,都是宗内有身份的人物,这样的大事总要有人作个见证,墨祖进来后叹了一声,然后看向了老掌柜包江,说道:



    “老包,宗门的决定可能不趁你的心意,但你听老夫细说,你与庄兄都出身在瀛洲,想来就算庄兄犹在,必然也不希望自己的故土被毁,你心里也应如此吧,这是其一;其二嘛,你与庄兄在中洲已经多年,至少算得上是半个中洲人,若是瀛洲支撑不住,如这公羊老匹夫所言,或是破釜沉舟之下瀛洲修士在绝望之中第三次入侵中洲,或是这老匹夫真如他所说的,一定要拉着中洲陪葬,将那暗潮引到中洲来,到时不论结果如何,对这片土地而言都是一场无法估量的浩劫,你心里必然也不忍;第三嘛前面你也说过了,天机难测,世事都有征兆,庄兄千辛万苦得了这个法子就是为了应对瀛洲现在的劫数,那就该让它发挥作用,只有这样不论过了多久瀛洲修士都会记得庄兄,感他的恩德,对不对?因此,今日咱们要将庄兄的那个法子让他们带回去,解瀛洲的危难,如何?”



    老掌柜包江自然听明白了,心里虽然犹不情愿,但墨祖的道理讲的明白,他叹了一声,说道:



    “唉,墨先生说的对,就算庄先生还活着,知道了瀛洲的事情必然不会袖手旁观,说不定还会亲赴瀛洲去对付那暗潮,我心中不愿是因为瀛洲七姓负庄先生实在太多,尤其是这公羊秀山!也罢,就依墨先生所言。庄先生的那个法子从来没有见于纸端,都是在他心里装着,过去他曾经将这个法子传授给我,在下愚鲁并不能彻底领悟,不过倒是将那个法子完全的记在了心里,我可以将其抄录下来由他们带走,不过……”



    说到这里,老掌柜看向了公羊秀山,猛得喝道:



    “公羊秀山!你这老匹夫!庄先生在时你将他害得好惨,他都不在了你还来打他的主意,虽然你可以得偿所愿,但今日在庄先生遗体之前你难道不该向他忏悔你所有的罪孽吗?”



    听到这里公羊秀山脸上动容,也不等旁人再说什么,缓步走向庄先生的遗体,撩袍跪倒对着庄先生行大礼,口中还说道:



    “庄兄,是我害了你,让你众叛亲离,频遭变故,背井离乡在外躲藏了一世,是我错了,此生负你,若有来生,兄弟必然加倍偿还于你!”



    说罢“砰砰”的以头叩地,旁边的庄谐忍不住也一阵叹息。



    老掌柜听了望着庄先生的遗体泪水涟涟,擦拭之后说了句“稍待片刻”就取来纸笔刷刷点点的将庄先生的那个法子抄写在上面,不过老掌柜多了个心眼,他将那个法子抄写了三份,然后都递给了墨祖。



    墨祖明白,这是要给公羊氏和庄氏各一份,最后一份则是留给五灵宗的,想来五灵宗内的修士必然也会对这个法子十分的好奇。



    “这个法子庄先生给起过名字吗?”墨祖问道。



    “庄先生说这个法子是他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又与瀛洲修士的‘仙人血脉’有关,因此他提及这个法子的时候总是将其戏称为‘苦仙之法’,除此就没有用过别的名字了。”



    “也好,那此法就名为‘苦仙之法’吧。”墨祖拿过笔在上面写上了庄先生给的这个名字,然后又感慨的说道“仙人血脉,呵呵,你们瀛洲修士得益于这种血脉,同时又被这种血脉所禁锢,有了这‘苦仙之法’,将来如何,你们要好自为之呀!”



    说完,就给了公羊秀山和庄谐一人一份。



    从瀛洲来中洲之前,庄谐对此行抱得希望并不大,就算庄岐将那法子给了,说不定他还要想方设法的从公羊秀山手中再去得到,那可并不容易,没想到如今自己也得到了完整的一份,不由得心中感慨激动,看过之后慎之又慎的将其藏在身上,准备回去之后就在庄氏之中择取后辈教之。



    而公羊秀山则是得偿所愿,对庄氏能得到那份他并不在意,瀛洲的局面复杂,就算庄氏也有一份,但将来仅凭庄氏还是无法撼动公羊氏的地位,不过,在收好自己的那份“苦仙之法”后,他又对墨祖说道:



    “老夫听说庄兄在中洲收了一个弟子?”



    “没有的事。”墨祖说道。



    “嗯,没有师徒之名但却又师徒之实,对外只说那是他的一个棋友,但我们听说他的那个小棋友乃是先洲遗民,是不是?”



    墨祖眼睛微眯看着公羊秀山说道:



    “公羊,你又想做什么?”



    “庄兄的那个小棋友据说天分很高,悟性很好,嗯,若他真的是先洲遗民,在下想……”



    “你不用想了,老夫知道之前你们公羊氏有一个小辈到五灵宗内鬼鬼祟祟,险些被击杀在这里,名字是叫公羊黼对不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五灵宗内的弟子良莠不齐或是有的,但我们不可能让先洲遗民混进来。还有两点,第一,击败公羊黼的那个孩子不是庄兄的弟子。第二,老夫可以用项上人头作保,那个孩子绝不是什么先洲遗民,还有,你们瀛洲修士私底下与中洲的邪修勾勾搭搭的,你也不说好好的管一管,难不成你们还想以这种手段来对付中洲六宗,哼!”



    这些公羊秀山就奇怪了,说道:



    “不可能的,公羊黼明明说那孩子的……”



    墨祖打断了他,说道:



    “你还没意识到吗?这天下很可能要发生大变故了,瀛洲修士的血脉限制被庄先生突破,低阶血脉也可以如高阶血脉一样使用你们所有的符文法术,而在中洲这边,我们本无你们所谓的‘仙人血脉’,但是有人凭借着辛苦而来的法术手段也能拥有你们才有的能力,天机难测,世事总有征兆,这两件事都可以看作是征兆,还有你们遭遇的暗潮,也可以看作是征兆,公羊,庄先生,天下真的要发生大变故了,回去之后好好的准备吧。”



    公羊秀山与庄谐听了之后都若有所思。



    然后这二人就离去了。



    随着墨祖进入这小院的人中还有汤伯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庄先生,只不过是庄先生的尸身而已,汤伯年明白这位就是钱潮实际上的师父,心中慨叹,在那两个瀛洲修士离去之后,他还郑重的上前对着庄先生行了晚辈拜祭之礼。



    ……



    光幕倏忽之间就不见了,而同时整个瑞轩镇也在瞬间就恢复了一切生机,所有被困于墨祖法术之中的人继续做着几个时辰之前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几个时辰的时间里都如木雕泥塑一般,虽然那法术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影响,但他们今日都会惊奇的发现天黑得特别早。



    而镇子外的钱潮先是惊疑的看了看,镇子里人影开始晃动,并无任何异常,似乎一切都恢复了过来,略略的迟疑之后他就发足狂奔起来,瑞轩镇上规矩大,修士不许在这里飞行,要知道庄先生究竟如何就必须走路过去,钱潮心急之下就狂奔向了亦茗轩。



    路并不近,钱潮纵然已是修士,但仅凭肉身发足狂奔已经是许久都没有的事情了,等他跑到了亦茗轩的门口时已经面色潮红,气喘吁吁了。



    他直接就闯进了小院,还未踏入时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一脸淡淡笑意的庄先生,顿时钱潮就觉得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感觉踏实无比,然后就是这一路狂奔的疲累涌了上来,一把就扶住了门框。



    “庄先生……太好了……我还……我还以为……”



    剧烈的喘息中钱潮断断续续的说道,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老掌柜那脸上的神色不对,还有一位素袍老者的神情也不对,然后他猛然再看向庄先生,终于……他察觉到了庄先生的异常!



    “噗通”一声钱潮就跪在了地上,他拼命的想站起来,可是腿脚绵软那里还有半分气力。



    “庄……庄先生……庄前辈……”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钱潮以双膝一路爬到了庄先生的身前,跪在地上仰着头细细的看过之后终于确认这位老人家已然仙去了。



    再是聪慧过人,钱潮也是平生第一次亲身感触到了至亲之人离去的痛楚,他长跪在庄先生的身前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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